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某一天中午一點,天色湛藍,太陽當頭,正是景古街道的逢集日,街道上人群攢動,熙熙攘攘。


    當當當!


    清脆的鑼聲突然響起,接著吆喝聲開始了。


    “各位鄉親,大家好,我們是陝西關中吳家班馬戲團,初來貴地,還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捧場,我們的節目有驚險刺激的馬術,有美女和蛇,還有……”


    街道中趕集的人們紛紛避讓兩旁觀看,原來是一輛畫著美女、蛇和各式雜技動作的大馬車在做宣傳,隻見兩匹大馬拉著馬車,行進在街道中央,車上一位壯實的中年男人正在盡情演講吆喝。


    街道上來了馬戲團了,孩子們興奮地紛紛跟隨觀看,這也正是他們敲鑼需要的效果。


    “哎,聽說石委員抓住了四月時九甸峽劫案的土匪,準備要慶賀!”一位路人神秘地給同伴說道,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另一個路人打斷了,人家的內容比他的更火爆:“什麽呀,是抓住了那個小土匪的娘,人家請來戲班子是要慶賀一番的,主要是要遊行示眾呢。”


    聞聽這話,人們立刻議論紛紛:“哎呀,這馬戲團也來了,可熱鬧了,看來是要殺雞駭猴了!”


    “哎喲啊!造孽啊!啥小土匪,明明是個娃娃伢伢麽,哪裏是土匪,這世道……”


    “噓……,注意,隔牆有耳,有暗探的,莫論國事啊還是,你們看,娃娃們多高興,這些傻蛋們!”


    此刻,小孩子們正跟在後麵,車上人往下拋灑著花花綠綠的洋糖,孩子們瘋搶一陣後,撕著包裝吃著追著,把整個廣告車前後圍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上了街道上頭,然後又折轉到了街道下頭,不一會兒功夫,街上街下的人都知道來了馬戲團了。對這個效果,馬車上的人相當滿意。


    車輛到了街下頭,準備往街中間的場地回去時,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從中擠了出來,喜滋滋地站在了路旁。


    今天,好不容易出來的石海林帶著妹妹石海娟也混在了人群裏湊熱鬧,他搶了五顆糖果,兩顆入了衣兜,另兩顆給了什麽也沒搶到的妹妹,自己則拿起一顆就撕,撕下包裝,閉眼美滋滋地正準備放到嘴裏時,卻突然被人一把搶了去。起初,他還以為是妹妹搶的,惱火的他睜眼看時,卻呆在了那個地方。


    一個小乞丐站在眼前,眼睛禿嚕著,很冷。


    “耀……嗚”,吃了糖睜開了眼的石海娟首先認出了人,她突然驚喜地大聲開口就喊,但是卻被耀武一把捂住了嘴,捂得她嗚嗚直叫,看到耀武單手食指豎起在嘴邊,她才驚恐地住了聲左右四看,路人沒有注意他們。這時候,石海林不幹啦!指著耀武說道:“你要幹啥?”


    “噓……,夠朋友的就跟我走,識相的就跟我走,快!”


    石海林一看耀武怪異的打扮,知道沒幾個人認出他來的,自己剛才就愣住了。突然來訪,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他還是跟著耀武到了河邊的樹林裏。


    此刻,清清的河水在林邊撫著水草和金黃的碎花,奔流而下,喧囂一時。


    “耀武哥,你這一段時間到哪兒去了,可把我們想死了!”盡管耀武臉色陰沉口氣不好,但是看到小夥伴突然出現的石海娟,卻是十分地高興,臉紅撲撲的滿臉都是突然相逢的驚喜。


    “海娟,不要亂說!”石海林一聲訓斥,訓得石海娟閉了嘴,詫異地看著哥哥和耀武。


    “耀武,你還真敢來呀?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他們都四處抓你呢!”石海林為耀武的突然出現感到意外和擔心,但是耀武沒有回答他,溫和地對妹妹石海娟說話了:“海娟,你在這等會兒,我和你哥哥到河邊去說個事情,如果有人來你就發信號喊我們,待會兒等上你哥哥一起走啊。”


    “嗯,你們說去吧!我在這等著。”聽見讓自己站崗,石海娟很高興,被人信任的感覺真好。


    來到河邊,一灣河水打著漩渦,藍幽幽地繞著樹林流淌而去,奔向遠處的洮河。從河岸邊的草坡下去,石海娟的視線就被堵住了,二人站在沙灘上,耀武對石海林可就沒那麽客氣了。


    “我怎們就不敢來了?景古可是我的家鄉!你剛才說他們抓我?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他們是誰,你知道嗎?”耀武逼著他的目光,唬住了他說道。


    “幹,幹啥呀?你知道啥呀,不就是馬來西那夥人嗎?”石海林心虛地支支吾吾說道,老子石生的事情他有所耳聞,但是與別人交往很少的他不會知道的太多。


    看到石海林這樣,耀武頓時來了氣,他以這個年齡少有的悲憤說道:


    “馬來西們是?但他們也包括你那不朝道的親大,汙蔑我和我尕爸是土匪,害我們背井離鄉的是他,一路追殺的也是他,甚至我懷疑殺死石剛師父,害了石大爺的幕後黑手也是他,他做了壞事卻嫁禍給我家,我申明一下,我今天來不是跟你報仇的,冤有頭債有主,這跟你沒關係的。但是你可記著,你老子是虧欠著很多人的血債的!”


    耀武的說辭把石海林嚇了一跳,他可從來沒聽過這些。雖然對耀武一家為土匪他不敢肯定,但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是為了地方的治安而奔忙,他也為此很是自豪,沒想到今天的耀武卻這樣說自己的父親,他不服氣了:“你,你胡說!我大不是那樣的人呢?你以前把人家的頭打破了,他也沒怎麽樣你,這裏麵一定有誤會的,我不信你說的這些,我大沒那麽壞的,嗚嗚嗚……”說著說著,他竟然哭開了。


    “閉嘴,你是要你妹聽見是吧!嗯?”看到石海林哭了起來,耀武輕輕一句嗬斥,把個石海林喝的憋了憋嘴,忍住了哭,但內心卻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難受,耀武這一番話再一次動搖了父親在自己心中的高大地位,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他隻有否認,才能保持內心的平衡。


    “我不信,你是胡說,你是胡說!”眼淚仍然在流,作為一個孩子誰願意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呢?眾人都不願意,自然石海林也不願意,但是殘酷的現實已經由耀武的嘴傳遞了過來,絕望中,他看到秦先生從林子外的水邊走了上來,他感覺自己的救星來了。


    “先生,耀武他說我親大是壞人,說是他害了石剛師父,是真的嗎?”石海林忍著悲痛說道。


    “娃娃,現實確實很殘酷啊!你親大是走了錯路了,讓人痛心啊!”秦先生看著自己的徒弟,很是不忍地說道。


    “那他害耀武一家和我石剛師父是真的嗎?”


    “娃娃,你個人想去吧!事情明擺的是這樣,有些事情目前還沒有證據,但是都跟你親大有關係的。”秦先生有所保留地點出了事情的真偽,有些事情需要人慢慢去理解,尤其小孩子們。


    但是石海林當時就明白了,明白了的石海林如墜冰窖,秦先生的話讓他徹底明白了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麽人,他徹底絕望了,癱坐在沙灘上,捂住臉嗚嗚地低聲啜泣起來。


    看到他這樣,耀武非常地難受,秦文華更是內心淒然,心裏對石生多了一份憎恨,為人父者不守法度,罔顧親情仁義地胡作非為,最終害了甚至遺禍的還是自己的子嗣。


    “海林,海林,你別難過,我剛才也是一時氣憤,我沒想把你怎麽著,這次來,我隻是想救出我阿媽,我需要你的幫助!”耀武蹲了下來,拉起了石海林的手替他抹著眼淚,含淚說道。在過那個漢藏交界的山穀時,他就曾經暗暗地告訴過自己,自此不再流淚,做一個真正的兒子娃娃,但是如今看到自己的夥伴這般無助淒愴,他的眼淚又不爭氣地下來了。


    “你阿媽怎麽了?我哪裏知道啊!他不是被抓到狄道縣衙去了麽?那麽長時間了,你找我做啥?”石海林聽到耀武這樣說,他一臉委屈。


    “海林啊!說起來一言難盡啊!那次她脫險了,但是,你親大這次派人把耀武阿媽又抓了回來。按人情上說,你有權維護你的父親,但是從大理上來說你得幫幫耀武,這也是為你親大消弭他所犯的罪孽,你每幫耀武一次,就減輕你親大的罪孽一份啊。”秦文華對著兩個恓惶難過的學生語重心長地說道,他希望石海林明白這個道理,幫耀武其實就是在幫自己。


    “好吧!耀武,你們需要我做什麽?我願意幫你。”抽搭著的石海林穩住了神,終於開口了,他願意幫耀武。秦文華一陣放鬆,他真的好希望大人們的恩怨再也不要影響到下一代,尤其這兩家的孩子們。目前看來,形勢的發展讓他是滿意的。


    “我需要我阿媽關在哪裏的所有情況,你知道嗎?”


    “我真的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去打聽的,你啥時候要消息,我怎麽傳給你?”


    “盡快,你打聽清楚了最好今晚就告訴我,我在舊城等你,一定要打聽詳細了!可能的話,你把這個給她,你給她就說我來了我想她了。”耀武小心地把自己懷裏那把小小的銀鎖子摘了下來,托付給了石海林。


    “阿哥!你們快點,你怎麽還沒洗完呢?阿大都派人找我們來了!”石海娟突然在林子那邊喊叫道。


    三人聞聽,走了幾步伏在地上抬頭望去,隻見石生腰挎盒子炮,帶著兩人往這邊走了過來,被石海娟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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