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江訣騎在汗血寶馬之上, 帶著十萬將士奔赴臨關而去。


    而朝中的一切事物,則暫由殷塵這個輔相代理。


    他這次出征之事其實極為隱秘,朝中隻有寥寥幾人知曉內情。


    即便如此, 這之後不久,蘇沫依舊還是收到消息了。


    另一邊, 李然和厲子辛正在商量這幾日的防守之事。


    帥營內,眾人臉上早已褪去了之前的陰霾, 隻因李然裝備的驃騎軍確實厲害非常。


    厲子辛雖然見過這種新式弓箭的威力, 但真正親眼見到此種箭陣的威力時,他依舊還是被怔住了。


    所以當五萬驃騎營的將士將留國和西平的四十萬大軍硬生生地擋在臨關門外之後,他是真的驚了。


    北燁軍經此一役, 自然是士氣大振。


    與之相反, 此時的蘇沫卻是頭痛非常。


    他坐在主營帳的帥營內,望著眼前的箭矢沉思。


    這種箭矢他之前見所未見, 別看它短小, 實則殺傷力十足。


    與此同時,當攻城將士的屍首被一撥接著一撥地抬回來之後,文嶽再也坐不住了。


    “陛下,我們的人馬已經犧牲了太多,再如此下去, 四十萬大軍豈不是要被對方殺個片甲不留?”


    文嶽是留軍的主帥,看著留國大軍眨眼間被對方殺的殺傷的傷,他怎能不著急不擔心?


    蘇沫想了片刻, 抬頭朝他望過去,一臉錚然地說道:“文將軍,戰爭從來都是用鮮血堆砌的,你是軍中之人,怎會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文嶽正欲反駁,卻被閻崇武拉了拉衣擺,示意他不可再做頂撞。


    文嶽一臉不甘心地低了頭,蘇沫盯著他瞧了片刻,惻隱隱說道:“朕明白將軍的苦惱,亦能體諒將軍的難處。如今臨關久攻不下,你二人又有何建議?”


    閻崇武默想片刻,抬頭迎向蘇沫的視線,一板一眼地說道:“末將倒有一計!”


    蘇沫一聽,眼中一亮,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閻崇武臉色一正,說道:“既然城樓久攻不下,那不妨換個法子。”


    他說到此處,望了眼蘇沫,見座上那位似乎也頗感興趣,繼續說道:“我等兵分三路,一隊人馬作掩護,抵擋城樓上的弓箭手,另一隊人馬負責撞門,這第三隊人馬,就負責從城門腳下打通一條暗道進去。”


    蘇沫眉眼一凝,沉思片刻,問道:“就算這暗道打通了,城內有重兵把守,又能如何?”


    “此暗道並非用作突襲,而是用於火攻。”


    “火攻?這法子不是已經用過了嗎?”


    文嶽一聽,忍不住插了嘴,蘇沫擺手示意他噤聲,朝閻崇武使了個眼色,閻崇武拍了拍手,繼而就見他的兩個副將抬著一個木桶走了進來。


    閻崇武走過去掀開桶蓋,一股極為刺鼻的味道頓時在營帳中散了開來。


    蘇沫眉眼一皺,問道:“這是何物?”


    他這麽一問,其實也問出了文嶽的疑惑,閻崇武一臉恭敬地回道:“稟陛下,此乃火油!”


    “火油?”


    蘇沫將這兩個字玩味般念了一遍,繼而臉上就笑開了。


    文嶽還有些不明所以然,閻崇武解釋道:“此物乃屬下的副將無意中發現的,屬下試了試,確實如傳言一般,隻要撒一些在幹草上,縱使是大雨也很難澆滅!”


    蘇沫了然地點了點頭,臉上是一片誌在必得的神色。


    “所以照你的意思,隻要能挖通暗道,便能用這東西進行火攻,到時候臨關就會不攻自破。”


    “末將正是此意!”


    蘇沫一聽,拍了拍手,笑著說道:“此計甚好,你去安排吧。”


    文嶽聽他二人說完,一臉驚駭地說道:“如此一來,臨關十幾萬百姓豈不是會被活活燒死?”


    蘇沫一聽,臉色一沉,說道:“文將軍,但凡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眼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那麽是北燁的人命重要,還是你留國將士的性命珍貴,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隻是,對方皆為手無寸鐵的百姓,怎可如此……”


    “如此殘忍嗎?你可是想說這個?”


    蘇沫臉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文嶽被他那麽盯著,冷不防打了個冷戰。


    蘇沫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冷笑著說道:“文將軍,若然易地而處,你以為北燁軍會對你留國的百姓手下留情?你忘了南琉的下場了?”


    文嶽渾身一怔,一臉複雜地點了點頭,繼而再不說什麽,轉身退了出去。


    蘇沫望著此人眼中的那絲不忍,暗道這個姓文的留軍將士還真是天真得可愛!


    **********


    西留軍久攻臨關不下,北燁則軍心大振。


    與此同時,廖衛和沈澤的十萬精兵即將趕到,如今距離臨關隻有一日不到的路程。


    主帥營帳內,李然等一幹高級將領正在主營帳中商量著未來幾日的作戰安排。


    臨關的巨幅地圖就在眼前,厲子辛站在地圖前,指著臨關城外五裏之處的那個地方,說道:“與西留二軍大戰一場勢在必行,明日等那十萬援兵到了,我們便可開始安排出城迎戰之事,而此地則是必須要爭奪的要地。”


    “樂水?”


    厲子辛朝李然點了點頭,說道:“此地乃是天險,兩邊皆是懸崖峭壁,中間隻留一條天塹。”


    “既然這樣,那就必須趕在對方之前拿下這個地方了。”


    李然摩挲著下巴,了然地點了點頭。


    眾人皆一臉不解地朝他望了過來,厲子辛臉帶疑惑地問道:“拿下?這是何意?”


    李然訕訕地撓了撓頭,解釋道:“嗬嗬,就是攻下的意思”


    “確實如此!所以這次的部署一定要保密,再不能重蹈上次的覆轍。”


    李然看著地圖上那個被朱砂圈起來的地方,沉思片刻,問道:“如果我們不出城,隻守不攻呢?”


    “西平有可能會增派援軍,我方卻再沒有可以援助的兵馬。到了那時候,就再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了。”


    “有沒有辦法讓對方撤軍?”


    李然的視線在眾人臉上掃了個來回,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厲子辛搖了搖頭,說道:“西留兩國擺明要合力拿下臨關,進而吞了北燁。此時若要讓蘇沫撤軍,恐怕比登天還難!”


    他一提起蘇沫,李然便頗有同感地望了他一眼,說道:“的確,像他那樣的人,怎麽會輕易認輸?”


    他剛說完,一直沉默的林瓚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他是這麽說的:“其實這倒未必,有一個法子定然可讓他撤軍。”


    李然一聽有好法子,興趣自然就被引起了,一臉好奇地問道:“什麽辦法?”


    林瓚點了點頭,隻說了三個字——燒糧草!


    李然打了個響指,一手指著林瓚,說道:“好辦法啊,你怎麽不早說?”


    林瓚苦笑著望了他一眼,說道:“此法說起來容易,其實我方早已派了幾批人馬前去試探過,卻沒有一次成功。”


    “為什麽?”


    他這麽一問,餘卿莘這個老實人開口替他解了惑,他是這麽說的:“糧草至關重要,必定有重兵把守。所以我們的人每次前去偷襲,還未接近對方的營帳,就已經被敵軍發現了。”


    李然想了片刻,一時半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厲子辛見他一臉深思的模樣,說道:“關於此事,還得等援軍趕到之後再做盤算。或許可以乘著雙方交戰之時,派一隊人馬前去偷襲。”


    他的這個提議確實比較靠譜,不愧是有實戰經驗之人。


    林瓚和餘卿莘聽了,皆在一旁讚同地點頭。


    獨獨隻有李然,還在想著該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對方的營地而不被發現。


    有關戰事的商量暫告一段落,林瓚和餘卿莘便雙雙告退了。


    到了後來,帥營中就隻剩下李然和厲子辛。


    李然見無旁人在場,笑著說道:“真想不到,我們會有並肩作戰的一天。”


    “是啊,殿下真的長大了。”


    厲子辛眼中滿是深情,李然唯有訕訕一笑來緩解尷尬的氣氛。


    “對了,小雲最近怎麽樣?沒有殷塵幫忙,他那德王當得應該就沒從前那麽輕鬆了吧?”


    厲子辛被他逗得悶聲一笑,說道:“他如今有藍先生從旁相助,日子過得著實逍遙自在,殿下無須擔心。”


    “藍先生?”


    厲子辛點了點頭,解釋道:“此人姓藍名洛,乃是殷塵的師兄。”


    李然一拍腦袋,終於想起殷塵曾經提起過此人,一臉急切地問道:“他長什麽樣?從哪裏來?”


    厲子辛一臉不解地搖了搖頭,問道:“殿下何以對此人如此感興趣?”


    對方連皺眉都可以皺得這麽好看,李然就被他給晃了神,直至厲子辛再次喊了聲殿下,他才回過神來,訕訕說道:“哦,沒什麽!你把他說得這麽神,我對他有些好奇罷了。”


    他剛說完,厲子辛的另一個問題就來了,他是這麽問的:“殿下,神是何意?”


    李然暗叫一聲不好,暗忖再這麽說下去,他鐵定會穿幫,遂草草跟他解釋了一番,繼而找了個話題帶了過去。


    好在厲子辛向來對他極為包容,神色間並沒有追究的意思,李然問他藍洛的情況,他便如實相告了:“此人是殷塵的師兄,聽說頗有些能耐。他隻提點了一句,南琉常年的水災就被徹底化解了。之後,烏沙江上還做起了一種名為‘旅遊’的生意。此外,他還開了一種名為‘銀行’的店鋪,據說但凡有人將銀錢存進去,一段時日之後便能獲得更多的回報。此人如今已經成了南琉家喻戶曉的人物,人我確實不曾見過,德王倒是經常在信中提起他……”


    李然在聽到“旅遊”和“銀行”這兩個詞的時候,就被驚得目瞪口呆了,暗忖這算不算他鄉遇故知呢?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興奮之情自然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厲子辛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自然會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繼而開口問道:“殿下何故如此興奮?”


    “嗬嗬,沒什麽,這事我以後再告訴你。”


    李然笑著找了個托辭,想了片刻,問道:“從這兒到樊城大概要幾天?”


    厲子辛眼中閃過一陣驚訝之色,說道:“日夜趕路至少也要五日,殿下問這個做什麽?莫非您想去樊城?”


    李然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是有這個打算,不過得等戰事結束之後。”


    厲子辛聽他這麽一說,神色頓時變得複雜無比,幽幽說道:“殿下離開南琉多年,的確應該回去看看了。”


    李然見對方神色間滿是傷感,訕訕地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正當他二人尷尬之時,小太子江逸從帳外走了進來。


    進了帥營,這小子居然破天荒地沒有纏上李然,而是挑了張他身邊的椅子爬了上去。


    李然一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問道:“小子,你怎麽了?”


    江逸小臉一紅,一本正經地說道:“逸兒不是小子,是男子漢!”


    他這麽一說,還一臉頗為介懷地瞥了眼正對麵的厲子辛。


    李然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失笑著說道:“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對方的態度如此敷衍,江逸立馬就不高興了,繼而小臉一沉,癟嘴抱怨般喊了聲爸爸。


    他這還是第一次當著旁人的麵喊李然爸爸,厲子辛一臉不解地望向李然,問道:“爸爸是北燁的方言麽?”


    孰料李然還未開口解釋,江逸這小子就搶著開了口。


    他指了指李然,說道:“爸爸就是爸爸!”


    他到底還小,說了也等於沒說,厲子辛一時被他搞得有些糊塗,然後未等他再問,江逸這小子再次開了口:“爸爸叫你子辛,我以後也喊你子辛,可好?”


    說起來,江逸這小子的氣質雖然更偏向江訣一些,但那模樣卻像足了李然,厲子辛本就很喜歡他,如今他又擺出一副如此天真可愛的模樣,厲子辛怎能拒絕。


    隻見他一臉溫情地笑著點了點頭,李然卻在一旁一個勁地犯嘀咕,暗忖江逸這小子今天究竟是怎麽了,從前可沒見他對厲子辛這麽友好啊?


    這之後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江逸在主動跟厲子辛說話。


    李然在一旁瞧著,越發覺得這小子別有所圖。


    **********


    李然抱著江逸回到營帳,將他放在床上,擺出一副雙手抱胸的姿勢,居高臨下地看了他片刻,一臉懷疑地問道:“小子,你究竟想幹什麽?”


    江逸被他這麽一問,小臉再次一紅,硬是抿著嘴不肯說一個字。


    李然暗忖你小子現在毛都沒長齊,就跟我玩心思了?


    他心中雖然這麽想,臉上卻扯出一個無比親切的笑容,一臉溫情地問道:“有什麽事就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出出主意呢?你也知道,爸爸很厲害,能解決很多人不能解決的問題。”


    江逸被他這麽一“開導”,神色間就有些猶豫。


    李然乘熱打鐵,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想說什麽盡管說,爸爸是很開明的。”


    江逸想了片刻,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道:“爸爸,子辛會跟我們回宮嗎?”


    李然心中一咯噔,隱隱覺得江逸這話問得有點蹊蹺,臉上卻依舊保持著親切的笑容,問道:“你想讓他跟我們回去?”


    江逸堅定地點了點頭,李然心中再一咯噔,問道:“你不討厭他了?”


    他這麽一問,江逸的小臉上立馬露出一個嚴肅無比的神色,搖了搖頭,說道:“逸兒長大了,就娶他做太子妃!”


    李然一聽,一臉無語地揉了揉眉眼,暗惱這屁大點的孩子,居然還懂得要給自己娶太子妃了?


    “你還小,這事等你長大了再說。再說了,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他嗎?”


    他這麽一說,江逸竟然搖了搖頭,神色再認真不過,說道:“可是除了爸爸和父皇,他是唯一一個那樣笑著望著逸兒的人,而且,他笑起來真好看……”


    李然頗為懊惱地看著他,說道:“江逸……”


    他很少這麽連名帶姓地喊小太子,而大凡這種情況下,就說明問題比較嚴重了。


    所以江逸被他這麽一喊,立刻一臉鄭重地回望過去,等著對方的訓話。


    “你要知道,子辛是男人,男人是不能做你的太子妃的。你現在還小,這事等你長大後,自然就明白了。”


    江逸歪著小腦袋想了片刻,居然了然地點了點頭。


    李然正欲鬆一口氣,江逸的重磅炸彈卻來了,隻見他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臉頗為不解地問道:“可爸爸也是男人,為什麽能做父皇的皇後呢?”


    李然在那個一瞬間,脆弱的神經終於不堪負荷——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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