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生的所作所為讓楊木匠極度憤怒震怒之餘,他知道兒子是徹底得罪了石生,不由得為兒子為家庭深深地憂慮起來。回想起四月十五那天石生槍指耀武,今天又故意搗亂差點害了耀武,楊木匠一時心亂如麻,不知道兒子的未來該如何走下去?


    人生在世,寧可得罪君子,也萬萬不可得罪小人。得罪了君子,隻是一時的不痛快,他不會記仇,但得罪了小人,則有可能是一世的禍端,他會永遠記著你,一有機會就會報複,甚至會要你的命。


    石生不是君子,而是個十足的小人,是那種屬於要命的小人。


    貢布是楊木匠子在藏區做木活時認識的朋友,想起貢布的恩情,楊木匠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楊木匠家是世傳的木匠家族,每一代都會有至少一位子弟傳承手藝,很早就以建造木屋和日常用的家私而聞名。說起楊木匠的木活,在附近的藏、漢兩地那是相當的有名氣,因此也有很多藏族人家請他建造木板樓房。


    在青藏和黃土兩大高原接壤的地方從來就不缺高大筆直的青海雲杉和千年不朽的柏木,尤其藏區,那更是林海茫茫,青山連綿起伏,數不盡的木頭成長在臨洮衙下以上的洮河兩岸,一直到西傾山麓。每年都會有大批木頭沿洮河而下到臨洮,然後下黃河到蘭州,甚至到寧夏。


    一年前,楊木匠被請到貢布相鄰的卡哇部落,給卡哇頭人建造了一座全新的木板小樓,上下兩層八間木屋共花費了父子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完工後卡哇卻刁難楊木匠,準備大幅壓縮工錢,雙方就起了爭執。


    爭執起來後,卡哇頭人依仗勢力,不但不給工錢,還讓人把楊木匠父子給扣押了起來,準備懲辦。那天也是父子倆命不該絕,貢布帶人從卓尼土司衙門返回恰好路過此地,目睹了卡哇的暴行,看不下去了。耿直的貢布以楊木匠朋友的名義出馬,不但救了了父子倆,要回了楊木匠父子該拿的工錢,也羞辱了卡哇頭人一番,讓卡哇在人前出了大醜,因此也得罪了卡哇。


    經過這件事後,以前素不相識的貢布和楊木匠成了無話不說的“仲甲”,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朋友。楊木匠有個想法,就是等日子好過了些,一定要和兒子給貢布頭人建造一座漂亮的木樓。這次四月十六廟會,請貢布一家來,楊木匠就是想表達下謝意的。


    想著兒子,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春來,到現在還沒有婚配,兄弟的個人大事情也該瞅著點啦!等這次弟弟從岷縣回來,就去給他問問線家的姑娘,看成不,成的話臘月裏就把事情辦了。


    當楊木匠在家裏想著心事的時候,石剛和楊春來已經帶著縣衙公安局偵查科的四名探員和仵作到了回來的半路上了。他們回來時仍然沒有走大路,而是身著便裝原路返回。幾個人騎馬走完了胭脂三川的大路,上到了紫溝峽邊的撒楞坡時,已經快要到半晌午時分了。


    此時斜陽山外,雲杉林立,仿佛青山瀉波,一片蒼翠,不一會兒白雲出岫,飄浮如帶。


    今天出去回來是十分地順利,一路上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擊,也許他們還不熟悉這條小路。


    臨近大山,幾人被蒼茫的山色所吸引,放慢了對馬兒的催促,離城已經不到十裏了路了。他們此時的心情正應了貪圖路邊風景的回娘家的小媳婦們的一句話:急啥忙啥,通黑走到娘家。


    馬兒們一路走過箭竹叢生的小溝,上了杜鵑叢生的串林,此時一坡一彎的野生高山杜鵑花正開得鮮豔,粉紅的、潔白的花朵在綠葉的陪伴下展露姿顏,隨風而動,輕微搖擺,正盡情吸收晚照的陽光,人在其中,仿佛入了花海。


    麵色朱紅,身體微胖的公安局張科長陶醉於山色中,不停地讚歎。


    “石管家,想不到這山裏的景色這麽美啊!你看這白雲青山,綠竹花海,真個讓人愛死了!”


    “哎呀,這次事情緊急也沒準備個啥,等事情辦妥了,我一定要陪張科長盡情遊玩遊玩,我們可以煮全羊,跳鍋莊,請幾個把式唱花兒,有的是時間。但今天隻能委屈科長大人走馬觀花了。”石剛抬承著,客氣著。


    “哎呀,大亂初定,大小匪案堆積如山,工作忙啊!也就辦案子了才能走一趟啊!恐怕以後我如果多跑,你們都要煩我們了,哈哈哈!”


    “哪裏哪裏,隻要您來,我們就高興都來不及呢!”石剛打著哈哈,謙虛著。


    人馬前行,蚰蜒小路邊鮮花和綠葉隨著半人高的杜鵑樹不斷後退著。


    “春來,你來一段,給咱們唱個花兒!”石剛攛掇楊春來,他知道蓮花山下,方圓四五十裏內,幾乎人人會唱花兒,他自己也很喜歡花兒,這種音調高亢的民歌和自己家鄉的信天遊聽起來一樣過癮。


    楊春來摸了摸頭,羞赧地說道:“我怕我唱不好,你們笑話我!”


    “別謙虛了,哪那麽多廢話哪?”石剛佯裝生氣了,但又笑著說道,跟前的張科長和隨行的幾個警員、仵作也攛掇起來。


    “一轉山的蓮花山,上坡的哥哥你站一站,你背的鋼槍沒子彈,空排子耍了幾天?”


    沒等楊春來開腔,對麵斜坡上卻突然飄過來幾句戲謔性質的花兒。這一曲高亢的洮岷花兒從上坡的花叢中響起,是個女聲,脆生生地很甜美,略帶岷縣口音。


    張科長們聞聽,哈哈大笑,這明顯是衝著楊春來來的,因為他就騎馬走在最前麵,正要上一處小坡,隻見他身背昨晚繳獲的水連珠鋼槍,紅紅的槍身在陽光下很是耀眼。


    石剛不禁懷疑,這野地裏哪來的女子,但又一想,可能是割掃帚的農家婦女,沒有去浪廟會,而是進山補貼家用,現在割累了,唱唱山歌也未嚐不可。


    這一句,激怒了楊春來,太小瞧人了,我來了!


    脫口便唱。


    “杆一根的兩根杆,我大路走過幾彎彎,沒見鳳凰著麻雀喧。”回唱毫不客氣,聽的石剛搖了搖頭,愣頭青,開口就不客氣,今天沒戲了,這個大姑娘怕是要羞了。


    “杆一根的兩根杆,麻雀雖小五髒全,哪像鳳凰五音亂;大路朝天走半邊,今兒個有緣遇上了,我和哥哥你諞閑傳。”


    回曲音調優美,詞意不卑不亢,透著一股子聰明,看來是杠上楊春來了,眾人聽得暗暗稱奇,想急忙趕路的楊春來也覺得意外,遇上唱把式了,索性唱他一唱,免得大家笑話。


    高亢的音調從這邊那邊響起,傳入了杜鵑林中,咯咯鳴叫的野雞都不叫了。


    一時間,兩個人你來我往,對答唱和,好不投入。此時,隻有山野的風和著山歌,此起彼伏,眾人停住了腳步,如癡如醉,眼看太陽就要翻山了,楊春來就是不忍移步。


    太陽快要落山了,山間一片空明。雖然那女子始終沒有路麵,但兩個年輕人唱的熱火朝天,有一種相見恨晚,欲罷不能的感覺。


    “哎~~一轉山的蓮花山,我想你著你沒見,三天吃了兩葉飯,一葉還在碗裏端。”這**裸表達思念的歌聲。雖然直白而大膽,卻曲調優美婉轉,似傾訴似獨白。


    杜鵑林裏的女子感覺今天有了一種一吐為快的酣暢淋漓,不由得對對麵的這個年輕人產生了一種親近感,一種衝動悠然而生,也許下一次還會碰到他,要問問他。雖然自己的身份特殊。


    “走路的大哥等一下,把你的名字留下姓留下,你是阿裏人的外甥娃?”


    “我景古城裏名不小,是木易家裏的頂角(ge音)佬!夏秋冬天沒有我,春風花開我才到。”楊春來打了個謎語,告訴了對方,木易為楊,坐頂角房的隻能是木匠,因為他知道怎麽對付房子。


    對方知道了他是楊木匠家的男子,名字叫春來。因為當地有這樣一句俗語總結木匠和陰陽先生的膽大和藝高:木匠坐的頂角房,陰陽的家裏鬼上牆。


    “春來,走吧!時間不早了。”看著楊春來如癡如醉的迷戀,石剛怕誤事,趕緊催促。


    張科長們也從歌聲裏醒來,想催馬上路。


    “缸二兩的米心缸,對麵的尕妹你聽著,咱們二人好一場,沒看你的眼睛著很冤枉。”楊春來不想走,想見見姑娘。


    “缸二兩的米心缸,你是天上的大月亮,把我星星尕者看不上!”女兒家拒絕了。


    “想你想著腿子疼,坡上坡下走不成,花兒唱著也嗓子疼,沒見尕妹送一程。”楊春來抱怨開了。


    “蓮花山的轉角樓,轉角樓上擺瓦呢?尕妹人土沒看的,有緣咱們還見呢!”丟下楊春來,歌聲已經飄遠了,最後連人也沒了蹤影,夕陽西下,四野一片風聲。


    楊春來傻在那裏,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眾人轟地一聲笑了。


    “春來啊!咱們真的該走了,駕!”石剛叫了一句,策馬飛奔,上了小坡,催著楊春來也策馬前行,一行人下了撒楞坡,沿著倒流河水往景古城進發。


    一路無事,夕陽落山後,一行人很快到了下城門。瞭望的人早已告知石遠舉,石遠舉匆忙從城門口迎了出來,一陣寒暄後,眾人進了城,楊春來有點失魂落魄。


    安排了晚膳後,張科長等人隨即前往義屋驗屍。


    看到傷處,張科長等人大吃一驚,好歹毒的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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