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晴雨緩緩靠近,疏影裏的白衣在月光下朦朧,沐晴雨靜靜的仰視著那個收簫靜立的男子,恍若隔世。


    曾經初來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隻有滿滿的陌生和畏懼,對於那個強大的令人發指的男子,莫名的信賴,仰慕。後因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自己於危難之間,以為他是神仙般的人物,對於美好的事物莫名的想親近。


    隻可惜後來因為一個暮聽雪,他給的疼痛太刻骨銘心,她的反抗便是逃離。


    再後來的姻緣輾轉,讓那恨也模糊了,隻剩疏離。


    沐晴雨心中覺得應該說些什麽的,隻是此時,對於這個認識了很久的陌生人,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內個,你……”


    你回來了?――廢話,自己半年前就知道了。


    你醒了?――還是廢話,雖然自己以前不知道,但現在看著他好端端的站在這裏,也知道了。


    你還好嗎?――不行,會不會顯得太過親近,好像自己在關心他。


    其實明明有那麽多問題想問這個謎一般的男子,你為什麽救我,為什麽選中了我,為什麽這麽對我,為什麽要把風鎖妖蓮給我,玉麒麟怎麽了,你到底是什麽身份,我又是什麽身份,你們到底在做什麽,有什麽陰謀,是你在為我夜夜吹簫嗎,那個彈琴的人是誰,是藍衣千默嗎,她為什麽沒有死……


    可是此時此刻,沐晴雨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問題作為來頭。


    尋常問候不可,而若單刀直入,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他靜靜的站在樹上俯視著那個女子,掩藏在暗夜中的眸光流轉的太快,沐晴雨根本抓不住。


    夜風微涼,這樣與他灼灼的目光對視。沐晴雨漸漸有些敗下陣來,氣氛太過尷尬,沐晴雨忽然間有些後悔為什麽要過來。正想著是說點什麽打破尷尬,還是直接轉身離去,樹上的男子眼眸微眯,指尖不知何時多了的一片樹葉向著沐晴雨破風而去,沐晴雨一驚,本能的向相反方向閃躲,卻狠狠的撞進一個懷抱裏,風離辰的速度。不知道比她要快多少。


    看著自己身側的男子帶著自己飛旋兩周,緩解了自己剛剛貿然動用內力產生的衝擊力,穩穩落地。怔忪隻有一秒。下一刻,沐晴雨已經大力的推開了那個男子,警覺的後退兩步,對於他失禮的行為深惡痛絕。


    卻不想退得太急,竟然踩到了一大塊軟軟的的東西。那東西在沐晴雨腳下受到刺激似的一陣蠕動,那毛骨悚然的感覺好像踩到了女人豐腴的手臂,沐晴雨腳下一軟,尖叫一聲仰倒過去,大腦一陣空白後,指尖被一陣溫暖包圍。那溫柔酥麻的觸感好像一道光衝破了她混沌的大腦,沐晴雨站穩看著眼前那個拉著她的白衣男子,那種悸動讓她心跳漸漸失控。


    慌忙的掙脫開他的手。他怎麽會如此失禮,隻是他的手,他握著自己的手,那一瞬間的觸感,讓她不禁想起了曾幾何時的她心底那個人。那種隻屬於摯愛的感覺,為什麽在沉寂了一年後被這麽一次意外的觸碰中驟然喚醒。


    那種奇妙的感覺。讓沐晴雨有些想逃,又有些莫名的想親近。她竟然有些害羞,可是怎麽會,怎麽會忽然間又有了這些小女兒姿態……


    “咕嚕……”


    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一聲,沐晴雨的臉瞬間通紅,轉身有些想落荒而逃……


    “不介意的話一起吃點東西。”風離辰的聲音依舊是曾經如水的清,如酒的冽,讓人無法拒絕。


    他指尖彈出幾道勁力,幾根枯枝被反彈過來,簌簌落到沐晴雨腳下。


    沐晴雨壓下心中莫名的悸動,淺淺的吸了一口氣,回頭,看著眼前那人從腰帶中彈出一把薄若蟬翼的軟劍,地上躺的那個足有手臂粗的蠕動的東西竟然是――一條蛇。


    沐晴雨吸了一口冷氣,他手中的劍舞出幾道劍花,已經將蛇清理完畢。


    坐在簡易的篝火旁邊,看著那個大大方方坐在軟草上的白衣男子靜靜的翻動著被烤的金黃的蛇肉,一陣沉默。


    “你……”


    “你……”


    兩人默然開口,又同時止住。


    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沐晴雨先開口說:“你既然在這裏,風鎖妖蓮便完璧歸趙吧。那麽貴重的東西,不適合我……”


    風離辰銀色麵具下的嘴角卻浮現了一絲苦澀的笑:“算是對你的補償。”


    沐晴雨眉頭卻微微皺起,補償,哼,對什麽的補償:“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風離辰嘴角的笑變得愈發薄涼苦澀,不再與她爭辯,反而轉移話題道:“若水不會在飯食中做手腳。”


    沐晴雨微微一愣,忽然間明白他是知道自己今晚沒有吃飯吧。他是什麽意思,告訴自己那個將自己害死的女子其實對自己沒有惡意嗎?


    兩個人不知怎的本能的對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選擇了緘口不言,可除了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兩人之間竟然找不到一點話題可談,才恍然發現兩人之間相識近三年留下的隻有那些想要被盡快遺忘的不愉快而已。


    沉默在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來,就像清晨的薄霧,蛇肉被烤的金黃,兩人之間隻剩下烤肉的吱吱聲和柴火點燃的劈啪。


    風離辰用手中的軟劍削了一片蛇肉遞到沐晴雨眼前,沐晴雨卻猶豫著沒有去接。


    “是怕蛇,還是怕我。”風離辰看著猶豫中的沐晴雨淺淺的勾了勾嘴角。看著沐晴雨剛剛興致勃勃的看著蛇肉的樣子,風離辰原本以為她不怕吃這些讓女孩子望而卻步的爬行動物的肉,卻不想她還是怕的,也或者是怕自己下毒吧……


    “我沒洗手。”沐晴雨看著金黃的蛇肉,不著痕跡的咽了咽口水。


    風離辰暗淡的眸子卻忽然亮起了一絲火星,伸手將自己手中的軟劍遞了過去。


    沐晴雨終於躊躇的伸手接過,那柄輕薄的軟劍,劍上串著烤蛇肉。剛要張嘴去咬卻驟然頓住,複又低頭看了那劍一眼,眉頭緊皺,胃裏湧起了一陣惡心,急忙遞還回去:“我不要了。”


    “又怎麽了?”


    “看見這劍就想起初見你時殺人的樣子,你這劍上還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多惡心。”


    這是沐晴雨今夜第一次在風離辰的眸子中看到笑意,暖暖的淺淺的,稍縱即逝……


    “我的劍,從未殺過人。”風離辰不接。淡笑著。


    “怎麽可能。”


    “我還不曾遇到一個配讓我亮劍的對手,”風離辰看著自己的手,眾人隻知道在他眼中風雲草木皆可當做兵器。能要人命,卻無人知道他也佩劍,“疊韻隻能用來烤肉了。”


    沐晴雨半信半疑的縮回手:“從未逢敵手?那你這次西域回來為什麽會被傷的這麽重……”


    沐晴雨忽然噤聲,一個念頭忽然湧上大腦,玉麒麟離京的時候天機老人對他說的那些支離破碎的話在沐晴雨腦海中浮現。天機老人說玉麒麟是為了去阻止那個騙局,後來風離辰回來,沐晴雨自然而然的以為玉麒麟已經成功,可是,難道……


    沐晴雨握著劍的手微微一顫,鋒利的劍在沐晴雨指尖留些一道血痕……


    這滿園的血奴。血……


    他吃蛇肉這樣寒性的食物,不能碰溫熱的東西……


    最好的血奴就是自己,沐晴雨看著自己指尖流出的血。心驟然縮緊,丟下了劍,急忙將手指送到嘴裏止血,他會不會也像吸血鬼一樣聞到血腥味便不能自已,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


    風離辰看著沐晴雨的舉動。嘴角的笑意漸漸消亡,冰冷如常:“我不會對你怎樣。憑我的武功還是可以壓製它的,隻是每夜子夜時分會發作一次要飲一次血,再加上魔音琴多少對蠱毒有壓製作用,熬過那一個時辰便無礙了。”


    沐晴雨卻依舊站在那裏看著那個燈火明滅中的白衣銀麵:“聽雪……”


    “她睡在了天山……”


    那一刻,沐晴雨直覺的風離辰的聲音,薄涼若夢,令人不禁沉浸在那個有些蒼涼的憂傷世界。


    他的暮聽雪,終究離去。


    “西域一行,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的銀麵在篝火中明滅:“說來話長。”


    “那便從你們被蒙北皇室救起開始說。”


    風離辰的眸子一暗,嘴角浮起了一道肅殺:“蒙北的事情連你都知道了。”


    沐晴雨看著眼前這個男子倒真不像曾經的暮聽雪那般失控的模樣,便也終於在他身邊坐下:“你蒙北大皇子的身份看樣子倒是初次暴露。可是既然已經暴露,你又何必再隱藏,將暗中的勢力明了化,他們為你辦事便也少了那些遮掩的麻煩。況且,你底牌那麽多,亮一兩張不會影響大局吧。”


    風離辰輕輕一笑:“我從不曾讓蒙北的勢力為我做過任何事,就像在江湖從來不會有人知道我是靖王獨子。並不是所有的勢力都是工具,有的也可能是目的。”


    風離辰淡淡的話語卻令沐晴雨心頭一顫,隻覺得觸摸到的他話中的深意讓自己讓她一陣恍惚。


    目的,他是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一些人嗎?


    所以即使是,即使有,卻不願人知,反而用自己的一切,去漠漠守護著。


    “而且,若說工具,除非自己親手培養的,用起來終究是不順手,不放心的。”風離辰緊緊的盯著沐晴雨的眸子。


    他話中的意思,沐晴雨自然心知肚明,隻是,沐晴雨何曾有機會,有能力去組建自己的勢力。


    風離辰一笑:“不急,來日方長。”


    沐晴雨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卻漏掉了風離辰那句逸散在唇邊的話:“蒙北,若有可能,便是你最後的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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