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楊耀武在忐忑中總算上完了一天的學,那幾個同學下課後動不動就喊他,他們知道二小子手善,不會隨便對同學動手的,因而喊起來更是肆無忌憚,耀武很無奈,實在是不勝其煩,但也沒辦法,誰讓自己有了石海林這麽個朋友呢。


    下午放學後,耀武提前出來,在學校外回家的小路旁,專門等石海林,他要問問他。


    不一會兒,石海林和石海娟走了過來,遠遠就看見了耀武,他給石海娟耳語了幾句,石海娟遲疑地往這邊望了望,沒有言聲地低頭走了過去。石海林不但不躲,還賊笑著徑直走了過來,不等二小子發難,他先開腔了。


    石海林一臉賊笑地喊道:“耀武,跟我走!”


    “去哪裏?”,二小子直視著他的眼睛,沒有好氣地問道。


    石海林躲開了他灼灼逼人的大眼神,眨巴了下小眼睛笑嘻嘻地說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一臉地壞笑,這小子又要冒什麽壞水了,看來在人後編我的順口溜還不過癮,又要騙我。


    “不去!”


    “不去?你可別後悔!”石海林有點慌了神,一下子原形畢露,威脅道。


    哈哈哈。路出尾巴了吧!耀武也來了橫的,看著石海林說道:“不去就不去,看你能把我怎麽著?”。


    “好好好,我叫你可以不去,但師父叫你,你總該去吧?”石海林改變了策略,道出了實情。


    “你少胡說,誰信呢?”


    “信就信,不信拉倒,我先走了!”石海林反倒橫了起來。


    耀武一遲疑,看這家夥不像撒謊!問他的話等從師父家出來了再說!耀武跟著他,一起向石剛家走去,但兩人一前一後,一路無話。不一會兒,就到了石剛家,石海林推開院門,直接走了進去,在院裏看著他,耀武也跟著走了進去。


    聽得廳房內有兩人正言談甚歡。耀武一聽,知道是師父和雲清道長,不由得一愣,看來這個賊娃沒有撒謊,回看,石海林已經嚇得夠嗆。


    兩個人各自心懷心事,硬著頭皮進得廳屋,依次給長輩鞠躬問好,石剛看了看耀武和石海林,發現他們神情不對,就瞪眼含笑說道:“還墩著嘴啊!誰又把你們的饃饃塊掰爛了?”


    耀武扭捏了會兒沒有吱聲,尷尬地看了看默默含笑的雲清道長,兀自訥訥地站著,石海林低著頭不敢看雲清。


    “不會是因為你那放牛的媳婦走了的緣故吧?”石剛故意又問了一句,一下子惹得雲清嗬嗬大笑,怕怕的石海林也在旁邊笑得很是得意,二小子卻愈加難受,這一句戳到了他的敏感處。


    聽見師父也這麽說,他真急了,也顧不得禮數了。


    “不是師父……”話未說完,石剛已經接住了話頭。


    “哦,不是……那是為什麽?”


    “真不是這個,師父!”耀武急的要哭了,石海林一看,樂的不行,強忍住了,他真怕出去了沒好事。


    看到他這樣,石剛溫和地把話挑明了:“行了行了,你們小娃娃們的事情就那樣,誰還不清楚啊!我開個玩笑罷了,師父今天叫你們來,是有事情和你們說。”


    這壺看來是不提了,耀武鬆了口氣,靜聽下文。


    “今天叫你們來有兩件事情,第一,就是你和石海林的事情。”


    一聽到師父提到了自己和石海林的事情,耀武的心又抽緊了一下,不知道他要說什麽。


    “本來我要後天動身去岷縣的,但因為事情急,明天,為師就要和石老爺去岷縣了。”


    什麽?師父明天就要動身了?那石玥、石強是不是也要走了?耀武又一陣難受,兩個要好的夥伴又要走了。


    “我知道你和海林鬧矛盾了,那天城牆上的事情,你要理解海林,他首先是他大的兒子,他老子那樣,做兒子的也有他的難處。所以今天我叫你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希望你們兩個和好如初,不要讓為師出門在外,還擔心你們兩個。人跟人遇上,這是活人的緣分,一定要珍惜。對於這件事情,海林也非常愧疚,他找我,希望我說和你們,我也是有這個想法的。其他的咱們就不說了,現在你們就握手言和吧。”石剛一口氣說了了出來,特別提到了石海林和自己的想法,目的很明確。


    聽了石剛的一番話,讓二小子犯難了,回想起往日的一樁樁事情,他就來氣,如今事情雖然過去了,可是該不該原諒他呢?盡管從感情上他還不願意原諒石海林,但師父說的是在理也合情。


    “耀武哥,實在對不起,那天在城牆上,我不該撇下你,那天我實在是被我大嚇壞了,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我一定會先救你的,我欠你一個人情,我以後會加倍還你的,這次,還請你原諒我這會!”


    當著師父和雲清道長的麵,慚愧地看著很是為難的耀武,石海林鄭重地說完後給耀武鞠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躬,然後靜靜地等待回話,心裏充滿了期望。


    看到石海林如此隆重的道歉禮,耀二小子一下子慌了神,連忙彎腰給他還了一禮,之後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樣回答才好。


    “好,你們兩個這樣就算和好了,看到你們這樣為師也就放心了,記著,以後遇到事情,同門之間一定要以和為貴,萬萬不可意氣用事,更不可放水推脫!人生在世要惜緣,這方麵你們要向雲清道長學習。”


    石剛曉明大義的勸和加教育,讓兩人互相鞠躬以禮相待,爾後這一席振聾發聵的現身說法,讓雲清也聽的不住點頭,他看著兩個孩子,語重心長地說道:


    “孩子們哪,人生在世,難免磕磕碰碰,重要的是要互相諒解對方的難處,與人為善,這樣才不至於滑入偏頗,才會省卻許多煩惱!”


    聽到雲清也耐心勸說,耀武明白了師父的良苦用心,知道他為自己和石海林的事情上心了。思前想後,也覺得自己和海林就是誤會而已。雖然他老子壞,但個人的事情個人負責,他大大壞跟他有什麽關係呢?也就是父子而已。


    他的心軟了,也就原諒了他,不過他還是說了幾句話:“這次我原諒你了,也希望你不要再計較我誤傷你大的那件事,咱們的事情有個再一再二,不能有再三再四,我能保證不再找你的麻煩,你能保證嗎?”


    “嗯!”石海林看著耀武拚命地點頭答應,唯恐對方不答應似的。


    “如果再出現這樣的事情,我希望不是你,還有,以後不準在同學麵前說我壞話,喊我臊我!”


    石海林先一楞,後麵久樂的不行了,他害怕這啊。


    雲清看在了眼裏,心裏對耀武的幹脆是大加讚賞,這娃娃看起來憨實,但腦子裏不缺聰明勁,警告是必要的,石海林骨子裏懦弱,如果在他親大的威逼利誘下,以後的事情很難說,這個特別需要注意。


    看到兩個人緩和了很多且做了保證,石剛的心裏舒服多了,孩子們能夠和睦相處,健康成長,多好的事。


    “為師要給你們說的第二件事情就是!”他看了看雲清,轉過頭來說道:“為師這一去,一年半載恐怕回不來。生逢亂世,盜匪橫行,安危移位也許就禍在旦夕,你們雖然識文斷字,學習文化,但武藝萬萬不可荒廢。我雖然收你們為徒弟,但由於四處奔忙,隻給你們教了一套形意五行拳,而拳術的精進和提升一直全憑你們自己在摸索,這對你們而言是我的一種失職啊!你們兩個都是練拳的好苗子,尤其耀武,如得高人指點,功夫和技法必將大進。如今這高人,為師替你們找見了,我要把你們引薦給雲清道長。來,拜師嘍!”


    “哎呀,石管家過講了!雲清不才,就怕耽擱了他們!”聽到石剛邊引薦邊對自己讚賞有加,雲清有點不好意思地起身回應道


    “道長,你的武藝和為人大家有目共睹,把他們交給你我,我是放心的!”石剛鄭重地說道。


    “兩位洋學生,還不過來拜見你們的新師父?”石剛起身招手說道。


    要拜雲清為師?耀武頓覺驚喜,心裏說不來的舒暢,他早就羨慕雲清不已。他輕快地走到雲清麵前,望著雲清,眼裏寫滿了激動,一種莫名的興奮霎時傳遍了他的全身,讓他振奮,讓他開懷,與石海林的不快早已隨風跑到爪哇國去了。


    石海林卻遲疑了,拜他為師,好是好,但他會原諒我嗎?他會不會因為我大看不起我,他想的比較多。


    兩人的這一切表現都未能逃過雲清的眼睛。


    “石管家啊!我可是奪人之愛啦!貧道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把兩個孩子教好!”雲清又一次鄭重地說道。


    拜雲清為師是石剛已經和雲清已經商量好了的。


    原來,石剛想到自己經常跟隨石遠舉經商在外,對兩個孩子照顧不到,一直是個心病,尤其他看到耀武是塊難得的材料時,更是歉疚不已。想到上次耀武突然發力踢傷張海生,他覺得自己應該有責任給耀武找一位更能教導他的老師,雲清的出現,讓他眼前一亮。


    但是雲清本來隻要耀武,不要石海林,一是石海林的家世,他有一個很混蛋的的父親;二是因為石海林自己的為人,自從看到石海林拿槍和摔跤的場麵,他就斷定石海林不可教。可是石剛請求他把兩個孩子一起收了,否則就覺得太不公平了。


    兩個人協商來協商去,雲清最終答應收下石海林,因為他太喜歡耀武了。他實在不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帶到棺材裏去,包括他的武學和人生經驗,石海林是屬於收一送一白送的那個。


    兩個人在石剛的主持下,給雲清簡單而莊重地行了拜師禮。先磕頭,後上茶,口稱師父,雲清答應後,一樣都不少,禮成。末了石剛囑咐二人改日一定要攜帶禮品去甘泉寺再行稱謝,兩人連忙答應。


    雲清囑咐他們後天開始練習,要求他倆早點到舊城的墳灘,石海林一聽吐了吐舌頭,耀武還算鎮定。


    看到時候不早了,石剛說道:“關於拜雲清道長為師的事情我今天已經問過了你們的家長,他們是同意的,回去後給他們說一聲。如今新師父也拜了,師父就不請你們吃完飯啦!你們該回去了!”


    石剛起身把兩個徒弟送出了廳屋門,到了院裏,他讓石海林先走,然後從身上摸出了兩塊雙龍的大清銀元,遞給了耀武。


    耀武起先不肯收,直到石剛臉上呈現慍怒之色時,才很愧疚地收了下來,而石剛則馬上轉怒為喜。


    “記著,這不僅僅是我給你的零花錢,我建議你買上一份自己認為最好的禮物送給雲清師父,剩下的錢不要亂花,買些書去看,好嗎?”


    耀武點了點頭,眼裏滿是淚水。


    看著離去的耀武,石剛的眼裏也濕潤潤地,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今天張科長們的無功而返背後的不安嗎?是因為明天就要去岷縣嗎?還是怎麽著,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就是今天送孩子們出來,突然之間就覺得自己有了一種很惜人的惆悵感覺。


    不過,把耀武和石海林托付給雲清道長,他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輕鬆了許多,輕鬆之餘又不免失落。在大門口,他一直望著耀武走了很遠才作罷。


    “石管家,你也有偏心啊!”雲清道長走了出來打趣地說道。石剛回過神來,笑著打了個哈哈,回答道:“你也不是一樣?”


    回家的路上,耀武一直在想師父。


    耀武知道,師父是怕自己家庭困難買不起禮品才這樣的。自從十年前師娘在生育時難產而死,師父就一直未娶,至今孑然一身,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他的心裏其實很苦的,他一直為自己沒有照顧好師娘而自責,聽阿媽說,去世的師娘很是漂亮,是十裏八鄉頭梢子的美女。


    今天,他對師父突然有了一種深深的依戀,就想多看幾眼。


    “明早,我一定早點去送你!”耀武心裏想,嘴裏也不禁這樣說出了口。


    此時,他把問石海林的話給忘了。人生其實就是這樣,在遺忘中我們每個人都在長大,而這種遺忘絕對不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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