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宮內殿,李然躺在金絲楠木的鳳床上,為失足落水的事耿耿於懷,他雙眉緊鎖,一邊想著心思,一邊淡淡問道:“失足落水?”


    “咱們南琉位於南方一隅,境內隻有烏沙江一條大點的河流,南琉人懂水性的並不多,殿下您從小在宮中長大,是以不怎麽懂水性。”


    說話的是那個長得挺英氣的月華,李然點了點頭,問道:“厲將軍是誰?”


    這麽一問,眾人臉上都有了難色,誰也沒開口,李然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個個掃過去,暗自冷冷一哼,心想這幾個人一臉的複雜神秘,擺明了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抬眼掃視一圈,最後將目光停在小六子身上,沉聲說道:“你說!”


    幾個丫頭都側臉去看那小內侍,老嬤嬤一臉的欲言又止,小內侍一急,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淒淒然說道:“殿下……奴才……奴才不敢胡言呀……”


    瞧這家夥沒出息的樣,李然恨不得給他一槍,心中卻在狂罵:胡言?他連老子都敢殺,還怕胡言?


    然而他似乎又忘了,今非昔比,此人非彼人,這小六子不但不是仇人,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娘娘腔小內侍被他狠狠盯著,緊咬著牙關,一副打死也不肯多說一個字的可憐樣,李然暗自穩了穩情緒,不去看他,轉而望向其他人,繼續問道:“德王是誰?”


    “哦,德王乃是殿下的二王弟,為劉妃娘娘所出,當年殿下還是太子的時候,同德王還是極為親近的。我南琉滅、哦不、歸、歸屬北燁後,德王殿下被封了王,如今算是北燁駐南琉之主了。”


    “是啊,我南琉土地肥沃,烏沙江橫貫其間,所到之處皆是一片富足,殿下如今不記得了,日後有機會見到,就明白了。”


    “對對對!日後有機會,殿下真應該好好瞧瞧,烏沙江的江水清澈如雪水,兩岸風景如詩如畫,都城樊城更是前所未有的繁華之地,商鋪林立,酒肆傳香,行人過往,皆著華衣,殿下以前還是太子的時候,經常帶著奴婢們偷偷溜出宮去玩呢,嗬嗬……”


    一提起故國,三個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地聊開了,李然聽她們碎碎道來,卻有些不大明白,暗忖她們口口聲聲說南琉富足,既然富足,為什麽又成了北燁的盤中餐?


    北燁的皇帝娶南琉太子為後,聽起來像是一段佳話,但眼前這幾個知道內情的人言辭之中並沒有提及他在北燁的“幸福”生活,恰好應證了他之前的猜測——這個南琉太子,不但是個人質,還是個棄夫!


    “對了,那個厲將軍是誰封的?應該不是德王吧?”


    他問得漫不經心,那幾個人都是一驚,巧馨這個丫頭嘴巴快又單純,一臉惶恐地說道:“殿下,您如何知道的?是不是……”


    這麽一說,顯然就是有隱情了。


    “你們有事瞞著我?”


    李然挑眉望過去,眾人都緘口不言,他這人從小就很不遜,看起來本就有些高人一等的傲氣,如今架勢一擺,幾個人一瞧,都不敢亂說話。


    那幾個小丫頭皆睜著滴溜溜的圓眼睛望著他,暗忖他們殿下這一病,居然變得如此有氣勢了!


    “厲將軍是北燁皇帝封的,先皇在世的時候,還隻是坐騎營的一員小將,當年南琉和北燁一戰,將軍他、他……”


    李然將視線落在巧馨身上,以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那丫頭說到後來就開始一個勁地支唔,他挑了挑眉,臉上有些不解,倒是那個名叫月華的丫頭一臉不憤地開了口:“哼!什麽厲將軍,不過是個賣主求榮的叛徒!枉費殿下當初對他推心置腹!”


    “月華!”


    嬤嬤低聲一喝,眾人都一徑兒地閉了嘴,李然將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裏,暗忖這事跟他猜得沒差,厲將軍這人不是什麽簡單角色,否則北燁皇帝也不會好端端地把大將軍的封號給一個南琉人,隻不過他還是不明白,那姓厲跟這位南琉太子究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係,為什麽皇帝如此忌憚他二人見麵?


    他一麵動著心思,一麵又將這幾個“親近”之人分析了一個來回:老嬤嬤既然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忠心程度應該可比三星,另外那三個丫頭目前還看不出個所以然,暫定二星,那個長相英氣的月華心直口快,很讓他欣賞,至於那娘娘腔,不是他有偏見,實在是對那張臉生不出好感,更何況他此刻還留著莫大的心理陰影。


    他將視線在眾人身上掃了個來回,見他們臉色各異,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也就不再窮追猛打地亂問,反而好生寬慰道:“沒事,都是自己人,隨便說說,沒什麽好擔心。”


    他當了這麽多年的大哥,雖然也就那麽一個兄弟,但他這人向來率性張狂,骨子裏又非常同情弱小,一有錢了就大手大腳地花,誰有個急事都樂意找他幫忙,各種門麵功夫也能做得駕輕就熟,所以很能籠絡人心。


    說完一句體貼的話,還慷慨地朝月華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笑容,但沒想到那丫頭被這麽一看,倒臉紅地低了頭,見到這種反應,李然幾乎有些失笑,暗忖怎麽他從前就沒覺得自己有這麽大魅力!


    這麽一想,片刻後隻見他臉上一怔,似是想起了什麽,喝道:“鏡子!給我鏡子!”


    他說得一臉心焦,老嬤嬤一見他那神色,立馬吩咐丫頭去取銅鏡,那幾個丫頭多機靈,忙不迭地取了來遞給李然,李然接過來,慢慢湊上去一瞧,心一顫,眉一皺,暗想:他媽的!這個樣子,難怪連男人都想要!


    這樣一雙眼睛,挑得勾人心魄,縱使再怎麽易容,恐怕也能輕易被熟人認出來,真是大大的不妙!


    眾人以為他是自我嫌棄,連忙開口安慰:“殿下,您這是身子不爽,過些日子等調理好了,臉色自然就會恢複的,不用擔心。”


    “是啊,殿下天生英姿,無須為此擔心,等調養些日子便好了。”


    “嗬嗬,殿下是我南琉百年少有的美男子,如今居然也會為容貌發愁,嗬嗬……”


    這連著嗬嗬兩聲,真是說不出的別有用意,饒是李然向來沒皮沒臉,也不免尷尬得紅透了臉。


    “好了,你們都出去,殿下需要休息。”


    老人發了話,沒人敢有異意,小六子早就不堪李然的眼刀,溜一下竄了出去,幾個小丫頭也有說有笑地告退離去,獨獨老嬤嬤留了下來,先替他換了額頭上的帕子,又替他按了按被角,後來見他臉露疲色,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隻吩咐琉璃在外間聽吩咐。


    李然則閉眼躺在床上假寐,心裏盤算著現在所處的情況。


    這男人應該不受皇帝待見,否則幾次三番醒過來,就不會連那位仁兄的影子都見不到了,其實這樣反倒更好,省了他挺多麻煩。


    照剛剛那幾個人話裏的意思,與其說他是北燁的皇後,不如說是南琉扣在北燁的人質,估計他那個所謂的同父異母兄弟稍有動作,這邊自己也就沒好日子過。


    不過有一點他還是想不明白,北燁既然吞了南琉,大可以殺了南琉皇室中人永絕後患,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封其中一個為皇後,又將封地劃給另一個人管理?


    莫非是被這張臉迷惑?看起來又不太像那麽回事?!


    他想了片刻,始終想不明白,索性就不管了,心道既來之則安之,何況現在這身份也不是完全無用,實在不行了就偷溜出去,順便拐點值錢的東西,活下去總不是問題。


    他這人從小就很能吃苦,也很是樂觀,進了社會後為了家人更是把什麽事都扛自己身上,生命力比小強還旺盛,所以心裏一有了這麽個不算好打算的打算,就索性什麽也不想了,後來就真的睡了過去。


    李然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微微暗了,凝神香的味道在四周繚繞,彼時他心裏隻有一個想法:有錢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樣!


    瞧這被子的質感和鬆軟,再聞聞這四周的香味,多少人能有這樣的享受?


    等他不情不願地睜開眼來,赫然就被眼前的一張小臉給怔住了:這是哪裏來的孩子?怎麽闖進來也沒人攔著?


    “你是誰?”


    兩個人,眼觀眼,鼻觀鼻,對望著。


    “母後!”


    母後?


    李然憑著這麽多年的冷靜和自製勉強穩住了太陽穴上突突直跳的神經,堂堂一大老爺們,被一個小家夥叫成了老媽,攤誰能像他這麽平靜?


    “六子!”


    小六子聽到叫喚,溜一下竄了進來,捏著嗓子問道:“殿下有何事吩咐?”


    小六子問完,抬頭望過去,見到那個孩子,臉上一愣,立馬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細細巧巧且扭扭捏捏地說了聲“太子殿下萬福”。


    太子殿下?


    如此一來,李然的太陽穴跳得越發突突直響,臉色一僵,越過那孩子,對著底下跪著的小六子沉聲說道:“把他帶出去,讓嬤嬤進來。”


    小六子翹著蘭花指,朝他叩首領命,說了聲“奴才遵命”,轉而朝那小太子恭敬地拜了拜,捏著嗓子問道:“太子殿下隨奴才去偏殿用茶可好?”


    那孩子隻微微皺了皺眉,盯著李然看了片刻,便一聲不響地跟著小六子出去了,不過到底還是個孩子,臨去時還不時地回頭去瞧他,李然被他看得幾乎有些莫名其妙,臉上還得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老嬤嬤很快便進來了,朝他福了福,問道:“殿下找老奴有何事?”


    被老人家如此問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抬起手指了指那個孩子剛剛站著的地方,正欲發問,老嬤嬤像是想起了什麽,目光一個勁地在室內逡巡起來。


    李然揉了揉眉心,一臉不解地看著她,問道:“您在找什麽?”


    老嬤嬤聽了,滿臉是笑地回道:“聽琉璃說咱們的小殿下來了,老奴以為在殿下這兒,不知如今又去了哪裏?殿下見著小殿下了?”


    李然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又突突跳起來了,他按了按眉眼,淡淡問道:“那孩子哪來的?”


    老嬤嬤臉上一愣,隨即就露出一個了然的神色,笑著說道:“殿下許是忘了,太子殿下是咱們宮裏的。”


    “哦,原來是過繼的。”


    李然點了點頭,臉色稍霽,老嬤嬤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這一笑,卻把他給笑懵了,一臉不解地望過去,見老人臉帶三分擔憂七分好笑地望著他,說道:“嗬嗬,殿下您搞錯了,小殿下是您自己的。”


    自己的?什麽意思?


    難道是這個男人出軌,跟別的女人生了孩子,還被皇帝封了太子?


    這也行?


    就算皇帝再怎麽大方,也不至於大方到被人戴了綠帽子還替別人養孩子吧?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老嬤嬤的又一枚重磅炸彈已經扔了過來:“殿下,這是您、您自個兒生的小殿下呀!”


    哐當!


    李然手裏的那個鑲金五彩琉璃碗掉在大理石鎏金地麵上——碎了!


    耳邊仿似一陣雷電劈過,四周隻剩下陣陣劈裏啪啦的聲響,頭頂上方,耶穌正笑得一臉慈愛地朝他招手,嘴裏還念念有詞——恭喜你!你中招了!


    他在心裏呐喊——老天爺,不帶這麽玩人的!


    聽到聲響,外間候著的幾個丫頭已經掀簾衝了進來,連那個孩子也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一臉擔憂地望著他。


    李然梗著脖子朝她們望過去,這麽一瞧,突然覺得那小子的眉眼和自己現在這副尊榮確實有幾分相像。


    這一確認,無疑又是一陣晴天霹靂!


    他這個連姑娘家嘴都沒親過的男人,現在不僅有個老公,還有了一個會打醬油的兒子?!


    太陽穴正突突地跳得歡快之極,他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身體,是男人沒錯,但這種認識隻能讓他更加沮喪。


    顯然,這副身體顯然已經被人拿來當女人用過了,而這無異於另一陣響雷,轟隆一聲將他炸了個粉身碎骨!


    那個一瞬間,他幾欲僵硬如塑像,繼而直接挺屍過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他媽的究竟是什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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