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漸濃,似乎才發現身上的衣物輕便了許多,就已經聽到了夏天的腳步。


    雨後滿地粉紅,碎錦般重重的落了一地,桃花的花瓣順著水流匯聚,打旋,又因托載的水被泥土吸收而幹涸在地表,在褐色的土壤上留下一塊塊或稀疏或綿密的鮮豔粉緞。


    沒了那滿樹盛放的熱烈,總歸像是少了點什麽。


    宋晏帶著小雯雯在城郊的桃園裏玩耍,已經過了花期,桃園裏再沒有桃花盛放時候的遊人如織,走好長一段時間都難遇到一個人。


    想來這種情景實在太過傷感,自從黛玉葬花之後,女孩子們便懂得了花期已過的酸楚,索性眼不見為淨。


    宋晏抱著小雯雯走在雨後濕潤的林中小徑上,逗著懷裏的孩子,“雯雯,桃花謝了呢,看不了怎麽辦呀?”


    小孩子安靜伏在宋晏懷中,臉頰鼓鼓的還帶著嬰兒肥,黑水晶似地眼睛盯著有些狼藉的花枝,末了又看看宋晏,“姨姨,明年來看。”


    “好,姨姨明年再帶你來。”宋晏笑眯眯的抱緊那香軟的小身子,憐愛的摸著她白嫩嫩的小臉蛋,“這樣很乖,以後有什麽都要告訴姨姨知道不,不能不說話光點頭搖頭,也不能隻會哭,知道不?”


    小女孩兒抬起圓圓一張小臉,害羞的點了點頭。


    宋晏馬上鼓勵似地在她額上親了一口,“乖乖,桃花謝了,再過些日子就有甜甜的桃子吃了。”


    “嗯,吃桃子。”小雯雯給黑葡萄般的眼睛裏頓時放出光來,看著桃枝的表情充滿了期盼,“還要等多久呢?媽媽會回來和雯雯一起吃桃子麽?”


    “小雯雯乖乖的,很快就熟了哦。”宋晏走到一顆桃樹邊上。騰出一隻手摘下僥幸未落的花瓣,就著花瓣上的雨後的濕潤貼在了小雯雯的白淨的額頭上,“媽媽也會回來的。”粉色的桃瓣襯著小女孩白嫩嫩的精致眉眼,像個小玉娃娃。


    雯雯咯咯的笑著,小孩子還不知道煩惱的滋味,聽到媽媽會回來頓時又高興了幾分,難得調皮的探出身子摘下一片花瓣,興奮的要往宋晏額上貼。


    “好不好看?”宋晏也不躲避,任由額上覆上一點冰涼,笑著親親她的手。


    “姨姨和雯雯一樣了。”小雯雯笑得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米牙。也湊上去親了親宋晏的臉,“好看。”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宋晏下意識的回頭。一見緩步走來的三道身影,她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了。


    “周大哥……”


    周博衍詫異的看向麵前的一大一小,同樣漂亮的兩張臉蛋,玉雪般的額上都是一點桃瓣,剛才大笑過。頰上籠著一層淡淡的玫瑰色,越發顯得白裏透紅,瑩潤滑嫩,暈染著如水蜜桃尖尖上那種甜蜜飽滿的粉。


    饒是見慣了美女,依然覺得賞心悅目至極。


    這個小姑娘他還有印象,遂點頭笑道。“宋小姐,真巧。”


    他今天穿的很休閑,灰色套頭毛衫背心配白襯衫。黑漆漆的眉眼沉靜含笑,站在桃樹下,真真芝蘭玉樹,清俊無比。


    “衍,她是誰?”


    突兀的女聲。像是石塊砸破水麵,雖然瞬間消沒了痕跡。也不能除去它來過的痕跡。


    高挑纖細的蔥蘢女子,微卷的烏發散在肩頭,襯著中間標準的鵝蛋美人臉,略施粉黛,美的明豔張揚,嫵媚中又帶了職場麗人的幹練優雅,筆直修長的雙腿裹在黑色的絲綢長褲中,直勾勾的引人注視。


    “大學時一個學長的表妹。”


    聽得這樣的回答,馮曼嵐笑了,“好漂亮的小姑娘,也是來玩的吧?可惜也白跑了一趟。”


    宋晏放下雯雯,牽著她的小手,“帶我小外甥女過來吹吹風,這裏空氣特別清爽……也不算白來。”


    “嗯。”馮曼嵐點點頭,她本就無意與陌生人多言,確定宋晏和周博衍沒有關係後,就道,“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宋晏的目光並沒有在馮曼嵐身上多停留,她注意到周博衍和馮曼嵐身後一個標槍般站立的男子。看那氣度和站姿,不出意外應該是保鏢一類的人物。


    她忽然就平靜了,笑微微的與周博衍道,“周大哥,上次一別倒是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呀?”


    聲音如蜜絲般纏繞在唇齒間,透著似有若無的清甜。


    周博衍對宋晏印象挺深的,加之有著堂弟惹禍的愧疚在,不免親切了些,“來處理件舊事,倒是巧的很,又遇上了。”


    旁邊馮曼嵐聽到那句“處理件舊事”的時候,臉已經泛白了,貝齒咬了下唇,又閃電般的收了回去。


    宋晏看在眼裏,眸中就帶出狡黠的亮光來。


    “你們還是不要往裏麵走了,我跟雯雯剛從那兒出來,卵石路在重修,下過雨後一片泥濘,怕是這位小姐的鞋不怎麽方便。”


    說罷,她指了指馮曼嵐腳下精致漂亮的黑色高跟鞋,這種細細的跟,踩在泥地上,保準一踩一個洞,邊走邊拔鞋子。


    馮曼嵐果然猶豫了,偏頭去看周博衍。


    “那就回去吧,正好遇到了就一起吃個飯,這裏用桃花做的各色點心很不錯,女士們應該會很喜歡。”


    周博衍眉眼清峻,笑容溫和,彬彬有禮到讓人無法拒絕。


    馮曼嵐卻忽的感到挫敗,兩年不見,記憶中那個純淨雅致,真誠如一的少年,去了哪裏?


    此處桃園是在附近幾個省都是排的上名號的,一來它占地極廣,二來桃樹的種類極多,幾乎包括了所有適合此處水土的品種,無論是桃花盛開的時候,還是碩果累累的季節,都極為吸引遊客。


    宋晏以前隻來過一次,雖然景色真的很美,卻因為人太多,並不怎麽得她喜歡,此時牽著小雯雯軟乎乎的手,慢慢的跟著,沒有熱鬧的遊人,也沒有雲霞般絢爛的盛景,卻別有一番奇異的感受。


    林間小路曲折如龍,在青蔥的桃枝間蜿蜒而下,由於太遠,竟然讓人產生了一種正在下山般的錯覺。


    沒有聽說這裏有什麽點心提供啊……疑惑間,已經跟著七拐八拐進了桃林深處。


    在這塊鮮有人踏足的幽靜角落,居然別有洞天!


    宋晏看著麵前這個古樸雅致的建築,忍不住讚歎。


    占地不大的一個小院子,小橋流水,鬆柏蒼蒼,細巧木質圍欄,裏頭的桃樹也與外處不同,樹齡估計挺大了,古老的虯枝伸展,別樣滄桑味道。


    侍者送上清水點心後便悄無聲息退下,雅間裏氤氳著著淡淡的清雅香味,像是從木頭家具裏沁出來的一樣,讓人不自覺的渾身放鬆。


    桌子雖不大,但是坐四個大人,外加一個小人盡夠了,形狀各異的點心盛放在巴掌大的碟子裏,滿滿擺了一桌,透出清甜的香味。


    一個點心放一個盤子,幾乎都不重樣……這般的精致!


    小雯雯眼巴巴的看著,卻見他們隻顧著說話,忍不住扯扯宋晏的袖子。


    “小朋友不要怕,想吃什麽自己拿。”清冽的聲音帶著笑意,卻突兀的打斷了馮曼嵐的話。


    小雯雯怯怯看了周博衍一眼,伸手拿了一塊做成葉子模樣的綠色點心,小心咬了一口,水汪汪的大眼睛頓時亮了。


    “好吃!”


    甜甜的童音稚嫩悅耳,加上包子一般鼓起的臉頰,可愛到讓人想捏一捏才好。


    宋晏愛憐的將一杯溫水推到她麵前,“慢慢吃,別噎著。”


    心裏倒是大鬆一口氣,自從姐姐離開後,這孩子起先還哭鬧著要媽媽,後來卻一天比一天沉默,被人問起,隻是點頭和搖頭。


    她知道小孩子對氣息是敏感的,當你以為她什麽都不懂的時候,她其實能夠從大人的言行舉止中察覺出情緒的變化。沒了母親,這麽小的一個孩子,麵對還有些陌生的宋家眾人,也漸漸學會了小心翼翼。


    不是沒有想過將孩子接到駱家,但是每次提起,都被孔珍華扯開話題,她無法,隻好盡可能的從學校回來多多陪伴……


    在自己麵前還好,一旦有外人在場,雯雯還是不言不語,讓她憂心不已,小孩子的性格容易定型,萬一長大也這樣可怎麽好……謝天謝地,這會兒居然說話了,雖然隻是兩個字的簡單句子,依舊讓她興奮不已。


    在雯雯小臉上親了親,“寶貝兒乖,這麽好吃的點心,是不是要謝謝叔叔。”


    既然開口了,自然應該一鼓作氣逗她多說點話,宋晏捏捏雯雯白嫩的小臉,滿懷信心。


    猶豫了一下,雯雯晃著兩條小短腿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又求助似地回頭看宋晏,見姨姨隻是朝她笑,小女孩咬了咬唇,啪嗒啪嗒跑到周博衍椅子邊,揚起小臉,慢慢伸出小胳膊,“叔叔。”


    周博衍眼神晃了一下,頓了頓,還是將偎在腿邊的小身子抱了起來。


    輕輕一個吻,軟軟的,濕濕的,帶著小孩子身上特有的暖香,落在了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直讓他半響都回不了神。


    “謝謝叔叔。”稚嫩的童音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清楚的飄入耳中,周博衍下意識抱住了懷裏軟軟的一團,柔聲道,“……乖,喜歡就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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