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沿途與草原迥異的風景和民居讓姐弟倆大飽眼福,著迷不已。


    貢布一家人在楊木匠和兩個兒子的接應下,穿城過巷,經過線家樓和趙家樓,七繞八繞,於下午一點來到了楊家。


    聽到門口大黃狗叫的厲害,楊木匠的女人估計是客人來了,拾起準備好的毛紅急忙迎了出來。


    模樣端莊臉蛋微紅的女主人站在門口,含笑點頭,滿麵春風,兩個孩子看著女主人,也小心地微笑著,真摯而不做作。


    “哎呀,朋友們,你們終於來了,一路上辛苦了!”楊木匠的女人上前謙和地一一問候。


    貢布吩咐仆人們卸下馬匹上馱的禮品,親自和夫人央宗敬獻給了主人家,禮物分別是自產酥油、雲南磚茶、犛牛肉幹、青稞糌粑外加自己織就的四條新新的羊毛口袋,女主人滿心歡喜。


    “媳婦,趕緊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憨實的楊木匠在門口急忙招呼道,並一一介紹了了主賓。


    “這是我媳婦,這位是咱們的大恩人我的朋友古馬灘草原的貢布頭人,這是他的夫人央宗,這位是他的兒子華爾旦,這位是他的女兒卓瑪,這四個年輕人是他們的仆人。”


    楊木匠接過女人手裏的杭州產紅綢作為毛紅,給每個來賓的脖子上都搭了一條,以示歡迎。來賓們頓覺臉上有彩,精神煥發。言語間主賓融洽歡欣,倍感親切,楊木匠的女人尤其對卓瑪感覺很親切。


    寒暄一陣,客人被迎進了院內,用清水洗掉了臉上的塵土後落座廳房。馬匹則被耀華和耀武牽到了後園子裏,草料已經備好,先飲水後,馬兒們歡快地吃起了草料來。


    廳房內,頭人夫婦和一雙兒女由楊木匠和耀武陪同,仆人由耀華、耀文陪坐。耀武、耀文兩人添茶倒水,忙地不亦樂乎。隻有重要客人來時才上的三炮台的八寶蓋碗茶先是被端了上來,然後油炸的饃和餜子也被端上了上來,一時間,主客言歡的快樂氣氛中,茶香油香混合彌漫,勾起了人們的食欲。


    少少地吃了些麵點,八道炒菜端了上來,四素四葷,每道兩盤,分置頭人和仆人席位。素菜一道為本地產的菜瓜炒臨洮產的隴椒,一道為家常豆腐,另外兩道分別是幹煸豆角和酸辣白菜;葷菜有洋芋炒大盤雞肉、手抓羊肉、豬肉排骨和水煮牛肉。


    最後是楊木匠女人手擀的麵條,當地人稱長飯,有拌麵、漿水麵、哨子麵三樣,來客憑自己的喜好選食。在當地,吃長飯大有說頭,當地俗語說得好,多好的親戚一頓飯,飯好不好關乎今後的交往走向,這飯看的就是是不是麵條。比如新親戚或新朋友初來,如果給的是長飯,那就是希望長久的友誼和緣法,如果下的是碎麵葉飯,那你得思量了。


    貢布一家受到了空前的禮遇,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頭人下人都吃的津津有味,心情舒暢。不一會兒,燙好的美酒端了上來。


    打開了瓷瓶的木塞,溫熱的酒氣隨著空氣的流動合著茶香飯香肉香,特別清晰地傳入鼻孔,讓人不由得讚歎,好酒!


    斟滿了酒,男主人端起碧綠的夜光杯,敬獻貢布,以示尊敬。頭人端起酒杯先在掛中堂的後簷牆下的供桌前傾灑些許,以示對主人家神靈和祖先的的尊敬,然後含笑,一杯一杯,酒不單飛,一飲而盡,連喝兩杯。


    楊木匠給央宗和四個仆人一一敬酒,由於頭人已經施過禮數,五個人先後端起酒杯,每人也是含笑兩杯一飲而盡,藏民飲酒的豪爽讓人羨慕和動容。


    敬了大人,楊木匠又端起了酒杯走向了華爾旦和卓瑪,他知道草原上的小孩子一半杯酒是喝的。看到主人端酒過來了,兩個小家夥看著父親,貢布微微點了下頭,華爾旦和卓瑪站起身來,各自端起一杯酒,卓瑪抿了一下就放下了,酒杯幾乎滿滿的,華爾旦則一口喝了下去,不成想這產自隴南的白酒一下子嗆了嗓子,弄得他咳嗽不已,央宗趕緊給兒子從後背上拍了起來,貢布和楊木匠哈哈大笑。


    楊木匠最後端起兩杯酒,一飲而盡後杯底朝天,貢布撫掌大聲叫好,藏式漢語也說出來了:“好,痛快,你朋友的就是!”之後兩人開始猜拳喝酒,氣氛頓時熱烈起來,女人們也各自開始親熱地拉家常,說兒說女,四個仆人則和楊耀華很熟,五人年齡相仿,說的投機,很有緣法。


    四月十五這天的下午,楊家小院裏,賓主言歡,其樂融融,屋裏彌漫著輕鬆的味道,大人們誰也沒有注意到,石海林正在屋外用他們特有的聯係方式學布穀鳥叫來召喚耀武。


    耀武不知道自己是出去的好呢還是不出去的好呢?他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前幾天他本來和石海林說好了等石剛今天回來了,他們要一起去看望師父,兩家的大人把茶葉和酒等三色禮品都準備好了。可是今天上午發生了這事後,他有點怕見石海林了。


    正在耀武猶豫不不決時,布穀鳥的叫聲越來越響亮,都叫到大門口了,連大黃狗也汪汪地吼開了。卓瑪第一次聽見了這麽好聽的布穀鳥,她看了耀武一眼,一把拉起他說道:“阿哥,你帶我去看看這叫的什麽鳥?”她要親自看看喊這麽好聽的鳥到底長什麽樣,在草原上可是從來未曾聽到過的。


    耀武哪裏敢帶卓瑪去呀,他一羞,一下子甩開了卓瑪的小白手,起身說道:“哎呀,我的肚子,我肚子疼,你先坐會兒,我去去茅房就來帶你出去看!”隨後一溜煙跑出了廳屋,先向左側茅房邊呆了一會兒,然後就從大門裏一個奔子,直飛出去,差點被大黃狗的狗鐵繩給絆倒,一個趔趄後才站穩了身子。


    卓瑪識破了他的詭計,已經起身悄悄地跟在了他後麵。卓瑪有些怕大黃狗,仔細地看了大黃狗一眼,剛才進門時還狂咬的狗狗竟然立馬搖尾示好,讓她順利通行,神了!


    轉過牆角,布穀鳥的聲音已聽不見了,胖墩墩的石海林站在那裏,正冷冷地看著耀武,看得他是一片心虛,這一切,卓瑪貼著牆壁,從牆角看的清清楚楚。布穀鳥在哪裏?是他嗎?原來這樣啊!好狡猾的一個小子,漢地的娃娃真的不一樣,讓人猜不透。


    “海林,你找我什麽事情呢?”他有些心虛地問道。


    “你說呢?我找你什麽事?”海林人小,但很冷,話語更很冷,耀武的心一陣抽緊。雖然是晴天,可今天不是個好天氣。


    “嗯,師傅還忙著,我們去看師傅怕是還得等到晌午後才能成的。”耀武陪著笑,小心地說道,他很想給石海林解釋解釋,可不知道如何開口,隻能拿看師傅這件事情先搪塞敷衍,走一步看一步。


    “我不會跟你一起看師傅去了!你這種人不配!”石海林被激怒了,決絕地說道。


    “你別發火啊!海林。你聽我說,我家來了很多客人,可好了,要不你進去先吃點肉,我介紹你認識一下,以後我們也好到草原去玩玩,哎,對了,我們可以去騎他們的黑馬和棗紅馬,就在我家後園子裏,你說怎麽樣?”耀武知道海林貪吃,喜歡騎馬,他想拿這個誘惑他,隻要讓過今天,明天再想辦法解釋。


    “楊耀武,你甭跟我打馬虎眼,我把你阿大的頭上放了一槍,讓他腦瓜差點開了花,你有心吃肉不?”石海林不耐煩地大聲怒吼道。


    卓瑪一看不妙,溜回了院子,大人們還在劃拳喝酒,聊天說笑,她朝華爾旦招了招手,華爾旦隨她出了院子。


    聽到石海林這樣說話,耀武的心咯噔地一下,要上來了。如今的他是太在乎這個朋友加同學了,三年前,如果說兩人在北城的城牆根下遊戲時,賭氣大吵大鬧一場,那是因為不了解,但經過同學三年,一起學武,一起學文化,兩人有了較深的了解,友誼也步步高升,到了你不吃我不喝的鐵哥們程度。


    說好了今天去看師傅,那本來應該是一間多麽令人興奮的事情!想想兩個人在師傅家坐下來,聽聽孤獨的師傅走南闖北的傳奇經曆,就覺得那是享受和愜意的一件事。如今兩個好朋友卻形同陌路。耀武多麽希望,今早這一件事情沒有發生。


    “說吧!楊耀武,你我的事情怎麽個解決法?你今天打破我大的頭,咱們就是仇人,我跟你割袍斷義,以牙還牙以血見血!”石海林咬牙切齒地說道,一個九歲的小孩子句句滿含著深仇大恨,就好似苦大仇深的不成樣子了一般。


    “海林,今天的事情不怪我,你聽我解釋!”耀武知道說什麽海林也不會聽了,但他還是想解釋一下,他不願意放棄解釋的機會。


    “啥?你拿槍打破了我打的頭,你還說不怪你,你,你欺人太甚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接招吧!”說著,進身出拳,隻朝耀武,連打三拳,拳拳帶起風聲,都被耀武讓了過去,然後耀武退後,再退後,一直退到了牆角,耀武似乎不屑於跟自己動手。


    “你動手啊!”石海林大喝一身,又撲了過去,到了牆角時,沒成想突然被人一個絆腳給絆倒了,摔得不輕。撲在地上他似乎聽見有兩小孩在他耳邊哈哈哈大笑。他爬起來一看,一個黑突突的小男孩卷曲著頭發,看著自己,牛皮鞋裹著的小腳還在不停地踢踏著,小男孩一臉的壞笑看著他,再回頭看時,一個膚色潔白,頭飾碎小辮的小姑娘也在不遠處彎腰正哈哈哈大笑,還不時地看著自己呢。


    石海林一驚一羞,知道被人暗算了,馬上跳起來哭罵道:“好啊!你個楊耀武,你步步退讓,我還以為你是心裏有愧,不敢還手呢?原來你耍詭計,藏著埋伏!”他追著楊耀武,胡亂地打開了,耀武身上挨了幾拳幾腳,很重,但他還是沒有還手,隻是躲著,讓著,嘴裏勸著,希望海林累了乏了停下來。這一切連卓瑪也看不過去了,更何況一有情況就拔刀的華爾旦。


    華爾旦身穿藏袍,都拉著袖子,神氣地堵在了石海林麵前,楊耀武拉都拉不過,擰挖中,一時間兩人都挨了幾拳。華爾旦火了,有點看不起耀武了,從小吃慣了五六成熟開鍋肉的他力氣很大,一把推開了耀武,就衝石海林上去了。


    看到剛才給自己使絆子的黑小子衝了過來,石海林立定了身子,小心應對,終於有出氣的地方了,今天我羊頭的氣就給豬頭上豁。


    看到華爾旦撲了過去,卓瑪開始替石海林悲催了,她這個弟弟不是吹的,在古馬灘草原上的同齡孩子中間那可是數一數二的摔跤高手,這個名氣並不是因為頭人的兒子就浪得虛名,而是實打實摔出來的,因為摔倒了頭人的兒子那可是一種榮耀,也沒人穿小鞋給你。她惋惜的看著石海林,隻希望弟弟下手輕點,別把人家摔壞了。


    兩個人在小巷裏虎視眈眈,耀武急壞了,急的直跳。他現在不能拉任何一個人,他拉華爾旦也不行,拉石海林也不行,這時他才真正了理解了三年前石海娟和耀文拉他和石海林的艱難和困苦。


    石海林先撲了上去,等到近身。右手朝華爾旦左肋就是一拳,被華爾旦閃身剛躲過,左拳又到了,但由於被躲掉了,於是第三招飛腳起身,直衝前胸。哪成想華爾旦往邊上一讓,躲開鋒芒,讓石海林身子空飛了過去,就在他餘勢衰微,強弩之末地要過將過時,雙手淺出一下從後腰抱住了他,不等他用肘,轉圈然後一甩就把他甩了出去,隻聽砰地一聲,石海林砸在了地上,半天起不來身子。


    看到弟弟如牛犢一樣抱起了石海林,卓瑪閉上了眼睛,隻聽響聲就夠啦!她實在不忍心看。


    耀武卻看呆了,這是哪家的功夫,這麽厲害!


    石海林本來想尋仇於耀武,沒想到被人家打了個埋伏,一個黑突突的卷毛小子就把自己給甩的東倒西歪,現如今仇沒報上,自己還落了個癩蛤蟆跳門檻沒跳過,是又墩溝子又傷臉啊。一想到親大的頭,石海林狠了心了,楊耀武,我跟你沒完。


    他爬起來,從大襠褲的褲腰兜裏,就摸出了一隻勃朗寧手槍,他今天要出出這口惡氣!


    耀武、卓瑪、華爾旦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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