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朗聲一笑, 一臉曖昧地望著他, 說道:“跟我倒沒什麽關係,不過這事關係到我們家柳雯,就……”


    他說了一半, 留下一半吞進肚中,似乎存心想惹對方胡思亂想, 偏偏文嶽此人沒什麽花花腸子,聽他如此說來, 立馬上當, 沉聲斥道:“胡說什麽!你這個大膽——”


    對方的聲音陡然拔高,帳外隱隱生出些響動,李然伸出一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唇角一扯, 說道:“想知道我和柳雯的關係嗎?”


    文嶽被他一問,俊臉一紅, 低聲喝道:“如此宵小之徒, 公主又怎會將你放在眼裏?”


    “嘖嘖!真的嗎?你就一點也不想知道?”


    他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樣,看在文嶽眼中自然是紮眼之極,偏偏此人還表現出與柳雯頗有些幹係的樣子,文嶽怒從心聲,一臉恨然地望了眼李然, 又臉帶不滿地望向陳思,冷聲說道:“老相今日前來,便是存心讓此人挖苦末將的麽?”


    陳思捋了捋胡子, 視線在他二人之間掃了個來回,一臉的無可奈何,末了輕輕一歎,躬身朝李然行了一禮,說道:“還請大皇子殿下嘴下留情……”


    李然聽他悠悠說來,真想拍桌子大笑,暗忖別看這老頭子平日裏盡是一副正兒巴經的模樣,原來竟是如此幽默一個人。


    隻不過陳思如此一說,文嶽卻是驚到懵了。


    未曾想,眼前這位北燁三軍統帥竟然是南琉璃然本人,也就是那位名聲在外的前南琉太子,北燁的男後。


    如今,此人還成了他留國的大皇子!


    陳思見他一臉的怔忪,幽幽開口說道:“今日殿下與老夫前來,乃是誠心想與你談上一談,陛下的遺詔你也瞧過了,究竟是支持為西平所挾持的三皇子殿下,還是擁護大皇子,就看你如何選擇,而留國的生死存亡,也一並交予你來權衡……”


    這話的分量有多重,文嶽自然掂量得出來,他一臉審視地望了望李然,又一臉欲言又止地望了望陳思,繼而低頭望向桌案,眸中一片深思。


    陳思知曉這個秉性純良且極認死理的孩子此刻定然在心中做著掙紮和鬥爭,也不逼他,隻兀自捋著胡須喝茶,李然盯著對方看了片刻,末了扯了扯嘴角,暗忖此人有些意思,倒讓他生了些興趣。


    文嶽細想片刻,一臉鄭重地望向陳思,沉聲說道:“老相可知,倘若讓此人繼承了留國大統,我留國早晚有一日會成為北燁的囊中物!”


    他一麵說,一麵指了指李然,陳思淡笑著搖了搖頭,直直望向文嶽,問道:“倘若不如此,你以為我留國的江山還能保多久?”


    說到此處,陳思一臉別有深意地望了文嶽一眼,又瞥了眼李然,雙眼微微眯起,捋著胡子,一臉是笑地說道:“更何況,縱使百年之後,這江山也遲早會交到先帝的血脈手中,嗬嗬……”


    他這話說得頗為蹊蹺,李然自然知曉這其中的□□,文嶽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陳思似乎也沒有跟他多做解釋的意思,隻但笑不語地望著他,眼中全是深意。


    這個話題自然是敏感之極,李然唯恐秉性耿直的文嶽多加追問,假意一咳,說道:“你是留國的大將軍,保家衛國是你義不容辭的責任,那麽現在有兩條路給你選,一條是支持柳裕銓,前提是你這十幾萬兵馬能順利渡過江去,另一條當然就是支持我了。”


    “你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怎麽做對留國最有利。當然,我也向你保證,在我有生之年,留國會永遠保持獨立,在我去後,他日繼承留國皇位之人,也一定是留國的血脈,這樣你滿意了?”


    他說得信誓旦旦,文嶽想了片刻,眉眼一皺,一臉無法苟同地問道:“你如今已是北燁皇後,哪裏還能有什麽留國血脈?”


    此話一問,陳思就神道道地笑開了,李然被他問得幾乎一窒,羅風在一旁看著隻能暗自偷笑,暗忖他們的殿下此次可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咯。


    “這個問題……我自然有辦法……你就別擔心了……”


    李然一臉的尷尬,對方卻全然無知無覺,他也隻能暗自恨得咬牙,臉上隱隱都是赧然,他方才還覺得對方有些意思,如今卻唯恐離此人越遠越好。


    “好了文嶽,此事老夫也能作保,你不信殿下,莫非連老夫都不信嗎?”


    文嶽自然是信他的,但見老丞相笑得一臉篤定,縱使他心中還有懷疑,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李然當然明白不能讓此人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想了片刻,說道:“你如果還有疑問,到了河陽可以親自去跟柳雯求證,她是留國的公主,總不會拿這事框你的。”


    “當然,為了表達我的誠意,我會跟你一起回河陽,所以你也沒必要現在就下決定,這幾天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可是一旦到了河陽,就絕不能再左右搖擺,你看這個條件怎麽樣?”


    這條件自然再好不過,更何況有了此人在手,多少還能對北燁構成一些威脅,這麽個隻賺不賠的買賣,文嶽自然沒道理拒絕,片刻後就見他微微點了點頭,眸帶思量地說了聲行,陳思和羅風皆暗自舒了口氣,暗忖這一計算是成功一半了。


    李然見他答應了,抿嘴一笑,說道:“不錯,看來你這小子還算有點見識,也不枉費我們柳雯對你動情。”


    文嶽聽他如此說來,臉上一紅,險些又被激得走了性子,陳思故作無知地低著頭喝茶,他可不想趟這趟渾水,羅風則很是知情識趣地低頭望著地麵,暗忖這位殿下連他們的陛下都無可奈何,區區一個文嶽,又怎能是他的對手?


    文嶽自然不是他的對手,被他嗆得幾乎有些失語,未了又聽李然補了一句,他是這麽說的:“小夥子,再多曆練曆練吧,這樣我才能放心把妹妹交給你……”


    文嶽一聽,俊臉立馬紅了個透,那個一瞬間,他幾乎想讓帳外的兩員小卒進來,將此人帶下去杖責四十大板。


    *********


    江訣接到羅風的暗報時,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這一計倒也進展得頗為順利,憂的則是李然往後幾日的安危。


    他端坐在高椅上,眯著眼想了片刻,未了沉聲一喊,與此同時從暗處隱出一人,低頭朝他行了一禮,喊了聲主公,江訣微微一頷首,沉聲問道:“消息放出去了?”


    來人點了點頭,也不多話,江訣抿著下顎盯著手中的暗報又看了片刻,低聲說道:“羅風那邊你再派些人過去盯著,絕對不可以有半點閃失,明白嗎?”


    來人鄭重地點了點頭,江訣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那人就霍地一下閃得沒了人影,帳中隻剩下江訣一人,在那一豆油燈陪伴下,思索著接下來幾日的安排。


    是夜,蘇沫接到暗報,上麵隻有寥寥數字——南琉璃然被殺,北燁大軍連夜回撤。


    蘇沫在看到“被殺”二字時,心中也不知道是悲是喜,若是換了從前,看到如此天大的好消息,他總應該稍稍動容的。


    事到如今,留國的正統繼承人隻剩下他手中的柳裕銓一人,北燁已是回天乏力,縱使撤軍回援河陽,在他西平大軍和留國叛軍的雙麵夾擊下,敗退也是早晚的事。


    然而,那個人如此輕易地走了,多少不在他預料之內,甚至於令他有一瞬間的怔忪和呆愣,他想起去年的金滿樓內,那人一臉是笑地挑眉望著他,說道:“蘇兄弟,你不應該叫樊城一枝花……”


    他則反問:“那應該叫什麽?”


    對方朝他挑了挑眉,說道:“應該叫樊城一棵蔥……”


    他不解,追問:“為什麽?”


    孰料他剛問完,就引得對方一陣輕笑,繼而就見他擠了擠眉眼,一臉打趣地說:“因為你這個人實在太臭美……”


    他那次是真的搖頭失笑,這麽多年過去了,縱使另一個人還活著,他能從對方身上獲得片刻的溫暖,卻從未想過有這麽一刻,失笑到近乎快樂。


    快樂,這感覺已經離他太久,久到他都不記得那究竟是什麽感覺。


    然後,他又想起臨關那晚的懸崖之上,那人乘風而去,雙目濯濯地望著他,一臉傲然地喊道:“蘇沫,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今天放了你!你要真有本事,就真刀真槍地在戰場上和我鬥一場,用火燒城這麽卑劣的手段,實在不夠光明正大!”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原來世上真的有一種人,可以活得這般無畏而坦率,像九天之上的一輪旭日,耀眼得近乎灼人,率性得近乎張狂,卻又忍不住讓人靠近,仿佛一接近他,就能沾染那份狂和熱,以及他的傲然和灑脫。


    他突然有些懷念去往通州的那幾個日夜,那個人安靜地躺在他臂彎裏,他輕輕地摩挲著對方的眉眼,不帶任何褻瀆之意,純粹隻想感受那份溫暖罷了,而那幾個夜晚,意外地沒有在夢中出現母親嘴角的那抹殷紅,那張失血到慘白的臉,還有那個瑟縮在石像後顫抖的身影。


    這一晚,蘇沫盯著手中的奏報,不曾移動半分……


    是夜,北燁軍連夜回撤河陽,羅風收到消息後,一一跟李然稟明,李然眸中一個欣喜的眼神一閃而逝,暗歎江訣將這時機抓得實在精準之極。


    羅風見他眉目帶喜,掙紮片刻,終究未將那個替身遇害的消息告知於他。


    與此同時,文嶽也在同一時間收到探子回報,稱北燁大軍已盡數拔營離去,他一聽,立馬猜到都城河陽出了狀況,至於究竟是何事,竟然能讓北燁棄守赤煉江這個天險,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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