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紀小蠻連抽帶咽地敘述完來龍去脈,林儉和常笑陷入了沉默。


    誰也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要說些什麽?又還能說些什麽?


    似乎誰也沒有錯,他們能指責誰?


    怪鳳九天不該太貪婪嗎?自古以來,有哪個帝王的權利不是犧牲了成千上萬條性命才換來的?況且,如果帝王沒有野心,沒有霸氣,又如何統治天下?而身為人臣,他們有什麽資格去評價君主的對錯?


    怪梅沁亭不該居心叵測害人終害己嗎?可他做著一切並不是為了自己,隻是替自己的妹妹爭取幸福。況且,人都死了嗎,對錯於他還有什麽意義?


    怪謝懷恩不該殺人泄憤嗎?若是連父仇都可以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他還算是一個有血性的男人嗎?況且是謝懷恩這麽心高氣傲的主!他能放過紀小蠻,林儉已經十分感謝了!


    於是,各人沉浸在各自的心事裏,隻有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船隻。


    末了,還是常笑首先恢複冷靜:“林儉,你先帶公主到城外躲起來,我留下來把主公和馮先生的屍體掩埋了。然後再抽空回分舵去瞧瞧,看那邊的情況再通知你們是進城,還是出逃。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哎,一個白傲梅已讓他們頭疼,若是再加上影都的追殺,可以肯定前途將一片黯淡。目前也顧不上那麽多,隻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不,”紀小蠻抹了眼淚:“我要送舅舅最後一程,謝懷恩要殺就讓他殺吧!我不在乎!”


    複國之事,一直都是梅沁亭地策劃主使,馮同知在旁輔佐謀劃,她不過是個擺設。這兩個人一死,雛鳳幫現在基本上已是群龍無首,成了一盤散沙,還能有什麽作為?最重要的是,她對複國本就不感興趣,現在更不想為了一己的複仇欲或權利欲,搞得生靈塗炭。


    她隻剩下一副別人的軀殼,如果謝懷恩真的想要,就讓他拿去也沒什麽。


    “公主~”常笑欲言又止,把目光投向林儉。


    如果連她都死了,雛鳳幫就真的是風流雲散,土崩瓦解了。苦心孤詣地奮鬥了二十年,一夕之間風雲色變,天翻地覆,這種結果絕不是他想看到的!


    “先送走主公,然後再做打算。”既然在最憤怒的那一刻,謝懷恩沒有殺墜兒,那麽按常理推斷他是不會再對墜兒下手了。


    由此證明,謝懷恩對墜兒是有感情的,隻是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或者雖意識到了。卻不肯麵對,不願意承認。


    最可憐的其實是墜兒。


    一夜之間,她從天堂掉進地獄,從甜蜜的戀愛走進血腥的屠殺,前後隻有半個時辰。丈夫反目成仇,舅舅死於非命,大事,隻怕也付諸東流……這一切雖非全是謝懷恩所為,總是與他脫不了幹係。


    與她相處五年,她的那點心思,他早已了若指掌。她對愛情,有著很奇怪,很執拗的向往之情。她並沒有表麵上看上去那麽貪財,更沒有人們看到的那麽灑脫,那麽沒心沒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碎了她的夢,讓她瑰麗的愛情連綻放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凋謝。這對一個情竇初開的花季少女,其實是很致命的打擊。更何況,這中間還夾雜了不是她這個年紀承受得起的複雜的愛恨情仇。


    以林儉跟梅沁亭的感情,他不可能不送他最後一程,常笑自知勸不動,隻得作罷,一拍大腿:“好,既然你們堅持也隻好如此了。nnd,大不了跟他拚命,大家同歸於盡!”


    兩人齊心協力把船駛到岸邊,一人一個把馮同知和梅沁亭負在背上,乘著夜色的掩護,迅速地摸到梅家的祖屋。梅家是欽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查封,原本早就該被依法賣掉,隻是大家都怕沾上晦氣,二十年來一直封在這裏。林儉暗中到是來過好幾次,這時輕車熟路地帶著常笑翻牆跳進早已荒蕪的庭院,連夜把二人葬在梅家後院。


    倉促之間也沒辦法去刻碑,林儉從花園的小徑上撬了兩塊青石板,運起神功用劍削平,再刻上梅公沁亭之墓,馮公同知之墓。


    紀小蠻呆呆地站在墳前,不知所措地牽著林儉——這世上最後的依靠,想著長眠於地下的梅沁亭,又想著遠在現代的雙親,心中悲苦,眼裏酸澀,卻已沒有了眼淚。


    她不知道,今後她的路要如何走?哪裏才是她的家?


    “人死不能複生,走吧,我們出城~”常笑輕歎。


    說實話以前總覺得她總是笑臉迎人,實在太過輕浮,缺乏身為公主的威儀,也沒有半點亡國之恨。可是,現在看到她一臉哀戚,惶然無助地站在這裏,又無端的心疼,覺得她還是笑口常開的好!


    “不,我要去分舵。”紀小蠻緩緩地搖了搖頭。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一直到傍晚,她都那麽幸福,那麽甜蜜,為什麽轉眼之間就變成過眼雲煙?


    她有些不相信,她要親眼去看看。


    別人不知道,但懷恩的心裏十分清楚,她其實並不是百分百的無憂公主。**上她無法擺脫這個身份,但靈魂卻是來自異世界!


    他怎麽可以把對鳳家的仇,對梅妃的恨完全轉嫁到她的身上?


    他,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不行!那裏太危險!”這一回,林儉和常笑異口同聲地反對。


    “墜兒,”林儉深吸一口氣,調整一下情緒:“我們不離開豫州,如果你一定要去,過兩天等事情平息了,那時再去也不遲,我保證不食言!”


    不,怎麽可能不遲?那是懷恩已走了,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滿腔仇恨,帶著對被命運撥弄的憤怒,永遠離她而去。而她,還沒有對他說愛他!


    如果今天不說,以後也許永遠沒有機會,她不想給自己留下任何的遺憾,所以要再做一次努力。


    “不,我必需要去!不是以後,就是今晚,就是現在!”她的聲音很輕,可是望著林儉的目光卻很堅定。


    林儉怔了一下,垂眸細細地看著她。


    她的眼睛在幽微的夜色下,顯得越發的迷朦,黑得像這夜色,瞳孔正中卻有一點光,亮得驚人。


    這一刹那,林儉忽地明白了她所有的想法,像是誰在心裏插了一柄刀,再絞了一把,心,撕裂般的疼。


    原來,她對懷恩的感情已這麽深了?


    “好,我明白了,我帶你去。”林儉抿了抿唇,抿掉了所有的情緒。


    “林儉,你瘋了?”常笑錯愕萬分:“公主不懂事,你也跟著瞎起哄!那個地方今晚就是龍潭虎穴!你剛從那裏麵出來,難道還不清楚嗎?”


    一個謝懷恩已鬧得分舵雞飛狗跳,現在隔了這麽長的時間,嶽叔華早理清了來龍去脈,胳膊肘怎麽可能朝外拐?當然是幫著主子替已故身的主人報仇雪恨。這個時候過去,不是送肉上砧板,找剁嗎?


    主公已死,馮先生也身故,如果連公主都喪了命,他們雛鳳幫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直接解散了回家種田好了!


    “不要緊,”林儉淺淺地笑了笑:“我跟墜兒過去瞧一眼,順便還能收拾一下行禮,出來這麽倉促,她什麽都沒帶,咱們大男人無所謂,女孩子嘛,總是麻煩些~”


    “喂!”常笑膛目。


    拿行禮?在這個生死關頭,這是什麽狗屁不通的鬼理由?他以為他是三歲小孩子,隨便糊弄啊?


    “常大哥,你到城外等我們吧。天亮了,我們就去跟你匯合。”紀小蠻這時也鎮定下來。


    這是她的私事,此去艱險,很可能有去無回,沒道理拖常笑下水。


    但是,她卻沒有想過,林儉也是無辜的,難道拖著他,就是正常的?她為什麽不願意放開林儉的手?


    當然,她可以安慰自己,她沒有武功,來豫州時間也不長,這大晚上的,她一個人不可能找回去。


    但是,真的隻有這樣嗎?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nnd!”常笑吐了口唾沫:“你們當我常笑什麽人?老子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去!要去一起去,要死一起死!有什麽大不了!”


    “走吧!”林儉卻深知常笑的性子,倒沒有勸他,隻攜了紀小蠻的手,帶她躍出了圍牆:“再遲,就真的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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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5章要死一起死——網文字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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