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式微用鑰匙開了家門,隨手把外套丟在沙發。鬆了鬆領結,他往廚房的方向看過去,是駱林正在忙碌的背影。


    就算他說了再多次他們是合住而不是請傭人,駱林也堅持做飯做家務。駱林錢包裏那張儲蓄單薄的卡也不知什麽時候塞到了何式微的枕下,完全讓何式微苦笑不得。


    他往廚房走過去,一手撐在門上,一手放在褲兜裏,很隨意的問:“小駱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駱林正在給蘑菇切絲,聞言停了手上活計,轉過頭來笑笑:“何大哥……我四點多就回來了。今天我堡了菌菇湯,鹽要怎麽放你比較喜歡?”


    何式微從來沒有參與過類似的對話,隻覺得這麽說的駱林好像自己的……“少放些吧,低鹽飲食比較好。倒是我很奇怪,訓練不是要到六點?難道你翹課了?”


    駱林不好意思的苦笑一下:“不是,我被老師訓了,隻能先回來……她說讓我先學好怎麽走路再來上她的課,不然也隻是浪費那麽貴的課時。”


    原話要比駱林轉述的難聽的多,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已經過去五六天的走台訓練裏,駱林那形體簡直是慘不忍睹。別說正常的走路,簡直都要同手同腳了。老師手裏拿著一本卷起的雜誌,見他走的不好就往頭上敲一下。一個上午下來,駱林覺得自己都快成了遊戲裏的鼴鼠,被打的眼冒金星。


    老師看他那副挨打後愈加緊張的表現,隻能恨鐵不成鋼的念一句:“白長那麽大個子!回去問問你媽你當初怎麽學走路的,再去練一遍!練好之前,都不要來上課了!沒見過這麽笨的……”


    駱林呆呆的看著老師走開,甚至真的打了個電話到老家問自己的母親。可惜老太太都沒聽他說什麽,隻一個勁兒的讓他回去過年:“回來就給你宰個老母雞!”


    駱林手足無措的收了線,覺得自己真是差勁透了。


    然而何式微看他這副消沉的表情,卻覺得意外的可愛:“吃完飯我來教你,正好我今天也有空。就那麽幾個問題,有心糾正都改得好……這麽黑著一張臉,真不像你啊。”


    駱林又苦笑一下,點頭說了聲謝謝。


    說是要爆炒一個菜油煙味大,駱林把何式微迅速的推離了廚房的範圍。何式微遠遠地看著這個男人圍了圍裙在廚灶前忙碌,下意識的圈住了自己的雙臂。他想,若是從後麵抱過去,駱林的腰也就這麽細吧……


    何式微反應過來,毫不留情的往自己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他在想什麽啊!


    算算看,自從駱林搬進了房子,他有將近一個星期沒碰過女人了……絕對是因為這個他才鬼迷心竅的。必須趕快解決這個問題……


    何式微不是□淡薄的老頭子,三十出頭反而該是如狼似虎的年紀。他想了想,應該是時候找舊日那些露水情人聯係一下了。


    ……


    晚飯後何式微真的和駱林出門了,說是去做所謂的訓練。駱林站在門前的台階上問何式微去哪裏,何式微隻抬手把駱林的頭發搞得很亂,笑笑沒說話。


    駱林看著何式微去開車,一邊把頭發弄平整,一邊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


    兩個人上了車,何式微用他可怕的車技在地上拖出一條歪歪扭扭的淺痕。車窗開著,駱林輕微的驚呼聲清晰地傳了出來。


    車行漸遠。


    段非在自家門前,看著那兩人離開的方向,麵無表情地咬緊了牙關。


    ……這幾天他過得並不好。甚至整個人都迅速的瘦下去,眼睛四周都是青黑的痕跡。


    他喝酒喝得太多,已經因為胃潰瘍惡化被送過一次醫院。更難受的是,他很難再喝醉了。


    他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壞,在酒吧裏抄起高腳凳毀了半麵玻璃牆壁。在拘留所裏的時候差點因為襲警而真的收監。再後來,他嫌棄那新來的李管家來接他接的晚,本來想幾拳打過去將人打個半死,終究沒能成行。


    因為那管家憐憫地看著他,說:“少爺,您要是對我動手,下一次,可不會再有人來接你了。”


    他的動作隻能定住,覺得自己的樣子肯定狼狽又可悲。


    他知道那話是真的。


    ――“少爺,疼不疼?”


    我疼。


    駱林,我疼。


    家裏的傭人不再理會我了。還是他們從來就沒有過?新來的管家,我知道他討厭我。已經一個星期了,我沒喝到你的紅茶。早餐是冷的,衣櫥裏的衣服也沒有整理過。我想辭退他,但是他走了,我也不知道替換的會是什麽人。


    父親的電話打不通。偶爾一次出去和人吃飯忘記帶錢包,徹底記住他們都是怎麽看我的。


    都一個星期了,駱林。你該回來了。你他媽的不是說你喜歡我?為什麽我說你一句你就走了?


    原來你也不喜歡我。原來你陪了我十年,其實也是討厭我了。


    去你媽的。為什麽我成這副鬼樣子你還能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過的那麽好?你這個混蛋,我他媽的住在離你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為什麽你就不能來看看我?


    為什麽你們他媽的,都不理我?


    段非覺得自己眼熱,咬緊牙關,一手死死地抵住了太陽穴。他搖搖晃晃的往家裏走進去,然後看著那空蕩頹敗的大廳,想,啊,酒櫃都空了。


    空的,空的,空的。段非開始笑,斷斷續續的笑。笑夠了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小豪?出來喝酒。對,喝酒。去你媽的我沒讓你管我!!出來,喝酒!!聽得懂嗎?老地方,馬上!!帶上妞,我有錢。你聽清楚了嗎,我今天帶著錢呢!!”


    他亂吼了一通,倒不是生氣,反而覺得累。


    從酒櫃裏取了一隻快見底的瓶子,段非笑了笑。他仔細的看那個金色的標簽,1987的年份,年齡算起來幾乎和他一樣。


    他的笑容大了些,將手抬高,然後手一鬆,讓那瓶子直直的落在地上。那必定是一個很湊巧的角度,讓瓶子在落地的瞬間,馬上變成了碎片。


    “……垃圾。”


    段非念了一句,舔掉手指上沾著的丁點酒液,踏著碎片,再次往屋外走去。


    他看著那走廊末處的一點光。腦袋裏浮現出駱林的背影,被別的男人弄亂了頭發。


    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然後閉上了眼睛。


    ……他的頭還是眩暈的,但是那不妨礙他在暮色濃厚的街頭把車速飆上140邁。他把車子在會館前麵停穩了,扯開領口的兩個扣子。他已經很久沒在鏡子裏看過自己的樣子,洗澡時也會醉倒在浴缸裏。或許是胡茬長了,又或者是頭發很亂,總之那門口保安看他的眼神裏都帶著鄙視。


    段非哼了一聲,卻沒有餘裕再去挑釁報複。


    ……喝酒這件事情他說不上在行,但是一群人湊在一起,酒還是個能讓人興起的好東西。小豪被他吼了一頓,真的很迅速的扯了一群人過來陪他發瘋。幾個穿的很少的女人擠在他身邊,抱著他的手臂,往雪白渾圓的胸部上扯。段非已經膩了那栗色頭發深黑眼線,更沒人知道他厭惡低胸吊帶和黑絲legging,然而他臉上還是笑。他讓那來的人放開了去點酒水食物,自己隻攤開了手腳在沙發上,被女人環繞著,一副愜意的樣子。


    周圍的人叫著他段哥,問他局子裏的事情是不是已經擺平,然後讚歎他手段高杆。他一杯一杯的喝酒,一邊笑一邊招呼著。胃又開始疼,他卻沒想著去弄些什麽食物。他看著那周圍一張張的臉,嘴角的弧度很是明顯。


    有名叫teresa的女人靠過來,手往他腿間探過去。段非一直覺得好笑,一個放蕩成這樣的女人,怎麽就取了一個修女的名字。然而他下麵那東西慢慢的有了反應,雖不明顯,那女人卻也能感受得到。


    於是女人把嘴唇湊到他的耳邊,曖昧道:“段非。今天和我出去麽?”


    段非將手放在女人頸後,把她扯過來,親密道:“哦,出去和你做什麽?”


    女人看到他一雙邪氣的眼睛挑起來,心跳也要變快,但還是做誘惑狀粘了上去:“就是去做……好玩的事情。”


    段非把手指探到女人的裙底,略微滑弄幾下,聽到一聲嬌喘。他笑得更開心,又問道:“然後呢?……幹完好玩的事情,你想要我給你什麽?”


    女人的腿都要軟下去:“人家最近看上一個包包……lv的vernis,很漂亮的……行不行?以後跟你走出去,別人看了你也有麵子……”


    段非把手抽回來,在女人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輕聲道:“行不行啊……”


    女人的大眼睛巴巴地看著他。可惜他竟然能看的見那皮膚的細紋和眼底的血絲――說不定自己在別人的眼睛裏,也是這副鬼樣子呢。


    他笑出聲來,手伸出去拿了一隻放了紅酒的高腳杯,然後將手抬起來,翻轉,緩慢的將那一整杯的酒,盡數倒在女人的頭上。


    段非很少笑,現在卻笑得如沐春風。他的眼睛都眯起來,然後悠閑說道:


    “行不行?不行。”


    女人尖叫起來,終於開始記得搶救自己的頭發和裙子。這變故來得無聲無息,周圍的女人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往旁邊躲開去。teresa繼而可憐巴巴的質問他:“段非你幹嘛啊!”


    段非笑道:“潑你酒啊,這麽明白的一件事情。誰讓你腦子不清楚。”


    “誰腦子不清楚了?!段非你不要欺人太甚!!”


    段非指指自己,故做驚訝狀:“我?欺人太甚?不知道誰被我上了兩次就好意思要第二隻包。半個月前才給你一個neverfull,你胃口也太大了一點吧?我在局子裏被人鎖著的時候,難道就沒給你打過電話?你當時又是怎麽說的?”


    女人喘著氣,卻沒再反駁。段非又湊上去,在那女人耳邊道:“其實我也不是沒錢。但是想想看,上你一次我就要花幾千塊錢,你那技術,還真不值這個價格。”


    段非站直了身體,從錢包裏抽出來一張卡扔給小豪:“被人掃了興,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大家繼續玩著啊,想要什麽再點。”


    哪想走到門口了,段非又聽到teresa不依不饒叫了一句:“段非你這個爛人!你看誰以後還會陪著你!”


    段非回過頭,認真道:


    “對,我就是個爛人。問題是你也同樣是爛人啊,不一樣要仰仗著我生活?我再怎麽下流惡心,依舊還是有腦子的。這一點還請你記住了。”


    至於以後沒有人陪……哈,好像現在有人會真的關心他一樣。


    段非搖搖頭,轉身離開。


    他走的時候沒標誌性的摔門,那房間裏的人卻看著他離開的樣子,半晌都是奇怪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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