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美琴收拾好了行李,抱了抱鼬,柔聲交代他要聽父親的話。


    秋高氣爽,富嶽望著她單薄的身影,輕聲叮囑她好好休養身體,他們最多一個月就會回來。目光流轉之間,皆是深意,她不動聲色逼他走投無路狼狽不堪,一夜下來,他就能柔情款款麵不改色暗暗催她速死。


    夫妻兩人難得轉向了鼬,掠過同一聲歎息:他不知道,真是太好了。


    鼬不明白父親為什麽突然說要帶他曆練,偏偏還是母親身體不好的時期。他更想留在家裏,但畢竟他是個溫順聽話的好孩子,是以,還是乖乖的檢查了一番出行準備,跟在父親身後。


    木葉村口,大門外的景色遠遠伸向了另一方――


    那還是半個月之前的事了。


    就在四代目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接下了“宇智波家的所謂真相”這一枚炸彈的情況下,宇智波家的宅院裏,冷清得連聲音都低伏於塵埃之中。


    拉門被輕輕推開了。


    腳步聲匆忙的走過去,燈隨後亮了起來。富嶽抿著嘴唇,環顧著周圍――依然打掃的幹淨整齊,他坐下來,倒了杯茶,慢慢坐在矮桌邊喝著。


    美琴和鼬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


    她的聲音溫柔而虛弱,詢問著這一次出去的情況,偶爾說一句,更多的卻是安靜傾聽。這一次,是為了警備部隊和原有一些情報聯絡網的重建和暗號更換才出去的,事情繁瑣複雜,但危險性並不高。


    鼬還是個孩子,一開始,他在旁邊看著。


    看了幾次,他就幫忙一起整理和講解了。


    富嶽看得驚訝不已,雖然鼬很聰明,但是這種程度……幾乎讓他覺得自己生了個天才兒童,搞不好,將來會變成什麽厲害的大人物。


    但是,他並不想快點回到木葉。


    理由,是無法說明的。


    鼬連這一點也察覺了,漸漸變得沉默起來。


    談話陸陸續續安靜了下來。茶水有點冷,富嶽疲倦的站了起來,催促兒子早點睡覺。


    鼬聽話的離開了。


    在房間裏跪坐著,美琴的笑容微微暗淡下去,漠然的望著他。


    “你不能為了他,再考慮看看麽?”他不能不問最後一遍,手心微微滲出冷汗。


    “別說了。”她緊緊閉上了眼睛,聲音急促。


    “鼬還那麽小……”


    “別說了!”


    “你忍心讓他失去母親嗎!”他也抬高了聲音,眼底掠過痛苦:“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回到這個地方?這麽冷的天,他故意洗冷水澡,故意等我睡著了踹掉被子――等他病了我就不能不送他回來――你以為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美琴啞然失聲,怔怔望著他,輕輕抱住了手臂,仿佛害怕寒冷的顫抖著。他走進去跪坐在她麵前,凝視著她濕潤的眼睛,用一種說不出的複雜眼神凝視著她:“美琴,再考慮一次……你不必考慮我,我什麽都可以退讓……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鼬。”


    他的聲音小心翼翼,抱著絕不存在的希望,滲透了注定絕望的晦暗,疲倦萬分。哪怕他所有的驕傲都被她踐踏踩碎,如今愛意蕩然無存,這個交易之所以還能維持下去,是因為他不得不對自己珍愛的孩子,懇求這個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活下去的女人。


    鼬什麽都沒有抱怨過。


    沒有對無能自私的父母抱怨過,隻是單純的,尋找著方法,盡力保護著這兩個不負責任的父母。連那種折騰自己的方法,也是希望,自己能夠回到木葉陪著母親,而非冷漠無情的父親。


    熾熱的淚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美琴低著頭,肩膀似乎不堪重負地顫動著。


    不能給予安慰――


    不能接近分毫――


    連眼睛裏模糊的戀慕和疼惜,也隻能化為路人般的冰冷。如果隻有這樣才能夠給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絲毫修補,那麽他別無選擇。至少,至少不到最後一刻――


    “……我很痛苦,”她低低的喃語,神色恍惚。


    啊啊,我知道。他心裏忍不住泛起絲絲無奈和譏嘲,她很痛苦,那他呢?事到如今,原來的宇智波富嶽不可能再回來,為什麽她就不明白。


    此時,他完全無法理解,她說的每一個字。


    人們都是這樣,對於沒有發生在自身的感情,抱著遙遠的模糊的理解。


    我很痛苦――這樣的話,要到何種程度,才能讓一個人放棄生命,放棄活下去的念頭。那時候,他也絲毫無法理解或體會――直到他終於體會的時候,才明白了,人類生存的意誌,是會被痛苦摧毀的。


    他隻是冷笑著。


    那句話摧垮了他最後一道底線,手奇異的不再顫抖。


    “美琴……看著我。”他深吸一口氣,抓住她的手,眼底互相勾連的三道黑色的弧線,鮮豔的浮現於猩紅之中。美琴呆怔的凝視著他的眼睛,忘了落淚,安靜而虛弱的緩緩垂下眼簾。


    絲毫沒有抵抗。


    也絲毫沒有防備。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誰也不知道,宇智波富嶽真正的萬花筒寫輪眼瞳力是什麽,那是多麽可怕的力量,足以扭曲人心――比起修改記憶這樣的噱頭,那才是能夠扭轉大局的可怕武器。


    但是……


    他小心的扶著她,讓昏迷的她安靜的躺在榻榻米上,把被子仔細的掖好。他的臉不自覺的抽搐著,近乎狠戾笑意扭曲了一貫的冰冷神情,又被激烈的憤怒扭曲。他毫無歡喜,隻剩憤怒和恐懼,絕望和戰栗,如同被逼入了絕境,忍不住顫抖。


    後背浮上冷汗,手指……不,連同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宇智波富嶽。


    如今,他再也沒有退路,隻能重新開始,從頭扮演宇智波富嶽。


    他怔怔的抬手,捂著正在流血的眼睛,鮮紅褪去,徒然留下痛楚在眼窩裏刀刃一般翻攪著,擰動著,心底微弱的掙紮也迅速在無法回頭的現實中,徹底消失了。


    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欺騙了這個女人。


    如果說,還有什麽是值得驕傲的,那也已經被他徹底撕毀。值得麽?值得麽?他就這麽非她不可,就這麽要低聲下氣,就這麽連賴以為生的驕傲――都要撕碎麽?


    憑什麽――


    他又不是十七八歲頭腦發昏的毛頭小子非要為了愛死去活來,這一世,連同上一世,他什麽時候這麽卑劣,這麽自甘下賤,淪落到逼迫一個女人――


    這一次,他竟然自己踐踏著驕傲,把自己的頭顱踩在腳下!


    瘋了!


    他驀然倒吸著冷氣站了起來,像是看著什麽怪物一樣看著平靜溫柔的安睡的她,跌跌撞撞的往外走。理智在這一刻終於衝破了瘋狂,上一世殘存的記憶,宛如最後的求生稻草,催促他逃離這個越來越深的泥潭。


    “爸爸?”


    鼬聽到了走廊上焦急的腳步聲,仿佛突然間重重摔倒,低聲困惑的詢問。


    沒有人回答。


    沒有聲音。


    安靜的家裏,安靜的走廊裏,連任何一絲聲音,都如同割著脖子的弦,劃破肌膚,流淌著鮮豔靡麗的血紅。隻要一點點聲音,就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一樣,不懷好意的沉默下來。


    於是他掀開被子,走了出去,拉開了紙門。


    “我沒事。”父親拐著腳,從客廳走到了廚房裏:“早點睡吧。鼬。”


    他的背影疲倦的像是再也沒有一絲力氣。握著杯子站在廚房裏,聲音有些沙啞鎮定,鼬乖乖的答應了一聲,心中不安,慢慢拉上了紙門。如果他能夠稍微晚幾秒,他就會看到這一世唯一一次的,讓人震驚的畫麵


    被淚水模糊的、猙獰而抽搐的臉龐。驕傲蕩然無存,哪怕背負著不能原諒的自己,就算走在連自己也無法認可、錯誤得無以複加的道路上,也不會因此停下腳步的痛苦臉龐。


    不能逃跑――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除了,好好扮演宇智波富嶽這個人,沒有別的路。


    在她麵前,毫無差錯的演出。他不會否認或爭辯,如今的自己,卑汙無恥,連他自己都厭惡這樣的自己――就這樣一個晚上好了,這樣一個晚上,放任他疲憊、恐懼、憎惡的情緒肆無忌憚的蔓延。


    這些幾乎要把他逼瘋了的情緒。


    天亮之後,都會被他焚燒殆盡,一絲不存。


    漫長的黑夜過去了。


    在曾經的房間裏,擺放著過去他曾經見過的那些東西。無論是誰,都會覺得這是夫妻二人的房間,他靜靜的虛弱的躺在月光蒙上了清輝的房間裏,嘲弄的利刃在靈魂裏翻攪,那些過分泄露的感情,又被慢慢塞了回去。


    冷靜和理智重新操控了這具身體。驅逐痛苦,驅逐懊悔,驅逐歉疚,把所有感情抹除,清醒的計算著得失和該做的事。


    ――要讓她盡快恢複健康。


    ――團藏那裏,野乃宇該發揮作用了。


    ――要注意銀和止水的態度。


    ――把宇智波家奪回來,萬事俱備,東風正好。


    強大的自製和冷靜,將男人的痛苦視而不見,把一切都如同平常的縫補起來。在清晨的光芒如同每一天喚醒黑暗之中的人們的時刻,他也如同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靜靜的,不動聲色的壓抑著眸子裏暴風般的情緒,冷淡的睜開眼。


    作者有話要說:我總覺得……這麽一入v就開始寫這種玩意兒我一定是在找死吧……【扭曲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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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嘛,接下來就和番外預告的那樣,和四代目相愛相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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