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農曆四月十六是楊家河廟會的正會,但一直會持續到四月十八才結束。貢布原準備四月十七早上就帶妻子兒女回去,可是朋友們盛情挽留,華爾旦和卓瑪也不情願剛來就又要回去,再說石遠舉夫人春紅給央宗和孩子們準備做的新衣服還沒有做出來呢。無奈,貢布晚上同夫人央宗在耀武家的廳屋裏簡單商量了下,最後貢布決定一家人四月十九早上再回去,可是他實在不放心家裏的牲畜和草山,尤其不放心那個與自己有矛盾的相鄰部落的陰險狡詐的卡哇頭人,可是一年中翻山駕嶺來這裏一趟也確實不容易,因此既來之也就則安之了。


    聽說要留下來了,在屋外玩耍的耀武、卓瑪、華爾旦和耀文一片歡騰,大家在廊簷台下先齊聲“嗷”的一嗓子喊叫,就不約而同地一下子跳了起來舉手歡呼。這個時候,楊木匠家好像把孩子蛋打破了,滿是孩子的呼聲。


    他們在一起實在還沒玩夠呢?聽到如此振奮人心的消息,怎能不歡呼雀躍呢?


    第二天,耀武起得很早,在後園子裏開始練功。他先活動了下筋骨,待身體適應了就開始溫習石剛師父教授的形意五行拳,形意拳分劈拳、鑽拳、崩拳、炮拳、橫拳五拳。這五拳他都學過了,隻是沒有人陪練,所以隻能自己演練了。隻見他摩形控意,閃騰挪躍,身體靈活。緩如泰山輕移,急如暴風驟雨,躍如靈猿,行如金蛇,進退有據,手法嫻熟,一套拳下來已是汗涔涔的,這三年來他的拳法長進很快。練完拳後,耀武對華爾旦輕摔石海林的那一招也做了消化,感覺其法巧勁十足,別有新意,想不到西番來的放牛娃也有絕招,還都是些實戰技法,覺得很有必要再學習學習。


    洗漱完畢後,正準備吃早點,就聽見馬匹佩戴的銅鈴兒清脆作響,大黃狗在門口先是狂吠一陣,然後就吱吱吱地親熱叫開了,耀武聞聽跑了出去。


    哎呀,是已經久未見麵的小姑姑回娘家來了!隻見臉色黝黑,壯實憨厚的姑父身背獵槍,一手拉著馱著禮品和雨具的土黃走騾,笑吟吟的正站在大門口。騾子旁邊站著小姑的兩個略帶羞澀的兒子孝忠和孝文。小姑正摸著大黃狗,大黃高興得不得了,搖著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吱吱叫著,舔著小姑的手。


    壯實的孝忠比孝文大一歲,和耀武同歲,但是生月又比耀武大兩月,按理耀武要叫姑舅哥(這裏把表親叫姑舅)的。小姑家在洮河東岸靠近渭源的官堡,那是一個與景古一樣有著城牆的大鎮子。自從河湟之亂後,耀武已經三年沒見小姑一家了,兩家人天各一方,隻能通過熟人打聽彼此的消息。如今看到小姑回來,耀武一下子激動壞了,他拉住小姑的手,喊出了父母。楊木匠夫妻聞聽,跑出來迎接妹夫妹子,熱情地問寒問暖後,耀華拉騾子,耀武、耀文拉著小表弟們,一起把轉娘家的小姑一家接進了家門,院子裏頓時熱鬧起來。


    吃過早點,三家的大人們一起出去逛街看大戲了。而孩子們惜的是孩子們,孝忠、孝文和大家一見如故,親熱地說笑嬉戲。看到孩子們這樣,大人們也倍感欣慰,因此耀武被指定率領管理孩子們,這兩天他們可以自由行動。


    等到大人們離開後不久,耀武率領耀文、卓瑪、華爾旦、孝忠、孝文出了大門後,又偷偷叫上了石海林、石海娟,最後把石強和石玥也約了出來。


    “耀武哥,今天去哪裏呀?”卓瑪歪頭問道,昨天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天了,也沒見耀武怎麽樣自己,所以今天的她已經不再忌憚耀武了。聽她問目的地,其他人也望著耀武。


    “那你們說我們去哪兒?是卡住梁還是河灘裏還是……?”耀武故意把地方說的一會兒高一會兒低。


    “咱們去卡住梁!”卓瑪和華爾旦異口同聲地說道,他們姐弟倆早就瞄上城後的這座突兀的高山了,他們想看看山後有什麽風景。


    “咦,那山高死了,上去有什麽好看好玩的?”石玥抱怨道,石強也眨巴了下眼睛,表示不感冒這個地方,石海林兄妹則沒有吭聲,自從拿槍打耀武的事情發生後,他就很低調,但他心裏卻想去另外一個地方。孝忠、孝文初來乍到,他們和耀文一樣,一切都想聽耀武的。


    看到意見不統一,耀武壞壞地笑了,笑的眾人莫名其妙。他忍住了笑,似乎和大家商量似地說道:“我倒是有一個地方,不知大家願不願意去?”


    “哪裏?”卓瑪有點不甘心地問道。


    “舊城!”


    “好,我願意!”石海林第一個喊了出來,生怕再不喊就沒有機會了一般,惹得華爾旦特別不滿,連連看他,接著石海娟、石強、石玥、耀文、孝忠、孝文也都表示了同意,最後的結果隻能是少數服從多數了,卓瑪覺得那裏也不賴,於是大家決定一起去舊城,耀武心裏那個樂呀,無人知曉。卓瑪偷偷地看了看耀武,有些狐疑地想到,這個娃葫蘆裏買什麽藥呢?


    清風拂著發梢,一行人大孩子拉小孩子,一路狂奔,不多久就到了舊城西門口。從西城門口向楊家河灘看去,街道和河灘裏遊人早已如織,下河灘裏唱花兒的聲音和著上街頭戲台上鑼鼓家什的聲音,隨著風而來,一會兒強一會兒弱,再加上秦腔演員偶爾的吼聲,在舊城西門也能聽見,熱鬧是真實的。天空隻有那兩隻紅嘴鷗在歡快地盤旋對鳴。


    而此時耀武看著舊城內青青的麥苗,卻感到一片孤寂。


    “帶你們去看個稀罕的!”耀武歪頭一指,神秘地說道。


    “啥東西啊!這麽神秘?”石玥笑問道,此刻她覺得這個短發國字臉的耀武比他說的神秘東西還神秘。


    耀武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說了句跟我來,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前行了,卓瑪、石玥、石海娟三人先跟了上去,然後華爾旦、石海林、耀文、石強、孝忠、孝文也跟了上去,都上了北麵的城牆。


    走了大約二百米後,耀武的腳步慢了下了來,然後變得輕輕地,大家也跟著學著一起輕輕地小心慢行。到了一處豁口,耀武指了指那裏,大家都不明白,這就是耀武所說的神秘東西的神秘之處嗎?


    “你們誰先看?”耀武還是一臉神秘地問道。


    看他問的神秘,一時倒沒人敢應聲了,不知道往哪看的人們隻是都看著他,不知道他葫蘆裏買的啥藥。


    “你們都是膽小鬼啊!不看拉倒!”耀武故意生氣了似的激將道。


    “誰怕了,我看!”華爾旦不幹了,他探出頭去,向下看了看。呀,好直好高啊!比自家草原後山的八疙瘩崖還陡直,看得他嗚地一暈,眼冒金花,最後什麽也沒看見,趕忙縮回了頭。


    “看到了什麽?”耀武滿含希望,神秘地問道。


    “高高直直的牆,還有很多金金花,再沒啥!”華爾旦一臉懊喪,看著耀武失望地搖頭說道,把個小辮子都甩的噗嚕嚕地。


    “你純粹是不會看!找個會看的,誰再看?”聽到他這樣說,耀武比他還失望,高聲馬上換人了。


    聽到耀武這樣說,大家更是沒人敢貿然看了,耀武掃視一遍,一臉失望。


    “我看!”耀武回頭一看,是卓瑪站了出來,她看?耀武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她,似乎在問,你行嗎?


    看到耀武這樣的眼神,卓瑪不吭一聲地走到豁口前,脖頸前探,看了下去,大家屏住呼吸,都看著她潔白的後頸和隨風輕飄的小辮子們。卓瑪探出頭去,剛開始確實和華爾旦看到的差不多,但她心細,她在城牆上仔細搜索著。


    久經風雨的黃土城牆內側牆麵在幾百年的歲月裏已經顯得斑斑駁駁,在離她兩丈下的地方有一處凹進去約一尺見方的龕窩,在那裏她看到了耀武所提示的神秘之物。


    “看到了嗎?”耀武催問道。


    “呀,好漂亮啊!黑黑的,紅紅的!”卓瑪來不及起身就喊開了,喊得眾人大吃一驚,什麽好東西?等卓瑪收回脖子回過頭來時,她的臉上已經紅紅的,麵如桃花,寫滿了興奮,引得大家好奇不已。華爾旦卻一頭的霧水,她看見什麽了這麽高興,去年看見格桑活佛也沒見她這麽高興啊?


    “看到了吧?”耀武問道,看到卓瑪新奇興奮的表情,他一臉的自豪。


    “嗯,看到了,真的看到了!”當卓瑪還沉浸在看到小可愛的幸福中時,幾個人已經迫不及待的紛紛小心伸出頭去,想一看究竟。


    看到時候差不多了,耀武也就放下了神秘的姿態。


    在卓瑪和耀武兩位“導遊”的指導下,參觀者一一看到了那神秘之物,那是兩隻全身烏黑閃亮,腳趾和嘴巴嫩紅的紅嘴鷗雛鳥,此時正一邊互啄羽毛一邊懶洋洋地曬著斜射過來的太陽,可愛極了。


    紅嘴鷗是甘南地區特有的一種鳥兒,這種鳥兒飛翔本領極高,無論在低空逆風翻飛還是在高空禦風盤旋,都揮灑自如,尤其稱道的是它們以家族為單位,夫妻雙雙育雛,忠貞不二,且聰明通人性。


    在遙遠的地質年代,青藏高原和黃土高原都是一片大海,隨著喜馬拉雅造山運動的開始,高原隆起,在大海展翅高飛的它們也逐步一代代適應了大陸氣候和環境,成了除雄鷹以外的高原天空的主人。


    這對紅嘴鷗是耀武半月前到這兒溜達時發現的,出於保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原先本來想悄悄掏出來自己養著,但由於鳥窩建在離地四丈離頂兩丈的地方,實在夠不著才作罷,後來他又想到了掏走小鷗鳥,大鳥也許會像媽媽找不到自己那樣傷心,因此也就徹底斷了念頭作罷了,隻是有空時就來看看。


    女孩子們還在唧唧喳喳地為鳥兒們興奮著,男孩子們則一看離的那麽遠,顯得有點索然無味了,這正是耀武需要的。


    看罷了紅嘴鷗的雛鳥,耀武謀劃的大戲才開場了。


    “咱們到這了總得幹點啥吧!你們說你們是不是兒子娃娃?”指著華爾旦、石海林、孝忠等人,耀武的激將法又上場了。


    “誰不是?我們都是!恐怕你不是!”華爾旦顯然被激起來了,眯著眼睛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啪啪啪響,略帶玩笑地先將了耀武一軍,小男孩子小姑娘們聞聽都啊哈哈哈地笑開了,笑的耀武有點不好意思了,有效果,隻是效果好的有點過頭了。


    “大話誰不會說,得證明出來!”耀武繼續狡黠地說道。


    “那你說怎麽個證明法!”華爾旦這兩天的漢話水平和他姐姐一樣,是突飛猛進,已經能現學現用了。


    “那你們那兒平常怎麽辦的?”耀武欲擒故縱地問道。


    “我們那要證明誰是兒子娃娃肯定是摔跤啦!”華爾旦自豪地揚起右手的大拇指說道,末了,他似乎明白了,狐疑地追問道:“咦,你不是想和我摔跤吧?”


    “和大家摔,你敢不敢呢?”耀武問道。


    卓瑪明白了耀武的用意,看不出這個漢家娃引我們到這來原來有所企圖啊!摔跤就摔跤,誰怕誰,誰不會啊。


    “我的意思是我們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大家一起來個摔跤比賽,證明一下誰是真正的兒子娃娃!聽說華爾旦摔跤的本事大得很,你們就和華爾旦比比怎麽樣?”耀武對大家說道,幾個男孩子欣然應允,誰不參與那可就不是男子漢了。


    “好!不過你也得參加,你說怎麽個比法,是活跤還是死跤?”華爾旦已經急不可耐,聽說“你們”和自己比,他點名耀武參加。他早就想和耀武較量一下了,這個想法在四月十五那天街上看到耀武閃亮奪槍時就有了。


    華爾旦生活的地區屬安多藏族,摔跤有“活跤”和“死跤”之分。活跤沒有過多的規定,雙方搶抱,抓住對方腰帶,可動用手腳勾絆,將對方摔倒在地即贏;死跤是雙方從容抱定,並且不準用腿腳絆對方,摔倒對方直至軀幹著地。這種規定耀武和其他小孩們是有所耳聞。


    “行,我最後上,咱們先死跤後活跤,三盤兩勝,不準耍賴,不準打人!”耀武大聲爽快地喊出了規矩。幾個男孩子活動了下筋骨,已經躍躍欲試,尤其石海林。三個女孩子樂得在旁邊看熱鬧。


    幾個孩子在西城門豁口外一塊青草初露的平地裏擺開了陣勢,三個女孩子在卓瑪的率領下和耀武一起做起了裁判。


    先是孝忠、孝文,然後是耀文和石強和華爾旦交手,無論是死跤還是活跤,三個人都敗下陣來。華爾旦力大如牛犢,死跤時任憑對手摔、拉、起、提都穩如磐石,待他出手時,大喝一聲,突然發力,對手被提的懸懸地沒了底氣,又被提著猛轉一圈後,一下子就被頭昏腦漲地給拋了出去。活跤時,華爾旦積極出手,摔、拉、起、提四種手法交替並用,還時不時以絆腳輔助,摔得三人人仰馬翻,自愧不如,他們算是真正見識了藏區來的放牛娃的厲害。


    耀武在一旁用心學習觀摩比劃,當三個人一個個被摔得人仰馬翻時,華爾旦所用手法和腿法已經被他一一收錄,並且會變換組合著熟練運用了。石海林也在一旁,靜靜地觀察,尋找著破綻。


    當耀武和石海林在旁邊比劃時,卓瑪看著看著就開始為華爾旦著急了,比劃的這個娃學的挺快的,他的力氣有時候大的令人不可捉摸,而靜靜看著的這個娃也不知道在打什麽壞主意,哼,必要的時候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接下來該石強上場了,已經連贏三人的華爾旦,沒懸念地還是以三比零和三比零的成績在死跤和活跤中贏了脫掉西裝隻穿馬甲和襯衣的石強,他實在是太瘦弱了。


    雖然輸了,但石強輸的高興,以前在蘭州和臨洮可從來沒有這麽玩過,今天可開眼界了。


    接下來,該石海林上場了。


    看到手下敗將上來,連贏四人的華爾旦趾高氣揚,拍拍自己的胸脯,晃動著手腕,一副滿不在乎的挑釁樣子。


    “準備!”耀武呼叫兩人上前互相抱住對方。


    “開始!”


    口令發出,兩人鬆開對方,然後出手,兩雙手糾纏不休,都想抓住對方,石海林看準機會抓住了華爾旦的左右手腕,華爾旦回拉,石海林不舍,兩人互不相讓,一時陷入了僵持。


    不過,富有實戰經驗的華爾旦到底是吃剛開鍋的血肉和喝牛奶長大的,壯如牛犢的他,在石海林往回拉的時候,先是就勢一讓,讓石海林拉了過去,就在石海林以為得勢要變換手法左手摟頭,右手抄底架起華爾旦準備把他後扔到背麵去的時候,華爾旦突然大喝一聲,驟然發力,把準備變換手法時已經失勢的石海林向懷裏拽回,然後身體一斜側,石海林就體驗了飛一般的感覺,一個狗爬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惹得卓瑪和石玥等哈哈大笑,石海娟為哥哥心疼不已。


    這一摔比十五那天下午摔的還重。


    死跤純粹是力氣和意誌的較量,二者缺一不可。


    後兩盤,石海林不敢大意,但還是輸了一盤最後隻贏一盤,這樣死跤以二比一由華爾旦獲勝,耀武在一旁看的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他沒看到卓瑪已經在打他的注意。


    接下來活跤開始。


    石海林和華爾旦躍躍欲試。石海林認為自己練過武術,華爾旦認為自己有了自由發揮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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