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祿聖殿


    當言否再度出現在大殿上時,原本平靜莊嚴的聖殿儼然多了幾分警戒的意味。不止守將們嚴陣以待,原本悠然而立的侍女們也頗有幾分擔憂神色,氣氛壓抑而沉悶,大概唯一不受氛圍影響的,便是斜臥在錦緞軟榻上,悠閑自若的昭祿。


    即便現時這般緊急情況,這間妖界實際掌管的帝王亦不甚上心,反而淡漠地看著大殿中央那株娉婷立於褐色水缸之上的碧玉荷花。若非那株荷花花蕾時不時流轉著玉色光芒,隻怕大多數人都會以為它是玉石雕成。


    “殿下。”在出示天觀鳥的官令後,一路暢通到達大殿內。言否雖心急火燎,卻仍恪守禮儀,朝他們的君主行禮。事實上,言否入殿,看到昭祿在觀賞千碧時,便覺得頭皮又麻了幾分,隻是現時情況危急,已經容不得他猶豫了


    “……”默默將視線移到伏在地上的言否,顯然昭祿心緒不佳,連帶望向自己的臣下,也帶了幾分令人畏懼的莫名寒意。


    “殿下,天觀大人上稟,異妖現時去了濁區。玄地濁末四區禦者皆已前往討伐。不過……天觀大人說,照那異妖的力量,若再吞噬多一個會所的妖怪,即便四禦者遇上,估計最終能活下來也隻有玄大人了。”低頭稟告的言否,並沒有看到昭祿在聽到他的稟告後,原本猶如星石雕刻而成耀眼奪目卻過於死寂沉默的黑色雙眸,竟稍稍多了些異彩,薄唇微勾。


    “天觀呢?”


    “……大人說,他先代殿下前去看看,那妖物值不值得殿下前往狩獵。”事實上,昭祿殿下已經千年不曾踏出宮殿,原因隻有一個,極少有妖怪,能夠在極度限製妖力的宮殿之外,承受昭祿殿下那恐怖的妖氣。


    “哼,是他自己心癢想去搗亂吧。”少年不屑地偏過頭,似稚氣未脫的臉上,卻是難得浮現多少興味的表情,顯然對那妖物頗為期待,希望它能夠強大到到自己眼前。雖然那樣隻會意味著,四禦者和天觀鳥,都被那家夥吞噬。


    望向裝潢華麗而沉寂的宮殿,黑色雙眸漸漸黯然,再度如黑石般了無生氣。無論如何,這累積千年的一成不變,也稍稍有些變化了。


    濁區


    席卷天地的洪水吞噬觸目所及的一切,無論花草妖獸,都逃不過這來勢凶猛夾帶不詳死亡氣息的黑色洪水。頃刻間原本綠意盎然的濁區已被吞噬了大片土地,不少妖鳥和靈敏妖獸即便提前奔逃,卻也大多逃不過這恐怖的洪水。而詭異的是,這不知從何處出現的洪水,仿佛不知疲倦般,猶如千軍萬馬朝前方一直奔騰而去,所到之處,皆化黑泥毒沼。


    仍不知狀況的錦歲和墨麟等人,則仍舊陷入各自爭鬥中,渾然不覺滅頂之災正在朝眾妖逼近。事實上,現時無論是錦歲殺生丸,或是墨麟劍麒,都已無暇顧及其他,因為現時的他們稍一分神,隻怕不用那洪水波及,都可以直接成佛了。


    哢!泛著銀光的利刃,格下急急襲來的大刀,隻見錦歲稍稍提升靈力,手腕一轉,便將襲擊者連人帶刀甩落一旁。然而危機卻並未解除,反而在她揮刃瞬間,三個方向同時襲來淩厲攻擊,本來眾妖想著錦歲饒是本事再高,尚未收回攻勢的她,隻怕也得硬生生挨下這三重擊。誰知這女人竟快得像鬼一般,轉眼卻已落在那三妖身後,手中銀刃揮落,夾帶恐怖劍氣的鬼刀轉眼便將那三妖攔腰斬殺,任鮮血濺上小臉,也不曾眨眼半分。那黑眸隻冷冷看著多少帶了些許猶豫的眾妖,卻是不存半分暖意,猶如真正野獸被逼入絕境,那狠絕戾氣,完全抹除了之前留給眾妖那混混度日狐假虎威的形象。


    他們果然被無我那女人給騙了,錦歲這家夥,根本就不好惹。雖然他們這般數量車輪戰下,她遲早會輸。但錦歲這女人顯然也知道這點,特地把姿態擺足了。不上前的,她完全當你空氣不存在。隻要敢對她出手,那就隻有在她刀下成佛的份。雖然除掉她,也許那寶物會容易從殺生丸手裏得到,但誰都不可能有興趣去當錦歲力竭前那些刀下冤魂。


    而錦歲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所以,她一刀下去,基本上不可能給那些家夥再度爬起來浪費她體力的機會。將另一個不知死活過度自信的二愣斬於刀下,幹脆利落往身旁揮落刀上汙血,已然置身絕境的錦歲,將憐憫和遲疑這些致命情感完全消除。現時的她,隻想趕緊結束眼前這鬧劇,尋找殺生丸的下落。


    以某傲嬌那麽靈敏的鼻子,不可能聞到那麽多血腥味和她的氣味,卻不趕過來。唯一的可能便是,現時的他,遇到更加險惡的情況,危險到已經讓他□無術。


    她必須盡快趕到他身邊去!無論誰攔在她麵前,都將被她斬於刀下!毫不猶豫地將不斷上前襲擊企圖消耗她體力的小妖斬於刀下,泛著櫻色光芒的利刃不斷濺上汙血,血流纏繞成股流下,綺麗而不詳。原本淨靈鎮魂的神器,仿佛逐漸染上戾氣般,成為眾妖的夢魘。


    而現時的殺生丸,的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麻煩!即便憑借靈敏的嗅覺和得天獨厚的反射神經,多次避開酒吞童子那些要命的妖酒,卻還是掛彩數處,而且傷勢比之前嚴重許多。顯然酒吞童子也看出了殺生丸看似四處躲閃,卻在不緊不慢往他這邊靠近,試圖越過他身後的紙門去為錦歲解圍,攻擊起來毫不手軟。


    金眸冷冷看著酒吞童子慢條斯理地將那致命妖酒送入口中,似乎對他現時狼狽躲閃著妖酒追殺的樣子頗感愉悅般,還特意朝他舉了舉酒杯致意,讓原本便憋著一肚子火氣的殺生丸火氣更盛,妖力傾注手中鬥鬼神直截了當朝酒吞童子砍去,果然原本持續攻擊他的妖酒有一部分都擋在酒吞童子麵前,為他消去攻擊,其餘的,則更加迅疾襲擊殺生丸。然而,一刹那的遲疑,已經足夠他蓄備足夠的妖力。


    隻見殺生丸將刀橫於前,驟升妖力竟令泛著寒芒的鬥鬼神流竄紫色電流,那電流夾帶醇厚妖力,纏繞著鬥鬼神,而後竟化為九道細幼雷電圍繞在殺生丸身邊,隻見那些雷電皆為紫白,在妖力驅動下逐漸變大,竟漸漸化為雷柱,這般架勢下展開攻擊,隻怕他們這間已經被拆得差不多的房間,會被直接毀掉。


    這可不是拆房間那麽簡單。實際上,這會所上等房間和浴室,都是獨立的超細幼空間,門是唯一進入這空間內的通道。雖然會所通過小法術,讓房間裏的客人也能感知會所的情況,但實際上,一旦關上了門,便斷絕了與會所的聯係,所以米林才敢放言就算會所被毀了,他們住這豪華套房也不會受半點傷。


    但前提是入住的客人,不會腦抽了嚐試從內部攻擊房間。因為是細幼空間,即便能夠容納一定的損傷攻擊,但一旦被巨大能量體攻擊了,還是會破損。屆時裏麵的人,饒是妖力再高強,都隻能等著和空間裏的一切,被強大的空間亂流之力撕碎。


    顯然殺生丸是豁出去了,大有若不放他出去,便魚死網破的架勢。讓深知此中厲害的酒吞童子也不由微微挑眉,更覺這後輩和外麵現時已經收起無良樣,砍人毫不手軟的女人頗為有趣,心裏頗為好奇,若這兩人待會麵對比現時凶險數倍的陣勢,會如何應對。要知道,他們接下來要麵對的考驗,可是更為嚴苛呢。


    不過一念浮現,隨意之極的酒吞童子便收了妖酒,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回眸望向仍帶了幾分警惕以為的殺生丸,薄唇微勾,卻是風情無限,邪魅橫生,“你再不快些,即便你毀了這裏,這輩子也見不到錦歲了。”


    錦歲的刀子再利,終究會有體力耗盡的時候,屆時就是她的死期。雖然他一直覺得奇怪,天狐族妖女的錦歲,擅長的本該是法術和狐火。為何遇敵時,半分妖力也不肯用於法術上,偏偏選了最直接致命,卻也最耗費體力的斬術。


    嘶!利刃割開衣物皮肉的聲音再次響起,原本大得誇張可以輕鬆容納近百人的大廳,橫七豎八倒著五十來具屍體,血水四流,將原本華麗的地板玷汙覆蓋。陸續從下方被叫到這裏幫忙的妖怪,已將大廳團團圍住,隔絕了錦歲從任何地方逃脫的可能。為首的妖怪見錦歲已然連臉都被鮮血濺紅,那雙黑眸卻是越發森冷清明,猶如修羅女鬼般,散發著令人畏懼的殺氣,一時間卻也不敢上前,隻朝兩旁使眼色,由那些稍微高級別的妖怪,逼著那些被寶物熏心騙上來的小妖繼續上前送死消耗錦歲的體力。必須趕在君敖和殺生丸到來之前殺了她,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錦歲那女人已是強弩之末,再過多會就是她的死期。


    “錦歲!”看著將自己和邪見護在身後,不得不直麵眾妖襲擊的錦歲,在斬下三隻妖怪同時,也被其中一隻砍傷了左肩,知道她體力消耗得差不多的阿九,不由驚呼出聲,若非顧及他們兩人,錦歲本來不需這般費力。


    “啊,我沒事。”連臉上的血都來不及擦幹的她,側過臉朝擔憂的小包子和邪見咧嘴一笑,仍舊帶血的利刃已經直接朝襲來的妖怪揮落,卻是開始氣喘籲籲,很清楚自己體力已經差不多了。嘖,某傲嬌和君敖那些吃幹飯的,到現在都還不給她滾回來,真要她浪費靈力解決掉這些家夥咩。


    “哼,她已經不行了,我們大家一起上!”見錦歲已經到了極限,原本就是本著保存實力的念頭才不急著出手的妖怪首領,招呼眾妖一同上前,準備滅了這女妖。


    “嘖嘖,男人的血,味道可真不怎麽樣。”原本緊閉的紙門驟然打開,帶著淺淺醉人笑意的酒吞童子,似乎對於一群垃圾竟敢出現在他麵前礙眼並不介意。然而在眾妖未曾做出任何辯解求饒前,左手朝前方隨意一揮,便將原本恰巧站在他門口的四隻妖怪齊肩斬斷。隻見那四妖連頭帶肩滑落,下半身卻仍舊立於原地,猶如四座小噴泉般,頓時鮮血直噴,竟濺上了大廳廳頂,遍灑四周,而後才徐徐倒下。這般血腥場景,酒吞童子卻是不甚在意,反而頗為習慣,任妖血將那一襲殷紅染得越發觸目驚心,於眾妖驚恐注視下,悠然踩著鮮血步入被圍困在中間的錦歲。


    “是酒吞童子和殺生丸!”原本看到酒吞童子走出來,頭皮已經麻了大半的妖怪首領,在看到跟在酒吞童子身後出現,雖然掛彩卻是渾身煞氣的殺生丸後,頓覺無望。尤其是殺生丸剛一出門,見到眾妖圍攻錦歲光景後,便直接揮舞毒鞭將最外圍的小妖像切西瓜般攔腰抽成兩截,而後更是像殺上癮,無差別攻擊所有遇到妖怪,轉眼便將大廳小妖殺掉大半後,遍體生寒。


    果然能被天觀鳥評上玄級的,都是一群怪物。本來錦歲和殺生丸就夠難纏了,眼下還加個酒吞童子,別說寶物,估計今天自己的小命,都得交代在這裏。他們被無我那女人給害慘了!


    完全沒有理會為首那幾隻妖怪心裏的哀嚎,殺倒一大片妖怪,稍稍泄了泄被酒吞童子戲弄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後,殺生丸落在已然疲憊得很,在兩人出現後便直接坐在某具還算幹淨的妖怪屍體上休息的錦歲身邊,看著她狼狽的小臉滿是血汙後,金眸越發森寒,右手搭在鬥鬼神刀柄上,準備一舉滅了這些竟敢在他殺生丸頭上動土的家夥。


    “殺生丸,等等,這些家夥不是主謀。”顯然不想他浪費太多妖力的錦歲,攔下了跟酒吞童子惡鬥之後,比她好不了多少的殺生丸。待會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最好還是別消耗太多力氣的好。


    “是是是,我們是被無我那家夥給騙了……”見錦歲竟然有意息事寧人,本想順杆子往下爬的妖怪,還沒說完下半句,頭就被整個斬下,落地之時,意外而猙獰的表情仍未改變,特別是在看到最後映入雙眼,殺害他的人後。


    “真是令人傷感呢,在下明明是一番好意,卻被這般誤解。”說的跟做的完全不一樣,仍是一襲白衣飄逸聖潔的無我,神清氣爽樣望向頗感意外的錦歲和殺生丸,知道他們並不是因為自己出現在這裏而驚訝,而是因為她身後的人。


    “君敖大人!劍麒大人……玉藻大人?!”充分將自己的震驚表達的邪見,並不是因為救兵到來的激動,而是,難以置信的恐懼。


    是的,因為眼神清明不似簡單被控製的君敖一群人,都亮出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武器,站在無我身後,在轉眼間便將全場那些妖怪殲殺殆盡,而後看著中間錦歲一行人,卻滿是肅殺之意。那份決絕,絕非言語,可以輕易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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