晚上,張國元回到住處,沐浴更衣後,來到書房,隻見一個五十來歲微胖的人早已等候在那裏。


    “見過張鎮守。”此人恭敬的施禮道。


    “陸千戶多禮了。”張國元笑著拱手道。


    “陸千戶這兩日看到趙烈所為,對你出京的決定是否後悔了。”


    “絕沒後悔之意,反倒是慶幸自家走了這一趟,一路上看到河山破碎,百姓蒙難,心中淒然,萬歲爺接下的是個爛攤子啊。”陸平長歎道。


    “此話出你口入我耳足以,切不可多言,你啊,多年升遷不上去,你這張嘴可是壞了大事。”張國元點點他歎道。


    “陸某今年五十有二了,一生就在小小的京城逡巡,能有機會出來為國效命,也算是人生快事,此行定會將萬歲爺交代的事情辦妥。”陸平渾不在意道。


    “想你勳貴之家出身,按說享個清閑多好,非得到處管閑事,結果在京師蹉跎半生,你想想水至清而無魚,你還是沒悟透啊。”張國元搖頭道。


    “陸某一生就是不想同兄長一般拿著糧餉,吟詩作賦、避個暑氣、多生些娃兒,這輩子太過沒勁。”陸平搖頭道。


    張國元曉得他的性子,也是因為陸平較真,他才向萬歲爺舉薦了這個老朋友的弟弟,當然陸平也是碰巧就是在錦衣衛南鎮撫司當值。


    “你觀趙烈此人如何。”既然勸不服,張國元也不多嘴了,正事要緊。


    “有趣,有趣。”陸平笑道。


    “怎麽有趣。”張國元奇道,怎麽有趣上了。


    “這個趙烈我在京師聽聞是個無雙猛將,以為其必是同滿桂一流,隻是比滿桂更善用兵,沒想到,此人看著同滿桂一般黒粗,心思卻是縝密。不去京師的托詞很是讓眾位大人無語。”陸平回想著趙烈的表情神態笑道。


    “嗯,年紀輕輕就能整訓一支精兵,屢敗建奴,斬獲無算。三戰剿滅叛軍數萬,拿下堅城登州,就不可能是個簡單的人物,隻是萬歲恐怕要失望了。”張國元凝重道。


    “當然有個傳說倒是說對了,他定是親身上陣斬殺過建奴。”陸平肯定道。


    “哦。何以見得。”張國元奇道。


    “今日我在內室看到趙烈隻是輕輕一送,就將祖大樂弄了一個趔趄,要曉得祖大樂可是遼東宿將,在遼東不止一次同建奴交過手的,趙烈卻隻是輕輕一推。。。”陸平學著趙烈做了一個手勢。


    “哦,那時我正同朱大人談話,沒有看到。”張國元眯眼道。


    “此外,趙烈身邊那人不簡單。”陸平道。


    “哪個人,有何不同。”張國元看向陸平。


    “就是年紀同趙烈差不多的那個軍將,此人不離趙烈左右。偷空卻是細細觀察室內眾人,是所有的人。”陸平道。


    “這麽說是個幕僚的角色。”張國元點點頭,陸平看的很細,看來沒有選錯人。


    “不,此人一定見過血,不是個文人,不簡單。”陸平搖頭道。


    “看來這個趙烈身邊確有能人啊。也難怪如此年紀就到了這個位置,你要曉得,他簡直是逼的朝廷不得不為之。“張國元小聲道。


    “張大人放心,很快我等就會知道趙家是誰做的決斷。是趙海明還是趙烈,身邊有沒有諸葛之流。”陸平當即拍了胸脯。


    “嗯,皇上可是對我等寄予厚望,不可輕忽啊。”張國元歎了口氣。這差事不易啊,這裏的事隻有他最清楚,連高起潛他都不會說的。


    “大人放心,陸平必不會讓陛下失望。”陸平拱手道。


    第二天,一身短打扮同平民百姓無疑的陸平帶著三個從人從側門悄悄的出了官署。


    陸平來到走在街上看著很多破損的建築正在維修,還有不少人正在平整街道。無礙乎就是將破碎的門窗圍牆修好,將坑坑窪窪的街道平整了,這多半年登州入了叛軍手中,前程迷惘的叛軍誰人管這事,都是湊合而已。


    至於軍兵上門搶掠錢糧女子的事情無數,毀壞房舍無算。


    砰,一個轉頭掉在了地上,蹦起幾個泥點落在了陸平腳麵上。


    陸平的隨從剛要發怒,陸平一瞪眼,幾人沒敢言聲。


    “對不住啊,老哥,這手一抖,磚頭就掉下去了,你看這個。。。”站在院牆上的一個中年人陪著笑。


    “沒事,誰沒個折手的時候,給你。”陸平拿起磚頭遞給這個中年人。


    “這怎麽使得,你看看,唉。”中年人將肮髒的雙手在破爛的衣衫上擦擦,這才接過磚頭。


    陸平也就是一個平民打扮的胖老頭,但是對於地位低下的匠人也是高他一等了。


    “我說大兄弟,地上都要結冰了,這麽冷,你還幹活,你看看你手有些裂開了。”陸平很是親熱的搭個道。


    “唉,冷,跟老哥說,是冷,但是有工錢拿啊,不瞞老哥說,俺家裏早就斷頓了,要不是趙大人出錢整修街巷,將叛軍弄壞的修好,俺就得天天乞討去。”匠人使勁搓搓手,接著忙活,他將沙漿鋪上,用抹子抹平,然後將青磚放上去,用抹子輕輕敲打,讓它同相鄰的青磚平齊。


    “大兄弟,來接著。”陸平從地上的青磚中拿起一塊,很有眼力見的遞給匠人。


    “謝謝老哥,唉,要不是家裏的大小子被叫去幫著裏麵上梁,也不至於連個遞磚的人都沒有。”熟識一些了,匠人也沒客氣,他這裏確實折手。


    “這些都是趙大人雇傭的。”陸平驚詫的指指附近這些忙碌的人。


    “那是,趙大人雇了登州數千人,幾乎家家都有男人在幹活掙工錢。”匠人笑道。


    “又是一個貪官汙吏。”陸平的伴當老周撇撇嘴道。


    “你說什麽,你說什麽。”匠人受驚了的眼睛定定的看著老周。


    “貪官汙吏,要不哪裏來的這般多銀錢雇傭這般多人幹事,收買人心。”老周聲大了一些。


    “你胡說,趙大人家裏有海貿生意,這才生發起來,但是趙大人從沒為富不仁,趙家將幾十萬兩銀子都用在軍兵上,在涿州和宣川殺了多少夷人,這番孔有德叛逆,又是趙大人幾番大戰剿滅的,這看我登州百姓錢糧都被叛軍搶走了,這才找些活計,讓我等有個活路,你,你,”


    匠戶越說越激動,指著老周臉皮漲紅,說不出話來。


    幾個身著肮髒的人跑出來,“爹,怎麽回事。”


    其中一個大小夥子著急的喊道。


    “咳咳咳,”匠人咳嗽了幾聲,“他們說趙大人是貪官。”


    “誰說的,你們誰說的,”小夥子用手裏的錘子一指幾人,“這樣的貪官多了還不是好事,真是混蛋,看著我等養家糊口不舒坦了是不是,嗯,你們是外地人吧。”


    “小哥勿惱,我等不是登州的,是從威海來的。”陸平笑嘻嘻道。


    “哦,怪不得,原來是威海的。”小夥子將錘子放下,突然他將錘子輪向陸平。“這是叛軍,是奸細。”


    其他百姓也是撲向陸平四人。


    陸平左手一檔,右手一推小夥子的後背,小夥子飛了出去。


    “跑。”陸平大喊著,他以與他微胖的身子不相符的迅捷跑出去。


    其他也是如此,不跑不行,後麵院裏出來十餘個拿著斧頭鐵鍬的百姓,這是要將他們拍在這裏的節奏。


    幾人一氣跑出一條街,直到跑得看不到追得人。


    “嗯,老周不錯,這個試探的好。”陸平大喘著氣,“這,這個趙烈還真是特麽的會收買人心。”


    “咳咳,咳咳,這個不算啥,不過,千戶,這個趙烈如今喊句話,就連巡撫大人講的也不好使吧。”老周一屁股坐在地上。


    “哼哼,我看就是萬歲爺說的話也不如趙大人的話好使啊。”陸平陰森森道。


    “大人,這個地方邪門啊。”另一個從人道。


    “哼哼,到哪裏都是大明的天下。走,再看看。”陸平扶著老腰道。


    一直過了午時,他們將周九裏的登州踏遍,很多都是如此的情形,讓陸平心裏越發沉重。


    幾人餓著肚子選了一家燴麵鋪子充饑,為什麽叫選了一家,這是因為斜對麵就是登州大營,以前是標營所在,現在是趙烈麾下軍兵的軍營。


    他們幾個每人點了雙份的燴麵大口吃著,隻有陸平四平八穩的慢慢嚼著,眼裏卻是盯著大營。


    大營外有三十名破虜軍的軍兵把守,他們或是拿著鐵槍或是火銃,一個個排列齊整目視前方的站著,眼睛不停的巡視四周的情形。


    等陸平慢條斯理的吃完,已是一炷香的功夫,其他三人早就吃完了。


    “陸頭,從咱們進來,他們就沒動過。”老周吧嗒一下嘴。


    陸平沒有言聲,他向活計喊道,“外麵天太冷了,我等在這裏暖和一會,你們給上些熱水,我等再給你一桌的飯錢。”


    好勒,夥計答應著,這好事沒個不答應,他急忙告訴後麵燒水。


    幾人在這裏做了一個時辰,這些軍兵還是如此,身上的鐵甲掛上了一些霧氣,但是他們還是筆挺的站著。


    陸平和老周驚疑的互視一眼,這特麽還是人嗎。


    接著就是換崗了,接下來的軍兵還是如此,就是在那裏戰立著警惕的看著各處。


    回去的路上,幾人沉默不語。


    “老周,你看看外麵一隊軍兵采買回來,他們的車子都被檢點了。”陸平打破了沉默。


    “嗯,陸頭,這樣的兵丁隻要見過血活下來,就是太可怕了。”老周吐著白氣道。


    陸平點點頭,看看灰蒙蒙的天歎了口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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