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醉和虞兮枝對視一眼,既然二師姐自己的事兒自己,他自然也去了他的那些事。


    想要與他比劍的人中,除卻因為當初被他得知背後嚼虞兮枝舌根而結仇的人之外,自然還有不少其他人。


    比如單純因為他嘴臭的,再比如更單純一些,想要將他從那個已經在頻繁變動、他的位置卻巋然不動的伏天下榜上幹下來的。


    易醉隨便挑個擂台一躍而上,朗聲笑道:“來戰!”


    稍遠一點的地方,虞寺正在休息第二輪,有人明知敵不過他的劍,卻也出他雖然劍意滔滔,卻總會避開害,是真正的點到為止,是以躍躍欲試想要試一試這位名滿天下的虞大師兄劍意的,大有人在。


    就連風晚行都躍躍欲試地跳上來了一遭。


    ——本來,她還幻想了一番,虞寺對她手下留情,不忍拔劍,硬生生認輸,四舍五入就等於她風晚行的名字當在伏天下榜的虞寺之上的場景。


    結果風晚行自己還在美滋滋,虞寺的劍就已經破空踏雲,輕飄飄搭在了她的脖上。


    風晚行愕然看去,卻見虞寺滿眼還沒收回去的劍氣凜然,說話自然也不複平素的溫柔,多幾睥睨,偏生嘴裏卻道:“別鬧,快下去吧。”


    紅衣少女直直看著虞寺的臉,再倒吸一口冷氣。


    ……嗚嗚嗚這樣子的虞寺哥哥可真是太帥吧!!!


    另一邊,黃梨的鋤頭則引起了不少宿影閣弟的注意,有癡迷煉器一道的弟專門為感受他鋤頭靈氣的流轉而上前一試。


    黃梨於是比大部分人都更多地見識到了宿影閣奇奇怪怪的靈器,而這些寶器,有的被他一鋤頭蠻力劈開,有的才壞了點兒邊,寶器主人就哭嚎著心疼,抱著自己的的寶貝哭著狂奔下台自動認輸去了。


    如此形形色色,黃梨所在的比劍台恐在場對戰次數最多,見多識廣的那一個。


    至於程洛岑和雲卓這邊,起來好似平淡許多。


    少女重劍實在惹人注目,自然也有人想要來一試高低,結果一劍接下後,眾人才知,重劍原來是真的重,劍重,劍氣竟然也能如此之重。


    打……打擾了!


    程洛岑的劍式向來人狠話不多,招招次次都幾乎讓人覺得,下一刻就命喪於他的劍下,偏偏他總能在最後一刻停住。


    然而就算在旁好幾場他的比試,心知肚明他會停劍。


    可在真正麵對那一劍的時候,還是會難以避免的心生瀕死之時的恐懼,再在程洛岑移開劍的時候,猛地鬆一口氣,並且再也不想遇見程洛岑這樣的對手。


    太可怕,昆吾山宗的劍,真是太可怕!


    而虞兮枝還在看著台下,此刻許多人仰頭看她,卻竟然沒有一個人有上比劍台的意思。


    如果說鮑姓弟的落敗,還可以說,或許是他才入伏天下,根基不穩,境界不夠,所以才會簡簡單單一時清風流雲擊敗。


    可路爭確是能完整地用出玄虛步的人!


    在場所有人都捫心自問,若是自己遇上路爭方才的玄虛步,是否能有應對的劍招。


    答案或許是有,可虞兮枝甚至都沒有出劍,而是在起點就已經打亂了這玄虛步和劍意,還硬是壓著那路爭直到最後都沒能真正好好地出一劍。


    這倒也罷了,後路爭耗盡靈氣倒下去的樣子,大家可都看見!


    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路爭。


    若隻是敗,便好歹能像是鮑姓弟一眼,去別的擂台尋一尋機會,可若是靈氣耗空到那個地步,便是身邊堆滿了靈石,恐怕在酉時之前也難以恢複多少體力。


    所以一時之間,大家竟然萌生些退意。


    更何況,仔細想想,他們之所以聚集在這裏,明就是因為易醉!


    ——雖說溯源來說,是他們先對虞兮枝口出不遜,易醉來明裏暗裏整治他們一番,所以才結下梁。


    但總之,他們想要與之對戰的,從一開始就是易醉。


    想通這一節,自然便有人偷偷溜走,耽誤這許久,再不去其他擂台尋找機會,恐怕就要真的沒有機會。


    虞兮枝左右無人來,又見竟然大家慢慢四散而去,不由得嗤笑一聲,覺得自己或許到底還是太在意公平這種聽起來正義、實則到底有些虛無縹緲的事物。


    想了想,卻又覺得若是自己真的不在意的話,那恐怕也不是她。


    既然無人來,她也不能下擂台,否則就成自動放棄。


    眼看距離酉時還有好一段時間,虞兮枝覺得自己還是大意了,本來想好到最後半個時辰再努力的,結果還是沒忍住。


    她這想著,就打算再伸手入芥子袋掏自己的小馬紮,好歹比劍台還挺高,坐在上麵起碼也能看到四周好幾個擂台的比賽,也好。


    尤其此刻她旁邊的兩個擂台上,赫然一個站著宣平,一個站著宣凡,她本以為這兩人是修為精進後,


    隻是她才動作,就聽到一聲佛偈響起。


    虞兮枝眉梢一跳。


    她慢慢站直身體。


    因為長泓的緣故,她對於這些僧人有些不喜。


    雖然後來也知道般若山的事情,更知曉長泓乃是渡緣道的棄徒,或者說,長泓早已隨般若山叛出了渡緣道,但她還是忍不住有些遷怒。


    隻是她理智上知道這樣的遷怒是不對的,所以這一路看擂台來,每每見到擂主是渡緣道的僧人時,她便殺意微濃愈烈,卻又硬生生被她強壓下去,再不動聲色地走開。


    但現在,有渡緣道的僧人自己找上門的話,當然便是另當別論。


    她轉過身,臉上已經有溫和的笑意。


    站在擂台上的僧人身批紅黃二色交錯的斑駁僧袍,長相倒也算是眉清目秀,見她轉頭,僧人雙合十,向她認真一禮,自報家門道:“小僧乃渡緣道某山某無名僧,想與虞施主切磋一二。”


    這某山某無名僧的說法實在謙遜,但虞兮枝既然先入為主地不喜,當然忍不住刁難挑刺道:“可虞施主從來不與無名山無名人對戰。”


    那僧人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虞兮枝會這樣答,他歪頭想了想,又道:“難道虞施主在殺妖時,也知道此妖為那座山頭的什妖嗎?”


    他本意是說,拔劍不問來處,不說去處,此言乃是想要與虞兮枝論一論,不料虞兮枝卻道:“嗯?你是妖嗎?你我殺你嗎?”


    僧人有些語塞。


    方才他也在旁邊看一陣,雖然因為早已出世,對人情世故方麵自然有些欠缺,但他卻自認人不太會出錯。


    他方才所見的這位虞施主,並不是此刻這樣咄咄逼人牙尖嘴利的模樣。


    “虞施主,冒昧一問,不知是不是小僧的錯覺,虞施主似乎對我有些格外的敵意?”僧人有些探究地看向她。


    虞兮枝心道此人倒是敏銳,又或者難道自己表現得太明顯?


    可明明她臉上還掛著從謝君知那兒學來的溫和笑容呢!


    果然,她隻學其形,卻沒學來其意。


    雖然如此,她臉上的笑意卻未散:“許是你想多,這裏畢竟是比劍台,我對所有站在我對麵的人,都一視同仁地有敵意呢。”


    頓了頓,她又道:“所以現在,請問高僧尊姓大名?”


    那僧人沉默片刻,歎息一聲:“本來小僧覺得,若是不能贏,便是手下敗將,不該也不能留下任何痕跡,既然施主這想知道……”


    “也不是特別想。”虞兮枝卻倏然打斷了他:“不是我有多想知道,而是你知道我是誰,我卻不知你何門何姓,這……未免不太公平。”


    “但我又想了想,反正你也輸,說了我也記不住,不如就算吧。”虞兮枝邊說,便將放在了劍柄上,壓抑這許久的劍意劍氣也終於一並隨之而出:“昆吾山宗千崖峰虞兮枝,請賜教。”


    那僧人覺得不能贏便不說姓名,是自己的事。


    但這話由虞兮枝說出來,就多許多嘲諷。


    僧人此來,是自己想來與虞兮枝過一招,卻也不僅僅是自己想來。


    他不知道自己的師尊為何讓自己來,卻已經確定自己感受到了來自虞兮枝的敵意。


    既然虞兮枝的已經在劍柄,僧人便也飛快斂去了所有雜思。


    若是此刻還有其他對渡緣道稍有熟悉的人在此,能一眼認出,這僧人竟然便是了空大師座下的次席弟,號本海。


    渡緣道這一輩弟,可謂人才濟濟,其中卻隻有為驚才絕豔的五名弟被賜予“本”字輩號,便是“本圓可悟”中的“本”字。


    換句話說,以此字為法號,便是要在了字輩圓寂之後,再承衣缽。


    由此,足以可見這位僧人的厲害。


    虞兮枝對此一無所知,甚至在她眼中,這些僧人乍一去好似都長一個樣,便是說,恐怕轉頭她也認不出。


    更何況,這些光可鑒人的腦殼,隻能讓她想起長泓。


    那時在秘境之中,她沒能斬得長泓,彼時積蓄的怒意戰意,便全都留到了此刻。


    本海僧人一跺手中金剛伏魔杵,隻聽杵上金環碰撞出一片清脆,那清脆明零亂且無跡可尋,但卻在響起的同一瞬,本海另一中的佛串轉過一顆,他的口中也吐出了佛偈的前幾個字。


    “觀自在。”


    於是無序清脆混雜於聲音之中,再隨著佛珠一動,整個比劍台竟倏然暗下來!


    此暗便是至暗,再亮卻是釋光。


    竟是一語一字,將虞兮枝拖入了他的釋道領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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