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晴雨直接問道:“那麽,朝廷的錢糧什麽時候能到?”


    方雲沉吟著說:“算起來,下官的奏章,應該早已到達京城了,卻不知為何,遲遲不見朝廷的詣意?如今我也不知,這賑災的錢糧何時才會到達,不過眼下,也隻有等了。”


    “等?”沐晴雨站了起來,提高了聲音,“如今餓死的災民就已隨處可見,等到朝廷的糧食到這裏,那些災民隻怕都早已餓死了!況且現在時值盛夏,極易發生瘟疫,隻怕到時救了水災又要接著救瘟疫了!而一旦瘟疫流行,雲貴一帶,恐怕就是白骨之鄉了!”


    方雲驚異的望了沐晴雨一眼,卻也隻能無奈的歎息道:“唉,這個下官又何償不知?隻是朝廷的糧款遲遲不到,而鬆原城內又已無存糧,下官已然別無他法了,眼下,光是處理那些屍體的人手都已不夠,差官衙役們日日空著肚子跟著下官奔波,大家都早已是焦頭爛額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風離辰忽然問道:“方大人,鬆原城內,真的一點糧食也沒有了嗎?”


    方雲沉吟了一下:“嗯,眼下,隻有一個地方還有糧食。”


    “哪裏?”沐晴雨眼睛一亮。


    方雲卻苦笑著搖了搖頭:“告訴你們了也沒用,下官已經去過多次了,沒用!”


    沐晴雨不解的問,“為什麽?究竟在哪?”


    風離辰沉吟著說:“大人說的,可是官倉?”


    方雲點了點頭:“正是!”


    風離辰不出聲了。


    沐晴雨急道:“既然是官倉,老百姓為什麽不能用?”


    風離辰看了她一眼:“沒有朝廷的詣意,私開官倉,是要殺頭的。”


    方雲笑了笑:“下官倒不是怕殺頭。已經跟守倉的官員交涉了好幾次,無奈他們就是不肯答應開倉放糧,人家兵權在握,人多勢眾,下官亦是無可奈何啊。”


    沐晴雨眉頭緊皺,思量半晌,看著風離辰。


    風離辰看著她沒有說話,不置可否。


    許久。終於淡淡地對沐晴雨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那一笑,迷離了風華歲月,寂靜安然,卻給人無盡的勇氣。


    沐晴雨竟有些恍惚:風離辰,如果你能一直在我身邊。該多好。


    “我們去看看。”沐晴雨的聲音有點輕,仿佛怕打破了什麽朦朧的夢境。


    方雲微笑著望著沐晴雨:“沒用的,下官懇求他們尚且不行。何況姑娘?”


    沐晴雨冷冷一笑,向方雲告辭:“大人早點歇息吧,等糧食要出來還得請大人幫忙呢。”


    方雲急忙叫道:“姑娘且慢!”


    然而,沐晴雨卻已頭也不回的出了衙門。


    風離辰也起身告辭,方雲忙說:“公子,還請勸勸這位姑娘,此事萬不可義氣用事!守倉官兵有數百人之多,你們以白衣之身與之交涉,隻怕吃虧!”


    風離辰笑笑:“方大人請放心,此事在下自有分寸。大人請安歇吧,不必擔心。告辭。”


    ***


    風離辰和沐晴雨沿路向人打聽,很快就找到了倉庫所在,遠遠的就看到倉庫四周火把環恃,倉庫外的空地上,難民湧集。


    沐晴雨走到人群後麵,難民們都虛弱無力的倚坐躺臥在又濕又冷的地上。神情木然,雙目無神的望著麵前四五丈開外的糧倉。


    糧倉外麵,全副武裝的官兵,人手一支長矛,標槍一樣的釘在地上,眼神冷漠而又戒備的盯著前麵的難民。看來為了預防難民暴動,強搶官倉,是以加派了重兵把守。


    而看剛剛方雲的樣子,想必將難民擋在城外也不是他的主意,而是這裏麵手握兵權的這位了。


    沐晴雨一行人小心的從人群中穿過,走向大門,立即有人上前厲聲喝止,“站住!官倉重地,旁人不可接近!”


    沐晴雨停下腳步,打量了一眼麵前的兵丁,不容置疑的說:“我要見你們糧官大人!”


    兵丁不耐煩的揮揮手,“去去去!一邊去,我們大人沒這閑功夫見你!”


    沐晴雨凝立不動,一個領兵頭目走過來:“怎麽回事?”


    兵丁讓到一旁:“這女人要見大人。”


    頭目驚奇的上下打量著沐晴雨:“你見我們大人有什麽事?”


    沐晴雨冷冷的看著他:“你做不了主,去叫你們大人來。”


    頭目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我們大人還沒有起,他不會見你的。”


    沐晴雨輕描淡寫地說:“那就叫他起來!”


    兵丁不屑的白了她一眼:“真是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是誰呀?我們大人你說見就見麽?”


    頭目不解的問:“你要見我們大人,到底有什麽事?”


    沐晴雨神情肅穆的,吐出兩個石破天驚的字:“開倉!”


    頭目大吃一驚,“什麽!你瘋了!這不可能!私開官倉是殺頭的罪!我們大人是絕不會同意的!”


    沐晴雨雙眼逼視著他:“去叫他來!立刻!”


    兵丁大怒,上前一步推開沐晴雨:“滾開滾開!再不走,老子對你不客氣!”


    沐晴雨猝不及防,腳下一滑竟然險些摔倒,卻驟然被拉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沐晴雨看著懸在自己頭頂的那張絕美的連,倔強的咬了咬唇,掙紮起來,風離辰淡淡一笑,寬大的手掌卻固執地將沐晴雨的手,溫暖包圍。


    一直靜立在人群後麵的清兒等人頓時大怒,緊隨風離辰之後掠過眾人頭頂,腳未著地已然兩記耳光,淩空扇在了那個兵丁臉上,隻聽“啪啪”兩聲亮響,兵丁頓時雙手捂麵,嚎叫著翻滾在地。


    眾官兵大吃一驚,立刻圍過來:“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


    風離辰身後的護衛已然橫劍,攔在二人身前。身後的難民也跟著騷動起來。紛紛起身觀望。


    眾官兵神情緊張的用兵器指著眾人:“幹什麽?你們想幹什麽?”


    沐晴雨麵沉似水的盯著頭目:“去叫你們大人來。”


    風離辰解下靜靜地為沐晴雨撐著油紙傘,帶著淡淡笑意和威利的目光掃了他們一眼,讓人不寒而栗。


    頭目大驚失色:“你們、你們要造反?”


    清兒厲聲喝道:“去!”


    身後的難民立刻群情沸騰,圍攏過來。頭目驚慌失措的向手下大叫:“護好倉庫!不要放他們過來!去!快去、去請大人!快去!”


    陰雲密布中,手持利器衣甲鮮明的庫兵,與赤手空拳蓬頭垢麵的難民,無聲的對峙著。倉庫前一時之間安靜下來,氣氛立刻變得緊張而壓抑。整個場上隻能聽見粗重而渾濁的呼吸聲。


    一隊騎兵擁著幾名官員疾馳而來,難民們風吹麥浪似的紛紛向兩邊分開。


    官兵在倉庫門前列開陣腳,為首的官員勒轉馬頭,居高臨下的巡視著眾人,厲聲喝道,“你們想幹什麽!想造反麽?”


    難民們不由自主的退後幾步。沐晴雨上前一步:“大人。眼下鬆原城哀鴻遍野,餓死的災民隨處可見,而此處是鬆原僅存的糧食。大人為何不開倉放糧,以救一城百姓?”


    那官兒板著一張瘦削的臉,冷冷的斜視了沐晴雨等人一眼,驚異的目光在風離辰幾人身上略為停頓了一下,隨即輕蔑地說:“笑話!沒有朝廷的詣意,本官豈能私放官糧!”


    沐晴雨並不退讓,正色道:“大人此言差亦!此倉乃朝廷之糧,而此城內外亦皆為朝廷之民,以朝廷之糧救朝廷之民,有何不可?”


    那官兒喝叱道:“住口!你一介女流懂得什麽?還不速於本官退下!”


    沐晴雨壓著怒火道:“大人。你既讀聖賢之書,須當行仁德忠義之事。眼見滿城百姓即將餓死,大人你卻視而不見,見死不救,這豈是人所當為?何況大人身為朝廷命官,亦有為百姓解災救難之責!豈可為了一己之私,而置無數百姓的生死於不顧?”


    “放肆!”那官兒大怒。“本官不與你一般見識,你竟敢在此胡言亂語,煽動百姓!”


    沐晴雨懇切的望著那官員,微微俯身行了一禮:“大人若肯放糧救人,在下願擔私開官倉之罪!”


    “住口!”那官兒勃然大怒,指著沐晴雨罵道,“你是什麽東西!竟敢在此狂犬吠日!來人!與本官拿下這妄圖煽動百姓造反的刁民!”


    “你敢!”清兒冷冷凝視著那人。


    那官兒指著風離辰一行人喝道:“於本官一同拿下!”


    眼見官兵紛紛圍上,難民立刻騷動起來,向前湧動。


    “官兵要抓人了!”


    “不準他們抓人!”


    “為什麽不開倉?”


    “這狗官不管我們的死活,大夥砸了他的倉庫!”


    場麵頓時大亂。


    那官員急忙指揮兵丁圍住倉庫,退到後麵,目露凶光,指著眾人大喝道,“誰敢上前一步,格殺勿論!”難民們一時不敢上前,與官兵相持不下。


    忽聞後麵蹄聲驟起,喊聲大作,眾人急忙回頭,隻見火把如龍,大隊官兵湧來,守倉的官兵立刻歡呼起來,原來這糧官竟早已邀了總兵來援。兩下官兵迅速匯合,在空地上麵對難民橫刀立馬拉開陣勢。帶隊將領殺氣騰騰的轉馬陣前,威風凜凜的俯視著難民厲聲道:“眾百姓聽著!我等已將災情上報朝廷,相信朝廷的賑災錢糧不日即到,爾等速速散去,不得在此官倉重地滯留,以免自誤!”


    難民惶惑不安,紛紛後退。糧官氣焰囂張的指著立在難民前麵的風離辰等人喝道:“來呀,將這些妖言惑眾,煽動百姓,意圖謀反的刁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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