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時間,在慊人的刻意忽略下,終於行進至了這年的九月。


    那日匆匆一聚之後,慊人便再也沒和耀司見過麵,一方麵,是因為耀司又要開始新一輪的家族訓練了,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煙和離的婚禮終於進入了最後的準備階段。那櫻花樹下不知是玩笑還是當真的告白,似乎也隨著告白者和被告白者的“遺忘”而無疾而終。隻是,真的能忘掉嗎?


    慊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想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還沒有準備好麵對一段新的戀情。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奇妙,有時候隻是一個微笑,一個轉身,便足以吸引你的目光;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很微妙,一旦失去了最初的那份心情,就算找得回來,也不是當時的那種感覺了。分手之後的兩人真的還可以做朋友嗎?是擁有一個戀人更快樂,還是擁有一個好友更讓人安心?長生不死的神祗,真的可以與一個注定要輪回的平凡人類產生愛情嗎?


    算了,不想了。抬起頭看了一眼湛藍如洗的天空,慊人緩緩地閉上了眼。


    如果還能這樣平和地陪著我在乎的人們走完接下來幾十年的人生的話,那就到那時再來思考這個問題吧;如果哪一天,我……離開了他們,那麽,此時沒有答應他,也許是件好事吧。


    但願如此吧。


    “慊人,你在這裏幹什麽?”穩健的腳步聲漸漸靠近,是蓮二。他走向正坐在神社門外的台階上靜靜發著呆的慊人,正準備抱起他時,又突然想起了什麽,手順勢撫摸了一下慊人額前的小碎發,將被微風吹拂得有些淩亂的它們別回了慊人的耳後,“儀式快開始了,我們走吧。”


    “……恩。”站起身,慊人將手放進了蓮二的手中,假裝不在意蓮二之前的舉動。


    危險正在靠近,生活還將繼續,此時沒有人知道,以後的他們,將走向何方。


    其實,未來是怎樣都不要緊,隻要還能這樣一直在一起,隻要還能將手牽在一起,便足以讓人微笑了。


    因為,我們,已沒有遺憾了。


    ~~~~~~~~~~~~~我是這兩個不知到底算未婚還是已婚人士的非人類終於要結婚了的分割線~~~~~~~~~~~~~~~~~~~~~~~~~~~~~~~~~~~~~~~


    慊人和蓮二去的是婚禮儀式的家屬區,也就是出雲大社正殿旁。而由此可見,離和煙將要舉行的,便是日本四大結婚儀式中最為莊嚴肅穆的一種――“神前式”婚禮。顧名思義,所謂“神前式”,就是指在神社的神殿內,以日本神道教為基礎,所舉行的婚禮儀式。而這種婚禮,也是百年之前,還是“春日煙”的煙最渴望的婚禮。


    在家屬和賓客們看不見的另一邊,今日婚禮的兩位主角,也是慊人的兩位長輩,正在為稍後的婚禮做著最後的準備。


    今天的離穿著一身黑色的和服,這使得平時看起來不正經的他意外的沉穩,依稀還看得見屬於以前的他的那種風華。他站在院子門口,手裏拽著白色的扇子,神色有些焦急。


    “叮呤”,鈴鐺輕響起來,像是一種預兆,離向院子裏望去。隻見紙門被拉開,兩名巫女笑嘻嘻的拉著一位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子走了出來。


    院子裏的楓葉紅得像西下的夕陽,煙就這樣緩緩地向他走來,停住,站在樹下,微笑,樣子安靜而美好。離的心中翻湧著紛繁複雜的情緒,欣喜、感動、不可思議。他覺得煙比平日裏更加漂亮了,像是初遇時那滿園的春櫻一般,於是就一直盯著看啊看,想要把此時此刻的煙永遠地印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終於,被盯著看的煙忍不住了,輕笑著,又有些害羞地問他:“離,怎麽了?”


    離回了神,笑了一下,手撫上煙的棉帽子:“我一直在等這個日子,等啊等,不知等了多少年了,現在卻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了呢,就像在夢裏一樣。”


    煙的笑容更燦爛了,那樣子比春日的櫻花還要漂亮:“那從今天起,你就一直做夢吧。”


    離笑著,他想起了那句話“女人在結婚的那天是最漂亮的”,可他覺得,這句話說得不對。他說:“如果是這樣的夢,我願意一輩子都不醒來。”


    如果是深愛的話,那麽無論哪一天,隻要他們兩個在一起,煙,就能永遠露出這樣美麗的笑容了,這樣的話,又哪來什麽“最漂亮”之說呢?


    紅楓下的兩人一黑一白,卻和諧得像互補的陰陽兩極。這是不是,幸福的象征呢?


    是時候出發了。傘官在煙身後撐起了傘,巫女走在最前麵,長長的隊伍預示著離和煙今後的日子也是長長的那樣。


    離裝作沉穩地走著,卻不時偷偷看著身旁的煙。今天的煙穿著白無垢,雪白的皮膚和豔紅的唇,顏色純粹得像冬雪裏的紅梅。雪梅,綻放在四季的最寒時,與白雪共舞,與冬風同歸,在經曆寒冬暴雪後,靜靜地隻為他一人綻開。


    隻願,為一人綻開。


    遠遠地就看見了出雲大社的鳥居,走在前麵的巫女進去了,離在前,煙在後,也隨著她們進了出雲大社。慊人和蓮二等一群家屬也跟著走了進去,儀式,總算是要開始了。


    按照程序,先是修祓,在招神之前,用水洗淨身心,這是為了表示對神明的尊重。


    接著,神官捧上了祭祀神的祈禱文,長長的句子密密的文字,神官向神明述說著這兩人的相識和交集。


    離和煙靜靜地聽著。這是他們的過往,是無法磨滅的羈絆,是他們相愛的證據。歡喜的笑容和傷心的淚水,痛苦的分離和寂寞的等待,他們等待了那麽久,錯過了那麽久,終於,能真正地在一起了。


    能在一起,太好了。


    神官還在祈禱,離和煙也不禁向那位神禱告著:“願我們永遠相守,永不再分離。”


    禱告結束,神官向神供奉山珍海味,然後由主祭人在神前念祝詞,全體人員起立祈念。離和煙聽著,那些語句是對他們的祝福,是召喚幸福的咒語,也是家人們愛著他們的誓言。


    祭事人向離和煙呈上神酒,離和煙在神前交換酒杯誓為夫婦。三次斟酒,三次舉杯,三次對飲,九度交杯表示著長久永遠,白頭偕老。從今以後離和煙的生命交織在了一起,如漆似膠,再不分開。


    就算是死亡,就算是神形俱滅,就算是那股神秘的力量,也不能再將他們分開。


    “玉串奉奠”是這場婚禮的重點,結合的兩人要向神明謹獻纏有白棉紙的小楊桐樹的樹枝。玉串(楊桐樹帶葉小枝,上纏白布條)據說發揮了將神和人的心連在一起的作用。


    離和煙從巫女手中取過玉串後奉獻在神前,二拜、二拍手、一拜,希望神明能認同這兩人的結合。


    離在神前宣讀誓詞,煙與他並列而站,“從今以後,春日煙加入草摩家,改名‘草摩煙’。”煙接受了離的姓作為自己的新姓,雖然早在百年前她死去時,她就已經失去了“春日”的姓氏,可這也是最後一次以“春日”為姓了。


    從今天起,她就是真正的草摩煙,草摩離的妻子了。


    慊人一直跟著蓮二,為煙和離祈福著。當然,不同於在場其他人,慊人選擇了向自己禱告,用自己的神力,為這兩個人祈福。和我來自同一個世界,也曾被鎖在同一個牢籠的靈魂啊,假如我們兩人中,隻有一個能得到深足長遠的幸福的話,我衷心地希望那個人是你。因為,你還和你愛著也愛著你的人在一起,而我,不止失去了曾經喜歡的人,也失去了,再愛一次的勇氣了。


    儀式仍在繼續著,在今日結合的兩人臉上的笑容久久未散。而觀禮的眾人中,卻有一個人怔怔地看著正虔誠地禱告的慊人,仿佛看著即將失落的珍寶一般。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告白事件中的告白者――宮崎耀司。


    作為與柳家老爺子柳明悟相交多年的朋友,雙龍會上任白龍宮崎細作自然也受到了邀請。隻是他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帶上了自己的兒子――現任白龍宮崎政一,反而暫停了耀司的家族課程,要求他與自己兩個人去參加婚宴。


    “耀司,抓緊這個機會去看看你的朋友吧。”撫著心愛的孫子的頭發,宮崎細作慈愛地說,隻是話裏透著的,卻是讓耀司心如刀割的意味。“爺爺,已經要開始了嗎?再多等兩年,好不好?”懷抱著一絲希望地看著爺爺,耀司的眼中是說不出的渴盼,隻是,這份渴盼,卻注定傳達不到最該看見的那個人所在的地方。


    “唉,耀司啊,即使你這樣一年又一年地拖下去,又能拖到什麽時候呢?等到伊藤家的小子有了繼承人,長老會那邊就該動手了,你難道真的想像爺爺這樣嗎?”像我一樣,被他們拿捏在手心,連名字,都必須起一個諷刺的,讓外人不斷地嘲笑嗎?


    雙龍會的黑白雙龍之外,有一個特殊的存在,那便是長老會。長老會並非全由雙龍會的元老們組成,而是由除宮崎和伊藤本家以外的旁係分支們選出的精英組成,職責便是監督黑白雙龍的工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權利比黑白雙龍還要大,因為隻要有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長老一致同意的話,便可廢除黑白雙龍另選,甚至將本家的其他有資格繼承的人全部踢出競選行列。也即是說,隻要有四分之三的旁係一致同意,本家,也可以不再是本家。而之所以耀司家能一直擔任白龍,也不過是因為分家們的紛爭太過激烈難以統一罷了。


    可這種榮耀不是沒有代價的。在雙龍會成立初期誕生的首任白龍之子宮崎細作便是第一個受害者。長老會為了打壓宮崎家的氣焰,故意將他的名字起為了細作,也就是奸細的意思,一是為了警告,警告他們不要企圖更多,二便是為了嘲笑,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中。


    “作為宮崎本家寄予厚望的下一代白龍,耀司,有的事情,你不得不做。”


    “我……我知道了。”握緊拳頭,耀司緩緩地退回了人群之中,在大家看不見的角落裏,麵對著慊人,像慊人一樣,對神禱告著。


    神啊,請保佑我,順利地完成我們宮崎一族三代人一直不懈努力想要實現的目標,在那之前,請保護我愛著的那個人,就算讓他討厭我憎恨我也沒關係,隻是不要讓危險在我不在的時候降臨,求你,求你。


    我愛著的人啊,也請你保護好自己,我保證,我願以我的全部起誓,這是我最後一次離開你的身邊。以後,我會一直留在你的身邊,保護你,實現我對你的誓言。


    神前的誓約,不是為了祈求那份心安,而是想要將我們相守的意誌全部告知對方。而神前的誓言,也不是為了要求一份心安,而是為了向最在乎的那個人宣誓忠誠,永不背叛。


    永遠,都不背叛。


    作者有話要說:好嘛咩我終於發現前一章為什麽要寫戀愛情節了,原來是我又要開始給這兩個人設置關卡了……(虐?大概吧……一點點,真的隻是一點點!!!)


    簡述了一下雙龍會的糾結史,其實這隻是雙龍會梗的一部分!更多精彩請看下一卷!


    所謂的下一卷什麽的,大概是一兩章之後,主要寫慊人上學之後的冒險與愛的故事,文筆不敢說,情節絕對精彩,敬請期待~~~


    然後本周日還有一更,於是乎,周末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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