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聯盟三年春。


    距離初夏還有三個月。


    各地的駐軍已經調遣集中,各地的郡守、城守基本上被完全替換。


    星露郡、碧辰郡、夜城郡、天平郡,東南四郡被接連不斷的盟主令徹底喚醒,浩浩蕩蕩的十萬鎮南軍和雲盟最精銳的中央集團屯駐在定城南的賀磐要塞南部,十六萬大軍紮下營寨,遮天蔽日,來往的商旅站在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旗幟和營帳的海洋邊上興歎。


    而東部雲州、西部雲州的青壯正在被緊急召集,整個西部諸郡和雲州中南各處同樣是營帳連綿不絕。雲州的天空已經被不斷閃爍的流光所充斥,不分晝夜,如同一場從未有開始也從未有盡頭的流星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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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就在十多裏以外的賀磐要塞已經是人聲鼎沸,匯聚天下目光的話,那蒼蒼定城就未免顯得有些沉寂了。除了城外夜水上從未斷絕過的運糧船和水師戰船,除了那平原上偶爾飛馳過的輕騎,從未有人想要來打擾定城的沉睡,這裏似乎是被世人遺忘了的角落,隻有明媚的春光和悠悠白雲相伴。


    在南方賀磐要塞大軍的拱衛下,定城百姓也遠沒有東南各城的士民那樣緊張,一切都顯得平淡,平淡的有些詭異,平淡的就連城頭上的星芒旗都沒有舞動的意思。


    城門依舊大開,幾名甲士站在城門外,絲毫沒有戰雲逼近的緊張感,如同往常一樣注視著來來往往風塵仆仆的商旅。


    “馬會長,我們走吧。”回頭看了一眼高大的定城東城門,其貌不揚的白衣公子下意識的握緊手中的馬韁,又提了提腰間的佩劍。前方的土地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那是一片曾經傾灑過鮮血的土地,也是曾經為之奮鬥的土地。


    一身藍衣的馬藍和點了點頭。策馬趕上白衣公子:“葉啊不,龍公子。我們今天晚上能趕到橋溪,就在那裏休息吧。”


    “橋溪嗎?”葉軒一怔,突然間想起橋溪是三年前雲州聯盟反擊海狂島龍家黃金大軍的集結地,難怪聽起來這麽耳熟,於是笑了笑,“橋溪就橋溪吧。平日來去匆忙,難得現在能看看一下沿途的景色。哦。對了,馬會長,李家老小都安置好了嗎?”


    馬藍和頓時有些感激的說道:“陳公子已經將他們接往陽京,等夜城事了之後。我也會趕過去的。李家的孩子都將會在雲州聯盟學院裏學習,但願他們能成為雲盟之棟梁。”


    白衣公子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


    此時的葉軒,此時的陳季,此時的馬藍和,都不會知道這一個小小的舉動卻對後世造成了怎樣的影響。


    數十年後。已經成為葉軒和陳季之後第三任雲州聯盟學院掌權者的李家天才少年李峻在雲州聯盟四分五裂的時候毅然切斷了帝都島和外界連接的幾條禦道,使得雲州聯盟學院得以在長達百年的戰爭與和平中得以完好無損的保存下來,為雲州聯盟學院和後世的聯盟大學成為雲州的隱世霸主奠定了不可否認的基礎。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這支擁有著好幾輛馬車,看起來有些遲緩又有些薄弱的車隊正緩緩地向東進發。


    二十名朱衣衛和十名墨衣衛都是家仆的打扮。或駕著車,或騎著馬,一副吊兒郎當模樣跟在葉軒和馬藍和的後麵隻顧往前趕路。而整個車隊中,都沒有看出有龍龜皇帝和靈鷹白虎小飛的身影,似乎這兩個和葉軒形影不離的跟班突然間蒸發了。


    而遠方的橋溪,遠方的夜城郡,遠方的南夜城在黎明的曙光中等待著自己未知的未來。


    天機,不可泄露。


    ――――――――――――――――――――――――


    這支前進緩慢地車隊抵達南夜城已經是第三天的黃昏了,如果不是南夜城並沒有實際意義上的城門,恐怕如此晚才趕過來的車隊就會被關在外麵了。塵土飛揚的大道上除了偶爾有匆匆趕路的身影,幾乎沒有其他的生靈,路邊的樹林和田野都在黃昏光芒下朦朦朧朧。


    “龍公子,我們到了。”馬藍和輕輕呼了一口氣,抬頭看看前方大道的盡頭,一個高大的牌坊上麵“南夜”閃閃發光。


    上次雲州聯盟和海狂島龍家血戰南夜城,整個南夜城幾乎被摧毀殆盡,這個精雕細琢的高大牌坊也是不久前方才立起來的,而南夜城裏那些葉軒已經見過好幾次的樓閣亭台也都沒有了蹤影,取而代之的都是嶄新的同樣高大而華美的建築。


    “那就進去吧。”葉軒淡淡一笑,策馬向城中走去。


    傍晚時分,街道上已經寂靜下來,從傍晚到前夜,恐怕這是南夜城最安靜的一段時間,而淩晨之後,揚名雲州的不夜之城又會將它的燈火照亮夜水兩岸。


    如果說和上次來到區別的話,那最大的區別並不是亭台樓閣的重建,而是葉軒第一次在這座四通八達的商貿之都裏發現了高低不齊的類似於城牆的青石圍牆,有的甚至還很不美觀的在街道上壘起來石牆和土牆,那些粗糙的垛口已經無聲的說明了它們存在的意義。


    注意到葉軒有些詫異的目光,馬藍和難免尷尬的說道:“龍公子見笑了,自從上次南夜城兩次被毀於劫掠炮火,近乎所有的商賈都受到了不小的損失,於是難免大家都會想些自保的手段,這也導致南夜城中私兵和家將有些多了”


    “私兵和家將?”葉軒喃喃一句,沒有再說什麽。


    馬藍和見葉軒沒有反應,自己也不敢多說,隻是默默的和葉軒並排前行,熟練地在這些有些怪異的街道和壁壘中穿行著,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方才走到一個規模同樣不小的宅院府邸,“夜城馬氏”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在黑色的匾額上分外搶眼。


    “龍公子。我們進去吧。”馬藍和一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一邊下馬向前走去,馬府的大門轟然打開。幾名精幹的老仆人一言不發的走過來為這些陌生的客人們牽馬,而腰間懸著兵刃的幾名藍衣年輕人和更多的大漢一同了出來。


    “爹。你可算回來了,這幾天我們都快緊張死了。”一個在幾個人中看起來年紀較小的藍衣少年有些欣喜又有些抱怨的說道。


    馬藍和笑著摸了摸藍衣少年的頭,對葉軒說道:“龍公子,這是犬子,排行第三,也是我成年兒子中最小的一個。另外的幾位,除了兩個犬子之外。都是本家的侄子,所以龍公子不用見外。”


    葉軒笑著說道:“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啊!爹爹說了,來者都是客!”藍衣少年搶在馬藍和前麵回答道,絲毫沒有注意身後馬藍和複雜的臉色。


    “叔父。敢問這是?”一個年齡較大一些的藍衣年輕人有些疑惑的問道,對於這些從未謀麵的客人明顯帶著不善。


    馬藍和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這是昆侖郡龍家的公子,我在西南道上曾經和龍家有過交情。這一次如果不是龍公子看在故人的麵子上慷慨解囊,你叔父我還真的沒有辦法將李家老小從拍賣會上解救出來。現在龍公子跟隨我一起回來解決一下夜城的事,你們對待龍公子和他的家人奴仆都要和氣一些。知道嗎?”


    “知道了”藍衣年輕人們一邊打量著這個無疑對自己家恩情的龍家公子,一邊有氣無力的回答道。


    “行,都走吧,我安排一下。”馬藍和皺著眉頭說道,這幫子馬家的後起之秀們顯然沒有要給這個和他們年齡相差無幾的龍公子好臉色的意思。要是讓他們再呆在這裏萬一將葉軒惹惱了,馬藍和真的有些不敢想象後果了。


    不過好在葉軒隻是微笑著看著,絲毫沒有責備和生氣的意思。


    輕輕鬆了一口氣,馬藍和剛想要說話,幾個馬藍和的侍妾已經無視旁邊勉強算作阻攔的家丁,鶯鶯燕燕圍了上來。


    “老爺,你可算回來了,奴家都快想死你了!”一個姿色出眾的小妾搶在最前麵,緊緊抱著馬藍和,膩聲說道。


    看著已經老臉通紅的堂堂夜城商會會長,不少朱衣衛和墨衣衛已經快要笑出來了,葉軒不得不輕輕咳嗽一聲,方才免得讓馬藍和羞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你看看你們,都成什麽體統!”馬藍和惱怒的揮手,“都快點散了,這才幾天沒見,都成什麽樣子了,還有沒有規矩了?!”


    侍妾們見家主發怒,依依不舍的離開。


    葉軒隨意的看了一眼身邊的一名家仆,那個由墨衣衛打扮的家仆急忙附在葉軒耳畔輕聲說道:“盟主,南夜城多煙花柳巷之地,這裏的商賈也多納青樓女子,所以在家中這些女人爭風吃醋、相互爭寵也是司空見慣的。加上馬會長的結發妻子因為難產而離世,馬會長又常年奔波在外,家中無人能夠管教”


    看馬藍和有些尷尬的走過來,葉軒輕輕點頭,那名墨衣衛立即退後,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靜靜站在那裏。


    葉軒徑直走向馬車,輕輕掀起車簾:“下車吧。”


    馬藍和已經小步趕了過來,臉上的紅色尚未退去:“剛才讓盟主見笑了。請盟主、夫人暫居聽雨苑。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白衣公子第一次沒有微笑,環顧四周,淡淡說道:“隨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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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城馬府坐落在南夜城的南部,依著一個低矮的小山坡修建,除了仆人所居的低矮平房和會客的大堂,其餘的庭院都在山坡上,依著地勢節節升高,又有層層樹木掩映,清溪在山坡上蜿蜒而下,流淌過每一個庭院。


    聽雨苑就坐落在山坡的半腰,兩條溪流在院內交叉流過,匯集成一個不小的池塘,裏麵種滿了荷花,隻是現在是初春,除了稀稀疏疏的殘荷之外並沒有任何生機。二層小樓和精致的庭院讓聽雨苑在周圍的庭院中顯得與眾不同。


    馬藍和所住之地就在聽雨苑的一側,另一側是馬藍和的兒子所住之地,後麵出了層層掩映的樹林就隻有通往山頂的蜿蜒小路,清澈的溪流第一個流過的便是這聽雨苑。


    隻有最尊貴的客人才能享受得到入住聽雨苑的招待,在馬府人的記憶裏,似乎除了馬藍和的至交李鼐,這個聽雨苑還沒有誰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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