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河入洮河的河口邊,奔流的洮河水拍打著兩岸青山下的石崖,嘩嘩響成一片,河岸邊沿河的楊柳已經翠綠如蓋,一片下垂的枝條倒映在綠水中,隨風擺動,水邊人家家養的一群白鵝在水裏遊來遊去,很是自在。


    一木排上坐著位約四十歲左右的黑臉艄公,全臉胡的他正在低頭抽著旱煙,聽到楊木匠過來,他隻是往他身後瞅了一眼,卻沒有起身,仍舊低頭繼續咬著煙鍋子,青煙帶著濃厚的香味隨風四散。


    “大哥,你這筏子下狄道去嗎?”


    走到水邊的楊木匠看那人抽的正香,放平了聲音問道。


    “去啊,你要到狄道城裏去?這條路可不好走啊?”


    那人聽見楊木匠對他說話,放下了羊幹把做的煙鍋子看著他問道,眼睛卻盯著他的後麵。


    楊木匠一個箭步跳上筏子,急急地說道:“那好,我包了你的筏子,你送我下狄道城!”


    “哎呀老哥,你可得想好了,這海甸峽裏暗礁多又風緊,我怕你受不住啊,我還是勸你走旱路吧!”那人似乎不想去,隻是一味地勸他,這一勸勸的木匠有點急了,這時候,後麵有人喊了起來。


    “楊木匠,木匠,等一等!”


    他回頭一看,十幾米外的小路上兩個背著褡褳的人急急忙忙往這跑,似乎也是搭乘筏子的生意人,又好像不像,難道是叫自己去做木活的,都到這時候了,誰還有心思去做木活呢,他拿定了主意,這次誰叫也不去!


    看到有人叫楊木匠,那艄公低頭抽煙,好像沒發生過啥事一般。


    那兩個人已經跑到了岸邊,來人一胖一瘦都三十出頭的樣子,隻聽得啪嗒兩聲響,各自拋下了褡褳,急忙跳上了木筏子。


    “你們是叫我嗎,叫我做啥?”楊木匠看著跑得滿頭大汗的兩人不解地問道。


    “哎呀,可找到你了,剛才到你們家,娃娃們說你出遠門去了,我們準備請你回去,給我們東家打造些家具。”那個胖子揮袖擦汗說道。


    “你們是哪裏的?”木匠感覺不對勁,他可給孩子們說了,不許向任何人說自己的行蹤,除非耀武來了。


    “我們,我們……”胖子沒想到木匠會問自己,一時語塞,說不出個四五六來,有些慌亂了,擦掉的汗又出來了,那個瘦子見狀露出了凶相,變臉說道:


    “實話對你說吧,老子們是保安司令部和治安委員會的,我們馬長官和石會長請你回去!”


    “他們不是說籌集齊錢款就可以去縣衙贖人的嗎?”楊木匠又氣又驚。


    “你怎麽會在這麽短時間內籌集齊一千大洋呢?如果有,怕是搶來的吧,哈哈哈!少廢話,跟老子們回去!”胖子擦掉了臉上的汗,搖著手扇著風揶揄道。


    “你,你們說話不算數!”楊木匠漲紅了臉大吼道,以示抗議。


    “哈哈哈,算數,老子們說話從來就沒算過數,不信的話,你去打聽打聽?走吧,免得老子動手。”瘦子看著可憐的木匠,偏頭頭衝他盛氣淩人地說道。


    “慢著!”


    看他們要帶走楊木匠,蹲著的抽煙人站起身看著二人緩緩地說道,木匠不知道又怎麽啦,回頭看著艄公,瘦子卻不耐煩了。


    “幹什麽?關你屁事?你丫的事情真多,走!”瘦子火氣挺大的,推了一把木匠,理都不理那艄公,就想下筏子。


    “怎麽不管我的事?上了我的筏子就是我的人了,你們想劫走他?可問過我答應不答應?”


    “嗬嗬,你還真拿你當棵蔥啊,怎麽著,不服啊?不教訓你,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瘦子擼起了袖管,準備狠狠地抽他幾個耳刮子。


    沒等他動手,隻覺得腳下一動,發現筏子早已離岸一米,進入了深水區。


    “停下,停下,你他媽要幹啥?”


    兩人頓時慌了神,搶著喝令那漢子把筏子停下來,那人冷冷一笑,筏子絲毫不停,撐篙幾下就來到了河心,他立在那放下船篙,筏子就開始順流而下了,楊木匠會水,趕忙蹲了下來,抓緊了筏子串條,但那倆惡徒不會,他們傻站著,知道遇上硬茬了。


    “我他媽廢了你!聽見了沒有,讓筏子趕快靠岸!”瘦子和胖子想拔出手槍威脅那黑臉絡腮胡,好讓筏子靠岸,但已經遲了。


    未等拔出槍來,隻覺得兩米寬三米長的筏子一晃,兩人立馬站立不穩左右前後隻打忽悠,等看見了奔流的河水,一陣天旋地轉就站立不穩了,隻聽得撲通撲通兩聲響,兩個人像下餃子一樣倒栽進河裏,一下子被洶湧的激流衝走了,不一會兒在好遠的地方才露出頭,大喊救命。


    楊木匠見狀,知道遇上人們常說的水鬼了,水鬼是在水路上打劫的人,這些人水性相當厲害,能在洮河的急水裏踩著水直走,腿肚子一點也不抽筋,他伏在木筏上磕頭告饒。


    “好漢饒命啊,我家裏還有尕娃娃呢,老婆需要我去救命啊!”


    “不關你的事情,坐好了!”黑臉艄公大聲地說道。


    那人盯著遠處在大浪裏快要沉沒的那兩人急速劃動尾槳,此時,筏子已經漂流到了入峽前的開闊地段,河水似乎平緩了許多,眼看筏子裏那兩人還有十幾米的距離,他一個縱身躍入河中。


    等到他再次露出水麵時,他已經在離自己最近的一人的背後攬住了那人後腰,這時,筏子剛好到了他身旁,他抓住飄流下來的筏子,稍歇片刻,單臂用力,一個縱身,挾著那人上了筏子,一拳揮過去,打暈了那人,摸出了他的盒子炮,丟給楊木匠喝令道:


    “把他綁了,綁在筏子上,快!”


    看到楊木匠遲疑,他大喝一聲道:


    “你不想活了嗎?快!”


    之後又一個猛子插紮入河中,河道已經變得狹窄了,水流又急了起來,再下去二百米往左拐個灣就是海甸峽入口了。


    楊木匠抖抖索索地想解下係腰綁了那人,卻怎麽也解不開,等到他把那人綁好了,讓趴在筏子上哼哼著吐水時,黑臉艄公已經挾著瘦子又上了筏子,這一救兩人,一切快的都像變戲法一樣,對那人而言奔騰的洮河水就像平地一般。


    這時,前麵河道陡然變窄,兩麵猛然出現了陡直的懸崖,河水湧入峽內,喧囂著爭相奔向前去,木筏子如一葉枯葉,飄蕩在激流上,楊木匠緊緊地抓住了木筏子,那黑臉艄公一會兒揮動巨大的尾槳化槳為舵,預先調節筏子的走向,一會兒揮動長長的船篙急速點著頂著崖壁,借力維持正確的航向。


    筏子出了峽口,河麵寬了,但是卻出現了許多明暗的礁石,楊木匠懸提著心,看著黑臉艄公熟練地操縱著木筏子,繞過一處處明暗礁石,順流而下。


    出得海甸峽來,下麵的川也越來越寬,他們進入了洮河盆地,也就是狄道城所謂的南鄉,此時河麵越來越寬闊,經過一些村莊後,筏子最終在一處平緩地停了下來。


    在一處灌溉的引水渠邊的蘆葦裏藏好了筏子,黑臉艄公綁了還像死豬一般趴在筏子上的那兩人,對著兩個惡徒仔細搜身,他讓楊木匠拿著槍指著二人,告訴他隻要誰敢反抗就開槍,然後用黑布蒙住了胖子和瘦子的眼睛。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那兩個一胖一瘦的家夥撲通一聲齊齊跪在地上求饒起來。


    “起來,撒什麽死?要殺你,就不會救你們了,但是如果不老實,別怪我翻臉無情,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


    兩人抖抖索索地起身,身子已經如篩糠一般,交連打腿,路都不會走了。楊木匠見狀一陣子厭惡,欺負起善和人你們看起來本事大得很,遇到比你硬的,你娃娃們慫了。


    令楊木匠詫異的是那人最終並沒有蒙自己的眼睛,而是回首和善地問了起來。


    “你是楊家河的楊木匠?”


    “嗯,是!”


    “好,那你跟我走!”


    “去哪裏?”


    “不要問,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去!我要去狄道城!”


    “你真的不去?你婆娘你不願意救了?”


    “我去就是救我媳婦的!”


    “聽我說,你救不了你媳婦的,不信你問問他們兩個!”


    兩個被繳了械重新綁了起來的殺手,已經嚇傻,聽見問他們,頭點的像搗蒜一樣,唯恐說錯。


    “是是……”


    “真的?為什麽?我把錢找上了,你說!”


    楊木匠一看氣急敗壞,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揪著瘦子的胸口衣領,大喝著問道,黑臉艄公在旁邊冷笑著,瘦子一看他的臉色,嚇得一哆嗦,全招了。


    “你們的石委員有話,讓我們在半路上弄死你!我們今早一早就一直盯著你,本來想你會走旱路,我們是有專人在紅道驛溝準備下手的,沒想到你走了水路……”


    “我殺了你!”


    楊木匠飛起一腳踢向了瘦子,但被黑臉的艄公給攔住了。


    “留著這兩個狗東西還有用,你現在跟我去嗎?”


    “去!”


    水渠慢慢被丟在了後麵,楊木匠跟著那人押著兩個惡徒上了一片田野,遠處靠山的地方,一溜村莊沿山坐落擺開,一直往下延伸而去,他知道,這裏就是衙下,他曾經到過這裏,做過木活。


    走過一條田間小路,幾個來回走動,進了村莊,又在狹窄的莊巷道裏沿著老路來回幾個轉轉,等到蒙麵的那兩個家夥走暈了,黑臉才叫開了一處院牆高大的大戶人家的門。


    一人小心地問清了來人,開門把他們接了進去。


    黑臉悄悄吩咐把這兩個家夥押進地下室,話還沒說完,那兩人已經嚇得趴在地上磕頭求饒,但已經被四個人堵了嘴拖到了後院的地下室去了。


    走到廳屋前,那人讓他進去,楊木匠遲疑地看著他不敢前行,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啥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洮河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鄰並收藏洮河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