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衫襤褸,身後背著一捆柴,擔憂的看著沐晴雨:“閨女,怎麽了?怎麽一個人在這大山裏哭,一會兒天黑了有狼。”


    沐晴雨看著那個淳樸的老伯,心忽然一暖,這就是所謂的天無絕人之路嗎?


    沐晴雨起身,解釋了一下說自己是跟著哥哥拜訪親戚,經過別地方路過這裏,被強人所劫,自己費力逃了出來卻無處可去。


    那老伯看著她可憐,便讓她先去自己家裏住幾天,過幾天老伯說自己正好要進城一趟,可以帶著她,看能不能找找她哥哥。


    沐晴雨千恩萬謝地跟著他走了。


    老伯和沐晴雨聊了幾句,覺得這個閨女身世可憐,也熟絡了起來:“剛才老頭我看著你一個人在那山上哭,還以為是什麽精怪,險些就避開去了,還好,還是問了,又不然你一個女娃娃在這山裏可怎麽是好。”


    沐晴雨笑著聽著,這裏的民風果然淳樸。


    一路跟著老伯下山,沐晴雨忽然想起了剛來這個世界的日子。


    那時候風離辰將她待到了一處懸崖,自己下山之時所想,不過是有一個農人或是獵戶能帶她回家,安安穩穩,終其一生。


    可如今,得到了卻再也不敢奢望了。


    老伯家裏幾乎家徒四壁,家裏也沒有其他的人,這還好,沐晴雨還擔心萬一有其他的人泄露自己的身份。


    老伯卻說,他還有一個兒子在城裏上學,他過些日子就是要進城給兒子送學費,不過如今還卻一點,他想這些天多上山打點柴,過幾天就能湊齊了,湊齊了帶沐晴雨進城。


    沐晴雨這幾日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是安安靜靜地呆在老伯家裏,老伯白天去打柴,沐晴雨也在家裏幫著忙活做些吃食什麽的。老伯看著沐晴雨越來越喜歡,要不是沐晴雨的麵具長得也很清秀,老伯打趣說都想留在家裏給兒子當媳婦了。


    沐晴雨隻是笑笑。她卻知道老伯這麽說,不過是為了安慰她而已。


    老伯也不是沒有鄰居,可是這幾天沐晴雨不出門,連鄰居都幾乎不知道沐晴雨的存在,沐晴雨不愛見人,老伯私下裏試探著問過沐晴雨,他以為沐晴雨是被壞人給強、暴了。


    你想想,被強人所劫。而且隻有一個人被丟在深山裏。身上又到處都是傷。讓人想想也是。老伯可憐她,不把她的事情亂說,也是怕影響她的清譽。


    老伯看著沐晴雨不說話,卻繼續給沐晴雨說這幾天小鎮發生的事情。


    先是聽他說:“這小鎮也不知道是什麽福氣。今日裏來了個欽差大人,聽說官很大呢。城裏一日都熱熱鬧鬧的,大家都搶著看。”


    沐晴雨點頭,已經來了,又問:“老伯,我們什麽時候去城裏?”


    老伯滿臉歉意地道:“閨女你等急了吧,唉都是老伯不好……再過幾天吧,我狗娃的的學費還差二十文錢,再過個一兩天。不過這幾天。而且,這幾天鎮裏在找人,到處貼著畫像,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聽說還是窯子裏出來的。所以出鎮進鎮都查得嚴,過幾天吧。”


    沐晴雨點頭:“嗯,我不急。”


    心裏卻焦急地很,袁哲那裏已經撐不住了嗎啊?


    自此,即使老伯白日裏不在家,沐晴雨也不敢再把麵具摘下來。


    她記得袁哲跟自己說過的,不要常帶,這種臨時的麵具裏麵有一味麝香,很損害女子的機體。


    沐晴雨忽然想起了小弦,她怕是再也不能生育了吧。


    所以當初在宮裏的時候才會百般阻撓自己用麵具,尤其是兩層。


    可是既然她不想讓自己永不生育,又為何要一遍遍殺死自己的孩子,讓自己承受那樣的痛苦,還不如當初不必阻撓一勞永逸。


    沐晴雨帶著那張人皮,看著天。


    將別人的臉取下來,戴在自己身上原本就是罪過吧,所以要用這樣的代價去補償。


    摸了摸自己的臉,這麽多日的戴下去,自己再也不會有孩子了吧。


    ***


    “欽差大人來了才三五天,便查出了袁知縣那個土豪惡霸強搶民女,為惡鄉裏的罪證,過兩天要斬首示眾哩,真是大快人心,小鎮裏沒有人不高興。他為惡這麽多年,終於有報應了。”


    沐晴雨的心咯噔一下。


    他……為惡……這麽多年……終於……終於……有……有報應了嗎?


    沐晴雨道:“老伯,我這裏還有幾文錢,是藏好的,沒被人發現,我都給你,我們過兩天走吧。”


    老伯不明所以的看著沐晴雨,看到她臉上的痛苦和傷心,輕輕的應了一聲:“哎,好,那天亂,管得也不會嚴,我們走。閨女,你是不是怕,老伯不該給你這女娃說這個,說道殺人都是會怕的。不過閨女你別怕,那個袁哲不是個什麽好東西,他死了罪有應得,好多大閨女都是被他糟踐了,每天啥也不幹,就知道做些齷齪事兒,不是什麽好人,你不用為他傷心……”


    沐晴雨想笑笑,表示自己沒事,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


    沐晴雨穿著最簡樸的農衣,跟著老伯從大街小巷經過,忽然前麵熱鬧了起來,沐晴雨抬頭看,竟然是一輛囚車。


    沐晴雨再也邁不開步子!


    可是自己能怎樣呢?自己能做什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嗎?


    老伯看著沐晴雨不動了,前麵的官差也在往兩旁清人。


    老伯也急忙拉了沐晴雨推到一邊。


    “閨女,你怎麽不走了?”


    沐晴雨訥訥地道:“殺了他……就好了……為什麽……要遊街呢?”


    “狗官!”


    “土豪惡霸!”


    “死有餘辜!”


    “真是大快人心!”


    臭雞蛋、爛菜葉還有小石子砸在身上臉上,是什麽感覺?


    他站在囚車之上,靜靜地閉著雙眼,仿佛風雲萬物再不關心。


    曾經,我為了我的女人,一心想做個將軍,後來,失去了全部,失去了她,痛不欲生。


    如今。我想試著用我的全部,去換我的女人。我想感覺會好些。


    感覺會好些嗎?


    袁哲!


    沐晴雨忍不住眸中的淚水,就這麽死了?!被萬民唾棄,遺臭萬年!


    再也沒有人知道你的好!沒有人知道你的雄心你的抱負,你的能力你的一切。


    值不值得啊!


    看著默默流淚的沐晴雨,老伯嚇了一跳:“閨女,你怎麽了?別怕,別怕……”


    沐晴雨往前走了兩步:袁哲,看我,睜開眼睛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沐晴雨忽然有些惶急。可是理智讓她什麽也不能做。否則他的死就沒有意義。


    可是。沐晴雨知道他是想見自己一麵的。


    看著他的囚車越來越遠,沐晴雨咬著唇:“老伯,我們跟去看看,好不好。”


    “哎哎……”老伯答應著。


    沐晴雨卻絲毫沒有察覺老伯的異樣的表情。隻是大步跟上了他的囚車。


    他閉目不聞外事,錚錚鐵骨,威武不屈。


    “袁哲!你這個狗官!”


    萬千唾罵聲中,這一聲不算清亮,不算怨毒,但是當那聲音入耳,袁哲緊逼的雙目驟然睜開,轉頭。


    他看著沐晴雨帶著自己的麵具隱在人群裏,看著她淚流滿麵。


    他心中一喜。然後又是焦急。


    那傻丫頭為什麽會在這裏,這裏有多危險她不知道嗎?快走,快走啊!


    可是他不能說,甚至連多看她幾眼也不行。


    他雙拳緊握,忍著。才終於又閉上雙眼,心,卻再不能如剛才般平靜。


    他隻是想著剛剛沐晴雨的淚眼,揪心地疼。他忽然看著虛空,揚聲道:“我袁哲一生惡貫滿盈!出身土匪,霸山為王,燒殺搶掠,死不足惜!”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沉穩。


    所有朝他丟爛菜葉臭雞蛋的人竟然一愣,沒想到那個每天自稱爺的吊兒郎當的惡霸,也會如此說話。


    但是,他既然已經認罪,大家還猶豫什麽,一個人抄起了石頭就朝他的臉上砸了過去,鮮血橫流,沐晴雨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她知道,他的話是為了安慰自己。


    袁哲臉上一片血跡,他卻冷冷的笑了起來:“在山寨裏的時候,我曾經抓到過一個術士,說我會為了一個女人一生顛沛流離,為了另一個女人下場不得好死。


    他算的不對!我殺了那個術士!時至今日,我也沒有後悔,他就是算的不對!


    爺是為了一個女人,笑傲亂世,享生死豪邁,爭男人之大爭!為另一個女人,名垂千古義薄雲天,爭命運之大爭!”


    沐晴雨靜靜的看著那個人,漸漸地止住了哭泣。


    她聽見袁哲最後的喃喃自語:“天下人棄我罵我怨我又如何?他們與我何幹?你懂我就好了……別來……”


    別來……


    別來……


    沐晴雨,再也邁不開腳步,他不想讓自己看到那血腥的一幕,怕變成自己的夢魘嗎?


    可是,袁哲,沐晴雨何德何能承受你的情?


    腰身忽然被牽製住,沐晴雨大驚之下,轉頭看見一個長相平庸的陌生的男人的手臂已經緊緊的環上了自己的腰,沐晴雨掙紮了兩下竟然掙不脫,反而被那人帶著拖到了隱蔽無人處。他是個武功極高的人!


    而他一手環著自己,另一手竟然點了老伯的穴,也一起把老伯拐了來,強捏著老伯的下巴,給他灌下了一瓶不知藥。


    “你給老伯喝了什麽?”


    那人冷冷一笑:“自然是樂以忘憂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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