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四郎一路哀嚎著被人抬回文忠侯府,俞二太太急得直掉眼淚,待看見兒子滿身青紫時,又是一陣大哭,寶貝心肝地嚷嚷一通。直吼得馮四郎滿心煩躁,額上青筋直冒,咬牙吼道:“別嚎了!”


    俞氏呆住,轉而安慰起馮四郎,看看這兒看看那兒,忙問痛不痛。末了又忍不住低聲咒罵那些個小倌。


    “我是被人打了!”馮四郎煩不勝煩,疼得直吸氣,卻仍不忘替自己辯解。這回臉麵都丟盡了!要是讓他找到那個敢暗算他的人,他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俞二太太嘴上應著,心裏卻不信。她這個兒子她清楚,犯了事兒也不敢擔著,平時扯謊的時候多了去了,這回指不定又是要護著什麽狐媚子!他怎麽就荒唐到碧螺巷去了!想到此,俞二太太直抹眼淚,她怎麽就養了這麽個討債的!


    馮四郎在家裏躺了四五天,這才有了點力氣出去走兩步。


    京城裏這些天八卦不斷,流言滿天飛,各家茶館說書的閑聊的嘮嗑的把馮家四郎在碧螺巷的遭遇編得繪聲繪色,什麽馮四郎原來是個兔兒爺,還是個被人騎的啊,有個相好的小倌卻被人搶了啊……這流言便一路飄進了各家府上,最後連聖上都有所耳聞了。禦史台聯名上了折子彈劾馮家,聖上一怒之下差點剝了馮家的爵位,好在被幾位皇子勸住了。後頭便下了旨斥責馮家大老爺、二老爺,把兩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說這等不肖子孫簡直有辱當年文忠侯的清名!根本不配為馮家子孫!又罰了兩人一年的俸祿。


    馮二老爺接了旨,氣得直哆嗦,轉身進了內院,操起棍子將馮四郎抽了一頓。他的臉麵都被丟盡了!還不知道大皇子怎麽想!


    馮四郎“哎呦哎呦”邊躲邊嚎,無奈舊傷未好,動作便慢了幾分,身上結結實實挨了幾棍子。俞二太太接了婆子的稟報,一路奔了過來,看見馮二老爺發怒,馮四郎哭嚷得臉色發白,嚇得一把抱住了馮二老爺的腿,鼻涕眼淚一把地哀嚎起來。馮二老爺一角踹開了俞二太太,看著母子兩個抱頭痛哭,心裏煩不勝煩,怒氣更勝,指著旁邊的婆子厲聲喝道:“還不把人拉開?太太和少爺身子不好,送他們去莊子上靜養兩天!”


    馮四郎和俞二太太愣了一瞬,等回過神來馮二老爺早走了。俞二太太抱住馮四郎哇哇大哭起來。


    林晚聽到消息的時候正玩著棋子無聊得慌,聽說馮四郎又被打了,馮二老爺一氣之下把俞二太太和馮四郎都送到莊子上靜養,手上動作頓了頓,隨即諷刺般笑了笑。


    連翹在一邊興奮不止,“活該!哎呀,也不曉得先頭是那個出手打的,打得好!哎,姑娘你說,那馮四在京城結了這麽多仇家,會是誰出的手?”


    玉竹在一旁神色怪異地看著連翹,目光在林晚臉上打了一個轉兒,垂下頭悶聲倒騰手裏的胭脂。


    “行了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打了人呢!”林晚朝連翹皺眉道。


    “我倒是想啊,可惜沒那個機會……”連翹嘿嘿笑了起來,總算止住了話,眼裏的興奮卻絲毫不減。


    正說著,秋梓掀簾進了屋,“姑娘,上次迎仙樓那婆子找到咱們府上二門上來了。說是嚷嚷著要見二太太,正好被翠兒撞見了,我偷偷去看了一眼,真是那婆子!守門的婆子磨不過,連著去報了兩三趟,後來二太太身邊的桂嬤嬤出來了,給了那婆子一荷包,那婆子才走。”


    “我就說是誰,”連翹一聽這話,甩了東西磨著牙齒恨恨道,“她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咱們姑娘不跟她一般見識,她還蹭鼻子上臉了!我跟她拚了!”說著就要往外跑。


    秋梓忙一把抓住了連翹,勸道:“姑娘還沒說話呢!你衝過去幹什麽?還真跟那瘋婆子打一架。”


    “好了,我知道你們關心。放心,這事兒我心裏有數,她既然有膽子算計我,我就讓她沒了那個膽子!”林晚聲音裏透出一絲狠意。這事兒若擱在她那個年代,她自有辦法收拾楊二太太。可如今不一樣,這是古代,她是林家的人,是晚輩,這事兒就得做得隱秘些。


    不同於林晚的悠閑,劉氏這些天忙得很,王老夫人說的幾家,她都找人悄悄打聽了,上至父母兄弟,下至貼身伺候的丫頭,那些哥兒的為人也想辦法讓人打聽著,可看來看去總覺得不如意,沒哪個配得上自家女兒。越想,心裏頭就越急,念了好幾天的佛,最終還是按捺不住,索性拉著林晚去慈壽寺上柱香,最好能求個姻緣簽。


    林晚聽了劉氏的安排,有些哭笑不得。自從外婆王老夫人壽辰過後,她怕劉氏心急,自己便沒怎麽刻意去打聽那些人家,想著袁家九月的花會,正好順道可以打聽打聽那位袁三爺。誰想到自己母親竟是突然認準了一般,仔仔細細不厭其煩地挑起人來。


    她這婚事,哎!


    八月末,天氣慢慢轉涼,秋意漸濃,劉氏虔誠地齋戒沐浴,帶著林晚和幾個丫鬟婆子往慈壽寺去了。


    小沙彌引了幾人至中殿,又奉了香上來。劉氏雙手接過,道了謝,對著大殿裏的觀音像虔誠的拜了,將香交給小沙彌插好,又雙手合十,跪在地上磕了頭。


    林晚跟在劉氏身後,看著莊嚴高大的佛像,一時有些出神。


    待求了簽,劉氏迫不及待地找了空要解簽。了空拿了那簽,看過一陣,目光落在林晚身上,朝劉氏施禮道:“施主這簽,小僧解不了,還請施主移步內殿,待小僧請過師父。”


    林晚莫名其妙地看著了空,狐疑地跟了上去。劉氏也是滿臉疑惑,這了空師父慣常解簽,怎麽就解不了了?莫不是有什麽變數?劉氏想到此,臉色大變,抓著林晚的手緊了幾分。


    進了內殿,小沙彌奉了清茶上來,劉氏勉強坐了下來,去等得心焦。不多時,了空回來了,朝幾人合掌施禮,笑道:“寂悟師父說,施主求的是上簽,有雲開月明,萬事遂心之意。”


    劉氏這才撫著胸口,放下心來,同時喜不自勝地吩咐身邊的大丫頭添香添油,又留著了空說了話,聽了空再三說明是好簽,這才眉開眼笑拉著林晚鬆了口氣,又說要在這附近的莊子上住兩天,虔心祈福。曹嬤嬤也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起來了。誰都知道,慈壽寺的簽,可是最靈!姑娘的親事總算能讓人放下半顆心了!


    林晚狐疑無奈地看著劉氏和了空,有些可笑,心裏泛起一股莫名的無力感來:寺廟裏的和尚慣會說好話!又喜歡模棱兩可,怎麽說都是準!那真得了佛法真諦的和尚,能在這兒看人臉色陪人說笑?再說了,這世上哪有什麽……想到此,林晚滿心的懷疑抱怨猝然中斷,她這個異世孤魂能到了這兒,那這世間,或許,真有那麽些讓人敬畏的……東西……林晚歎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寂悟師父喜弈棋,女施主若有空,不妨常來。”末了,了空看著林晚,滿臉溫和可親的笑意,建議道。


    林晚心中莫名其妙,下意識地“哎”了一聲,聽這意思,這個寂悟是想見自己?劉氏和曹嬤嬤卻是愣了半晌,回過神來忙拉著林晚道了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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