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事情說不出口,不意味著張奕杉會隨之停下話頭――他反正也對駱林的回應不抱期待,現在在劇烈的咳嗽中碾著一字一句,隻為了讓自己那悶久了的‘胸’口好過一點。(..tw好看的小說棉花糖-79-


    他說,何式微就是個傻瓜,怎麽會蠢到在何展硯麵前承認這種話?他拚命地討何展硯開心的時候對方況且都不搭理他,出了這種事情,他還覺得老實‘交’代何展硯就會理解他?這他媽就是傻,沒別的。


    然後張奕杉自問自答――你見過會恨自己的兒子爸爸嗎?我覺得我姨夫就算一個。我大姨還活著的時候,他每天都在找我大姨吵架,還顧不上折騰我哥。後來我大姨沒了,日子本來應該清淨點了,他根本就是把我哥當仇人的兒子一樣拉扯。


    說到這裏,張奕杉不自覺地想起過去的種種;從小到大,何式微都死心塌地想得到他那個父親的一點青眼,但是何展硯隻是不理他。不管何式微的成績,外表,‘性’格,處事,哪一點再怎麽優秀,都從來就沒有合過何展硯的意。


    嗓子裏都是咳嗽帶出來的血鏽味,張奕杉依然沒想著停下,而是嘲諷地笑了笑――他說,你知道嗎,我哥喜歡遊泳,我姨夫硬‘逼’著他放棄。等我哥想要學文科,教科書都被我姨夫撕了。後來我哥在高中喜歡一個‘女’生的事被我姨夫知道了,最後的結果是他在半夜來敲我家的‘門’,被打得腰都直不起來。就隻能那麽弓著個背,在‘門’口跟我媽道歉說,小姨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就是這麽一對父子。你指望我姨夫聽了何式微說自己喜歡過男人之後會做點什麽?”張奕杉對著天‘花’板用力眨了眨眼睛,想把腦海裏何式微鮮血淋漓的一張臉擠出去。“現在我哥選擇從nightfall辭職,當然不會是自願的。我姨夫大概是覺得他都是被這個圈子帶壞的,還‘逼’著他把nightfall轉手了呢。”


    駱林第一次艱澀‘插’了一句話:“……他可能會賣公司嗎。”


    張奕杉沉默了一會兒。


    “誰知道呢。但我知道當初開這個公司的時候,他是跪著求過他爸的。他放棄了那麽多東西,硬是沒舍得把這行放下。”


    駱林想說的話有很多,到最後卻隻能無力地說一句:


    “難道沒有什麽別的辦法……”


    “讓何式微不用走?讓公司不被賣掉?有啊,不聽何展硯的就行了啊。問題是我哥他能嗎?”張奕杉‘露’出了一個近乎蒼涼的笑容來,“不要說他這次是真覺得自己對不起他爸。他一輩子都想著怎麽讓何展硯認同他,現在會突然變了嗎?我以前總想不通他怎麽就能甘願被他爸製著,還不如兩個人一刀兩斷,到這兒來給我爸媽當兒子呢。但是他就是這麽蠢啊,他覺得自己就這麽一個親爹,他要是走了,他就沒有家了。(..tw)”


    鼻腔裏蔓延出酸意,張奕杉的眼眶還是紅了:


    “他知道他對這個字有多糾結嗎?當初我問他為什麽喜歡你,他說的都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房子看上去好像是一個家。”


    駱林的腦子嗡的一聲變得一片空白。


    張奕杉的聲音還在繼續:“鬧到現在這步,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


    一個家。


    也許的確是很像吧。


    他們曾經一起出‘門’,下班的時間有前有後,一個人就對另外一個說一句“你回來了”。他見過何式微睡不醒時歪著頭打翻咖啡的樣子,何式微知道他喜歡吃脆甜的水果,不喜歡吃辣。他給兩個人做過很多次飯,何式微會用雙手扒在廚房的入口,問他好了嗎,要開始盛飯了嗎。他們甚至曾用額頭抵著彼此的腳,在乍暖還寒的異國相貼著取暖,相依為命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他們已經共同生活了十數年。


    這樣的場景發生的悄聲無息,讓駱林幾乎覺得它們稀鬆平常,不足為奇。


    然而不是那樣。


    那明明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從過去裏推出去,告訴他世界很大,你能走得很遠。那明明是第一次有人對他敞開大‘門’,邀請他去和自己一起生活,而不是作為寄居的傭人去工作。那也明明是第一次有人願意一次又一次地為了自己付出,最後寧肯一個人狼狽,也不願意多說一個字來讓他負疚難過。


    這個人連命都能為他豁出去,但是在駱林狹窄的認識裏,他竟然想過這樣的人或許很多,單單的一個好友而已,談不上錯過。


    是等到何式微對著別人說“已經結束了”的時候,他才忽然想說,能不能再等等我?


    我終於明白了,請你再等等我。


    ……


    “……他現在在哪裏?”


    張奕杉原本正渙散地說著自己‘胸’無大誌,根本不想處理這個爛攤子。結果駱林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讓半死不活的他回複過來點清明。然而他隻是吸了吸鼻子,懨懨地說:


    “你別問了。現在你去找他,也隻能添‘亂’而已。”


    這句話說得或許並沒錯,更不要說駱林毫無計劃,根本沒有想過真見麵了該說什麽做什麽。但他依舊很想見何式微一麵,這種想法如此強烈而單純,像是在感受到一陣難以忍受的饑餓之後,身體自發地想要去尋找食物。


    好把那空‘洞’的一部分填起來,在它變成疼痛之前。


    所以駱林明明應該點點頭說一句“也是”,承認他自己考慮不周全,等緩一緩再想想看究竟要怎麽做――但他沒有。他張開嘴,出口的還是幹巴巴的四個字。


    “我想見他。”


    張奕杉原本躺屍一般癱在‘床’上,等想明白了駱林這句話裏的意思,終於一點一點地把自己從‘床’上撐了起來,看著駱林的臉。


    “……他不在上海。再過兩個星期……大概他就回來了吧。”


    ……


    等駱林走了,張奕杉一個人扶著牆下到了一樓。他說了太多話,咳嗽根本壓不下去,連背上的衣服都汗濕了。過了今天,肺炎大概是又要重了吧。


    張媽媽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指指小餐廳,“雪梨煮好了。”


    張奕杉慢慢地挪過去,走到她身邊之後幹脆把整個人都掛了上去,額頭在母親的肩膀上一搭一搭。


    “累了吧?”張媽媽心疼地抹了一把他的臉。“你得‘抽’空再去一次醫院呀。”


    張奕杉咕嚕了一聲:“沒時間”。


    張媽媽歎了一口氣,換了個話題。


    “剛剛來的,就是那個孩子?”


    張奕杉以掛著的姿態搖了搖頭:“你別管了。”


    “這一個個的……”張媽媽不忍地搖了搖頭。張奕杉在餐桌邊坐下來的時候,聽到她喃喃了一句:“就算人都大了,遇到這種事,也還是……難啊。”


    張奕杉嚼著碗裏的雪梨,裝作自己並沒有聽見。然後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沒對駱林提起何式微臉上的傷。


    現在不知道紗布拆掉了多少,駱林見了之後,又會怎麽想呢?


    但疑問再多,現在也隻能‘交’給他們兩個人自己處理了。


    ……


    兩個星期。


    在何式微回上海前的兩個星期,駱林一直出奇的忙碌,堆在他麵前的事情幾乎能把人埋起來。從模特突然轉型成了半個經營者,別說外界,就連公司裏麵都有很多人不信任他。


    張奕杉忙得腳不沾地,自然也沒時間給他撐場子。為駱林辯護的隻有吳廣的一句話――那你們有本事就再選一個人出來吧,說得像是你一輩子見過的好模特有駱林一場秀上見得多一樣。


    駱林也沒去解釋什麽。還沒輪到他真的對選新秀做選擇的時候,現在壘在麵前都是選拔前期種種計劃工作――跟外部談讚助宣傳的事‘交’給了張奕杉,但是選拔的具體流程,報名時推選和海選的手段,以及評委的評定基準,每一件事都需要他最後敲定。


    別人還擔心駱林會做不出正確的決定,或者沒魄力讓決定執行――他卻毫不拖泥帶水地把每個或大或小的工作利索地做完了。不懂的事情就去查,做好了研究就去做,有問題就去解決,有疑問了就去回答。他遵循著這個最簡單的章程,耐心卻毫不動搖地穩穩的推進所有的計劃。


    自我懷疑毫無意義。這讓他們所有人都覺得手忙腳‘亂’的工作,原先都是擔在何式微一個人肩上的。現在他隻是接手其中的一部分,沒有做不好的道理。


    他進入了一種不太常見的狀態,對於眼前的目標如此心無旁騖,以至於周身的氣息不自覺地鋒利起來,像是要把阻礙他的事物一件件切開。旁人上次見到他這個樣子大概還是在lgm裏,他那麽想贏,以至於最後敢在看不見的情況下的站上十多米的高台。


    但這次駱林隻是不想再錯下去而已。


    ……


    兩個多星期之後,張奕杉一條寫著“回來了”的短信,讓駱林在大晚上忽然坐立不安起來。


    何家父子之間的關係依然岌岌可危,何式微雖然人在上海,似乎也沒有想著要來nightfall轉一圈來觸他爹的逆鱗。駱林等了兩天,然後給何式微曾經介紹給他過幾個朋友去了一通電話。


    又是幾天過去,駱林破天荒的出現在了某個酒吧裏麵。


    這個酒吧正是何式微帶他來過的地方。老板是何式微的熟人,隻要是朋友大聚小聚,都會把這裏選來當場子。


    今天聚在這裏的人都是離何式微最近的一群人,就算不清楚什麽是導火索,多少都都對何式的近況有所耳聞。他們說是好久沒見今天要出來喝一通,其實想著的都是怎麽能幫上些何式微的忙。


    駱林坐在卡座裏最不起眼的位置,和其他人一起等著正主出現。


    而何式微果然來了。


    他的腳步很快,邊走邊把身上的外套解下來搭在手臂上。卡座上有幾個人探出身來,何式微伸手出去和他們握著,互相拍了拍肩膀。


    “今天也是謝謝大家能來。最近事情太多,實在是有需要大家幫忙的地方。我不能待太久,得先把老蔡,史東,林子和kevin借出去說個話。等‘弄’完了,我再來和你們一起喝一杯。”


    被點到名的四個人站出來,臉上都帶著些深淺不一的微笑,有著嘴上還嘖嘖兩聲――“就他媽等你這句話呢。”


    在何式微離開之前,他的眼神自然地掃過駱林所在的那個角落,再僵硬地定住了。


    接著他轉過頭,看向了另外一個方向。趙年坐在那裏,簡直是百口莫辯,攤出手,一副“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行嗎”的表情。


    何式微把目光收回來,什麽都沒說,和四個人一起走了過去。


    ……


    駱林坐在那裏。


    一開始何式微走來的時候,他隻看得見何式微的一側。他覺得何式微的‘精’神算是很不錯,步伐和動作還是和之前毫無區別,幹練果決,沒什麽憔悴潦倒的樣子。


    然後何式微轉過臉來,和他的朋友們握手擁抱。卡座那並不算明亮的燈光從他的頭後照過來,照出他左臉上兩道從顴骨到耳下的疤。


    似乎是剛拆線後還沒有多久,縫合過的皮‘肉’依舊猙獰地虯結在一起,數得出一針一針刺下去的痕跡。光滑的疤痕上微弱地反‘射’著照來的光,邊緣是不自然的淡紅‘色’。


    這兩條十多厘米的痕跡鼓脹著延伸下去,堪堪地避開了何式微的眼睛和嘴巴。


    駱林隻能坐在那裏,不能動,也說不出話。


    一隻手衝著他的心髒握了下去,在瞬間把它擠成了一地四散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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