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些幾乎已經模糊了記憶的往事在風玲萱眼前翻滾,她的聲音很輕、很痛卻很安然,似乎是在說前生的往事:“當年,天玄殺了我的丈夫,廢了我的族長之位,意圖將我也除之而後快。可是她卻忽然發現摘不下我的血玉手鐲,天命所歸,我是月族的神,並非她一人可以主宰。但是這不重要,天命也不過是一條刀俎上的魚肉,隻要她殺了我,砍下手臂或者直接將我化成一灘血水,她要的一切,自然可以得到。


    隻是她不能,因為當時,她還找不到另一樣東西,那東西比血玉手鐲重要千萬倍。”


    風離辰看著風玲萱,心中的戒備一寸寸瓦解,那是娘親,一定是娘親!除了她再也不會有人都知道當年的秘密。


    風玲萱慘然笑著:“辰兒,我將玄月鐵騎交給了你,天玄找不到……她便不會殺我!可是她是司法長老,按照玄月族的族規,我並非聖女,必須處死,可是如果她沒有玄月鐵騎,便無法完全掌控整個玄月族!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目的,隻能處‘我’,所以易容,將我作為玄月族長的麵具放在了另一個人臉上,讓她替我去死,卻將我控製在遠人山莊,她要玄月鐵騎,為了我的孩子,我不能違背她……”


    風玲萱緩緩靠近風離辰,她已經飽經滄桑的手顫顫巍巍的摸索著想要撫摸風離辰的臉龐:“辰兒……”


    風離辰那一刻隻覺得腳已經被黏在了地上,他躲不開,也根本沒想過要躲自己的娘親。


    “辰兒,對不起,對不起,娘親讓你受苦了,我當年,當年……”風玲萱眸中的淚水瘋狂的湧動。


    風離辰顫抖的手緩緩抬起,他笨拙又不知所措地給風玲萱擦著眼淚,竟然覺得自己的眼眶也濕熱地疼。


    原來是這樣。當年竟然是自己的母親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否則,誰會懷疑那樣東西在自己那樣一個小小孩童身上!


    後來,天玄針對自己的萬般折磨……


    風離辰不敢想,隻是道:“娘親,我沒事,我知道當年你的處境,為了晴雨,我理解作為母親的選擇,即使你不說,天玄遲早也會查到的。我懂……”


    風玲萱聽著風離辰不帶一絲恨與埋怨的話。心竟然真的痛了起來。地下多少年的折磨,她早已忘記人世間的真情,眼前這個人是那個孩子,當年自己身邊的那個孩子……


    那顆早已經僵硬冰凍的心竟然破開了一絲裂隙。她的偽裝一時間竟然讓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不!辰兒,後來,娘親不想,我知道你受的那些苦,在刑殿,娘親都嚐試過,你在刑殿的那些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那時還隻是個孩子……那些痛苦……”


    風離辰扶著風玲萱:“娘親,不要回憶,都過去了,都過去了,現在。我不是好好的站在您麵前了嗎?”


    風玲萱痛苦得搖著頭:“不,我當時原本應該在你身邊,原本應該去照顧你……可是,在你來刑殿之前,我曾經逃出去過一次……我原本想去找你,想帶你一起去找你父親,可是,可是可笑,當時被天玄鎖住武功的我竟然誤打誤撞被抓進了宮……


    我沒有逃,我無法逃,當時隻有皇室才可能與玄月族抗衡,天玄才不敢隨意對我下手,所以我想著,或許可以在那個暫時安全的地方先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再去通知你的父親去救你……


    可是,天玄那麽快便察覺到了我的下落,她等不下去,她讓我小產,然後硬生生的將我帶到這個不見天日的牢籠,她不殺我,卻要將我終生囚禁!讓我在失子之痛中掙紮一生,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風玲萱看著風離辰:“可是我不會死,她既然沒有殺我,我便絕不會死,我會活著,活著讓她後悔!她殺了我的丈夫孩子,奪走我的一切,我會讓她付出代價!”


    風離辰看著情緒漸漸失控的風玲萱,隻覺得心疼,那種地方折磨了風玲萱多少年,竟然可以將當年那樣溫文爾雅的母親折磨成這般模樣,風離辰溫聲安慰著:“娘親,晴雨沒有死,你的孩子沒有死,娘親……她活得好好的……”


    聽到風離辰的話,風玲萱的如一把利劍出鞘,她那樣緊緊地盯著風離辰:“你說什麽?!你說什麽!”


    風離辰的手臂被風玲萱霸道的力氣捏得生疼,但是他沒有躲,也沒有掙紮,甚至有幾分的欣喜,那疼痛那樣鮮明的告訴自己,娘親還活著:“是,晴雨沒有死,我查了好多年,如今終於查明,沐晴雨就是娘親當年遺落在皇宮的女兒……”


    “不!不可能!”風玲萱放開抓著風離辰的手,眸子間一瞬的興奮和欣喜,煙雲寂滅,“不可能,天玄怎麽可能讓我的孩子活著,她怎麽可能讓我的孩子活著……”


    風離辰微笑地拉過風玲萱的滄桑的手:“娘親,是真的!天玄師太一定會讓晴雨活著!娘親,因為沐晴雨就是即娘親之後,下一任血玉手鐲的主人!”


    天崩,地坼。


    “你……說什麽……”


    風離辰緊緊握著風玲萱顫抖的手,似乎要給她力量和信心:“是,沒錯,我想當初天玄已經占卜出了這一點,她隻能讓您的孩子活下去,否則,在刑殿的那些日子,天玄為什麽始終不曾傷害你肚子裏的孩子,讓您害怕患得患失,以此作為威脅或許是留住孩子的一個原因。但是,我想,您之所以摘不下血玉手鐲,或許是因為,下一代的聖主就在您腹中。


    隻有信的聖主出世血玉手鐲才會脫離舊主,所以當年,您產下了沐晴雨,血玉手鐲才從您腕間脫落的是不是?”


    風玲萱看著風離辰,聽著他的推測,眸光中暗濤湧動,人世間的三千色相一億空聞此刻盡在她眸間消散無痕:“你是說,那個姽嫿,是……是我的女兒……”


    那一瞬,珀嶽閣門窗盡毀,內力風暴如同利刃撕裂了人生百味,四個青衣人影破窗而入,一股強大的內力威壓幾乎要將風玲萱撕裂。


    她早已察覺了潛藏在珀嶽閣外的危險,但是她卻一直清醒地知道隻要自己控製了風離辰,刑殿的一切都會盡在掌握之中。


    可是,她從始至終完美無缺的甚至可以瞞得過風離辰的防備,在聽到沐晴雨是自己親生女兒的那一刻終於潰不成軍!


    密切監視著珀嶽閣中一切動向的玄月族客卿長老終於等到了破綻,四掌合一,刹那之間來不及反應的風玲萱血濺五步!


    風玲萱終於失去反抗能力之前,她最後蠕動的唇瓣:“救她……快!”


    風離辰靜靜的立在原地,他不知道為什麽,當那些人出現要傷害風玲萱的時候,自己竟然什麽都做不了。


    他隻能靜靜地看著風玲萱以那樣絕望的姿勢倒下,可是為什麽她倒下的那一刻,風離辰隻覺得自己的世界也是地轉天旋。


    清兒急匆匆的上前扶住風離辰:“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風離辰看著已經動彈不得的風玲萱,努力地嚐試著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內力在他體內飛速地流逝,那種虛弱無力的感覺——是幻術!


    小梅那天在檀香裏加的是幻術的引子!


    風離辰不敢置信的看著風玲萱,娘親原來早就準備好對自己下手了!就在剛剛,就在自己為終於找到娘親而震驚欣喜中,她依舊在有條不紊的實施著自己的計劃……


    能讓風離辰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中,中她的幻術,那是多麽細致精心的布局。


    就在剛剛,原來那些所謂的痛苦不過是障眼法,風玲萱竟然能心靜如此,那麽認真地對付自己!


    疼痛在內力完全流逝的那一刻呼嘯而來,風離辰隻覺得自己五髒具裂,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他不敢置信的看著風玲萱:娘親,你想,殺我?


    看著這樣的風離辰,清兒已經嚇得六神無主,急忙給風離辰吞了五粒冷星丸,看著風離辰逐漸澄澈的眸光,清兒惡狠狠地看著風玲萱,那是深入骨髓的恨,自己廢了那麽多的努力才保住了風離辰的命,竟然差點被這個瘋女人奪去:“廢了她的武功!”


    風離辰的身子狠狠地一顫:不!


    他想說什麽,可是風玲萱的幻術太強,風離辰如今一根指頭也動不了,他已經沒有力氣發出一絲聲音,她隻是惡狠狠地盯著清兒:不!不可以!我不允許你傷害她!


    清兒卻不曾看到風離辰那一刻急怒的眼神,她隻是恨恨地盯著那個傷害了風離辰的女人。


    風玲萱的存在原本就是這裏最深的秘密,四位客卿長老隻以為她便是此次鬧事的主謀,下手很辣無情。


    “啊!”


    風玲萱絕望的哀鳴像一場夢魘,從此纏上了風離辰的夢境。


    仿佛重溫了二十年前的絕境。


    陽光安暖,歲月靜好。


    前一刻,生命還充滿了驚喜,在有條不紊地抽枝發芽,下一刻,眼前明媚的世界瞬間支離破碎,連同那些溫馨的過往一同墜入最絕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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