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晴雨百無聊賴地翻了翻手裏的書,無聊地丟在一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掀開了簾子,看著車窗外淅淅瀝瀝仿佛永遠都沒用斷絕的雨,沐晴雨的心情已經糟得不能再糟了。


    是上天作弄嗎?風離辰剛剛答應教自己騎馬,她們就進入了一帶雲雨區,別說騎馬了,馬車都因為道路太過泥濘而慢了下來。風離辰隻說,稍安勿躁,過了這段雨區就好了。


    可是,可是!可是!


    無論這馬車是金的還是銀的,被關在這狹小的空間裏整整五天,沐晴雨已經要瘋了。


    “不用看了,這雨,至少還有三五天。”風離辰頭也不抬地繼續看他的書。


    沐晴雨無奈地放下簾子,轉頭憤懣地看著風離辰依舊怡然自得地看書的模樣,不禁腹誹:那本《易經》有什麽好看的!


    斜風帶雨入寒窗,幾滴雨從窗裏漏進來,滴在了沐晴雨棄置一旁的棋譜上,風離辰皺眉,靜靜地看了那雨滴一眼,似乎是在測算什麽,半晌,輕輕地歎了口氣:“這場雨,是大凶之象。”


    沐晴雨微微一愣,看著他:“你算的是天下,還是你我?”


    風離辰隨手將書放在一邊,揉了揉微疼的太陽穴,沐晴雨看不出表情,隻聽他道:“圍棋學得怎麽樣了?”


    “啊?”沐晴雨一驚,擰著眉頭,本來下雨心情就煩了,還被迫看這亂七八糟的東西,誰看得進去。


    可是,再看那位隨手撿起她丟下的書的臉色,沐晴雨討好地笑了笑。


    看著那諂媚的笑,某人不為所動,瞟了她一眼,麵無表情道:“不會連規則也還沒有看懂吧?”


    沐晴雨聽著他的語氣,眼角跳了跳,終於穩了穩神。決定用科學道理為自己免去一劫:“嗯……馬車顛簸,在馬車上看書對眼睛不好,容易頭疼,而且影響視力……”


    “與我下一局,讓你九子。”


    人家根本不聽她瞎掰。


    沐晴雨淚目看著徑自擺弄棋盤的風離辰。


    哥哥!我不是瞎掰啊!那是科學你懂不懂啊!


    還有什麽叫讓我九子啊!你讓我九十子我也贏不了你啊!


    抬頭看著欲哭無淚的沐晴雨,風離辰似乎心情大好地一笑:“沒讓你贏我,隻是看看你的深淺……”


    這兩天幾乎倒看棋譜的沐晴雨傷心欲絕,自己不是深淺的問題,是根本不會好吧。


    “娘親!娘親!”


    遠遠地聽見蕭之焦急地喚自己,沐晴雨一愣。那孩子原本由清兒看著。睡在另一輛馬車上。如今沐晴雨聽著之兒的呼喊如蒙大赦。可憐巴巴地看著風離辰:“之兒醒了,之兒叫我……”


    風離辰斜睨她一眼,忍著笑,冷聲道:“去吧。”


    沐晴雨幾乎要歡呼雀躍。如今隻想抱著之兒狠狠地親兩口。


    剛要打簾子,下馬車,忽而聽見身後一個聲音涼涼地:“今晚,我再去找你下棋,如果……”


    後無下文。


    正舉著傘掀著簾子的沐晴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地被釘在原地,內牛滿麵。


    ***


    “娘親,”之兒拉著沐晴雨的手,搖啊搖。“娘親,你看,你看好多鬼!”


    沐晴雨被蕭之焦急的聲音喚醒,沐晴雨也跟著蕭之指的方向從窗子裏看了出去。


    沐晴雨吸了一口涼氣。


    剛剛自己下車一直想著風離辰的話,轉身上了車。沒有往前看,此時,沐晴雨才看到,馬車的前方竟然有無數衣衫襤褸的乞丐正冒著大雨,步履蹣跚地朝著前方的小城緩緩走去。


    因為他們的衣著和在刑殿之時那些牢裏的人幾乎別無二致,而經曆過那場浩劫的蕭之,從那之後就把鬼認定為了那個樣子。


    沐晴雨看著直往自己懷裏鑽的蕭之,沐晴雨急忙抱住被嚇壞的孩子:“之兒乖,之兒不怕,他們不是鬼,他們不會傷害之兒的,有娘親在,不怕……”


    沐晴雨抱著蕭之,轉頭看著清兒:“這是怎麽回事?”


    清兒道:“奴婢剛剛已經讓人去打探了,前麵是鬆原城,而這裏已經連著下了近一個月的大雨了,夏日暴雨,引發山洪,糧食也已經顆粒無收,已經餓死了很多人,下麵許多村鎮裏的難民都開始湧往鬆原城。”


    沐晴雨擰眉:“那為什麽在城外還會聚集這麽多難民?前麵出什麽事了?”


    清兒皺眉道:“因為湧入的難民太多,鬆原城也無法容納,所以知府已經於兩日前設了路障,不許難民進入鬆原城,所以越來越多的難民,聚集在了城外。”


    沐晴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遠目著前方巍峨的城牆,喃喃自語道:“這麽大的雨,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嗎?尹楓到底在做什麽!”


    災難,又是災難,那孩子難道真的隻能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嗎?


    ***


    “放我們進去!放我們進去!”


    “你們這些狗官!狗仗人勢!”


    “為什麽不讓我們進去!”


    “救命啊!給我們口吃的吧!”


    “孩子,我的孩子!給我們口吃的吧,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娘……娘……你醒醒……”


    劈裏啪啦的大雨,淹沒了那些繁雜絕望的聲音。


    沐晴雨靜靜的從馬車的車窗看著外麵,那個黑白默片一般的世界。


    那些在泥土裏爬著的一張張幹瘦枯黃的臉,那些張合的唇,被無情的大雨,迷離……


    風離辰四周的護衛穿著蓑衣,打馬上前來,護著中間的兩輛馬車,冷劍和威煞讓那些難民不敢靠近。


    即使有不怕死的衝過來,也會被他們輕巧地擋開,不過他們下手並不重,隻是推開而已。


    沐晴雨的手緊緊地抓著簾子,眸光憐憫而,痛苦!


    風離辰輕輕的拉過沐晴雨擎著簾子的手,靜靜地凝著她哀戚的眸:“晴雨……”


    “啊!”


    一聲尖叫,風離辰的車夫馬上勒緊了韁繩:“籲!”


    神駿的馬幾乎前踢踏空。車廂裏的沐晴雨沒有絲毫準備,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前一叢,正好撲倒了風離辰。


    沐晴雨哎呦一聲,揉了揉被撞痛的臉,這個男人的胸是鐵做的嗎?這麽硬。


    迷茫著抬頭,忽然看到頭頂上那雙琉璃般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個男人長得要不要太迷人,沐晴雨咽了口唾沫,忍住上去蹂躪的衝動,撐著他的胸膛就要起來。


    卻被那人不滿地趁勢一拉。又跌進了他懷裏。


    “這樣就完了?”


    “啊?”沐清雨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對……對對……對不起哈……”


    正哄著蕭之的清兒輕輕咽了一口唾沫。腹誹自己懷裏的小祖宗幹嘛非要和沐晴雨一個馬車,這裏,不合適吧!


    很自覺地轉頭麵壁,可是自己懷裏那隻卻絲毫不懂得察言觀色。偏要偏著頭看著風離辰抱著沐晴雨,嚶嚶哭著:“之兒也要翊玄抱,之兒怕,之兒也要!”


    風離辰銳利的眼神朝著清兒射來!


    清兒冷汗直流:我錯了,公子,下次即便是冒著雨,清兒也會給您盡快清場的!我保證再也不會有下次!


    沐晴雨抵著風離辰胸膛的手又試探地推了推:“之兒在這裏呢……”


    就在此時,隻聽見外麵車夫道:“公子沒有傷到吧,屬下有罪。請公子責罰。”


    風離辰擰眉,終於放開了沐晴雨,沐晴雨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爬了起來,匆匆整了整衣服,也不知是慌張還是什麽的。急忙結過了清兒手中的蕭之,抱在懷裏毛手毛腳地哄著。


    風離辰看著那個心有餘悸急著抓擋箭牌的女人,不著痕跡地一笑。可看著蕭之的眼神卻有幾分不耐煩了,孩子就是麻煩,三番四次壞他好事。


    清兒冷汗直流:之兒長大之後若是知道自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開始被嫌棄的,定然也要內牛滿麵吧!


    “何事?”風離辰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清冷。


    護衛沉聲道:“公子,有人攔路。”


    其實不問也知道,那婦人的哭聲已經傳來,那是撕心裂肺的絕望:“求你,求求你,救我孩子一命吧!求求你們了,救救我的孩子……”


    風離辰眉頭緊皺,卻始終不曾言語。


    外麵的人因為那婦人手中抱著孩子,也不敢強行動作,隻等著風離辰的指示。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那個沉默的車廂,天地間仿佛隻剩下那個婦人撕心裂肺的哭泣。


    會不會,會不會有人願意幫助這群已經被死神盯上的難民?那輛外表看起來不算華貴的馬車上,會不會有他們的天神!


    “求你,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


    希冀的,渴望的,悲戚的,絕望的眼神,靜靜地凝視著那輛馬車……


    “進城!”


    輕飄飄的兩個字,被漫天的大雨淹沒!


    沐晴雨詫異地盯著風離辰薄涼的唇角,窗外那個女人抱著孩子被強行拉開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路人的咒罵和痛哭混著雨抽打大地的聲音,交響成一片曠世絕響,沐晴雨的手下意識地去扒窗簾,她靜靜的看著那個麵容憔悴的婦人,抱著那個包袱裏的那個被雨水浸透的嬰兒,她們在雨裏等了三天……


    沐晴雨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可是觸目可及的都是慘絕人寰、哀鴻遍野。


    馬車暢通無阻地經過了路卡,進了那個豪華的小城,看著鱗次櫛比的商鋪,琳琅滿目的金石玉器,沐晴雨忽然間覺得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切,仿佛隻是一個噩夢。


    是不是如今醒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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