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陽帶著最後一抹紅暈沒入山那邊的貢布部落的草原時,耀武已經潛伏到了舊城。.tw


    一身乞丐打扮的他伏在城牆上,城內的農作物盡收眼底,沉甸甸隨風搖擺的是城內梯田裏即將成熟的小麥,藍花、白花相間的一片片則是馬鈴薯,看著這個地方,昨日的往事似乎就在眼前。


    曾經和夥伴們充滿熱情的摔跤,曾經經曆的午夜刺殺,還有曾經的行俠仗義,一切都湧上了他的心頭,讓他有些害怕,但是一想到自己受苦受難的母親,想起她的教誨,他在心裏默念了三聲‘我是兒子娃娃’後,又摸了三遍自己的頭發,聽到自己頭發的摩擦擦出劈啪啪啦的聲音後,耀武的心態恢複了平靜,之後又充滿了勇氣。


    他仔細地觀察著周圍,就是那些農人他也得小心,他知道自己得十分地小心,這個地方已經不再是自己可以任意來往的地方,惡人當道的形勢下,這故鄉其實處處暗藏著危險。


    漸漸地,夜色變得深沉,四野一片蟲鳴,裏麵有耀武最愛挖的骷髏蟲,還有那盡情歌唱的黑蟋蟀。這時候耀武產生一個幻覺,他總感覺母親趙月娥就在城內的地裏勞作,忙啊忙,總也不回家,他等得好心焦,心焦的讓他有了一種強烈的想下去看看的衝動。


    布穀!布穀!布布穀!


    一陣布穀鳥的叫聲突然在空曠的城內響起,接著又是幾聲。耀武突然被驚醒,凝神屏氣後四望中,他發現夏夜的晚上,草蟲鳴聲裏深邃的夜空已經是滿天繁星閃爍,如寶石般耀眼。


    耀武此刻正沉浸在幻覺中欲罷不能,苦苦煎熬著,這幾聲鳴叫打破了城內的寧靜,破除了耀武的心障,讓他回到現實。


    借著星光,他仔細地查看著,也調動了耳朵靜靜地諦聽著,這聲音雖然耳熟,但他還是不敢大意,這聲音需要判斷,其他的聲音更需要自己先知先覺。


    又是幾聲布穀聲後,耀武最終確定了是石海林沒錯,他立即回以布穀聲,聽見回聲的一個小人影轉身後迅速往這邊的城牆邊跑了過來。


    “耀武,耀武哥!你在哪兒?”還沒到城牆邊,那人已經嗓音顫抖著喊開了,而且在叫哥,耀武笑了,知道這娃嚇壞了,從聲音聽來很是壓抑的,是那種極度恐懼後,估計心裏緊張得要蹦出來的那種抖抖的聲音。如果耀武不回答或者有什麽怪聲音發出,這小子一準得跑掉的。


    確認沒有尾巴後,耀武下了城牆。


    “耀武哥,唉吆,嚇死我了,這城裏陰森森地,太安靜了,可算找到了你了!”石海林的茶壺蓋子頭還是茶壺蓋子,可是臉上讓人感到直冒熱氣,一股子汗味直衝鼻子。


    “你來了,夠義氣,夠哥們!”耀武讚歎道,他確實佩服石海林如約而至。


    “你還誇我呢?這一路上上把我差點嚇死了,我好不容易騙他們出了城,結果到了魔鬼巷時,一條野狗竄了出來,也沒咬我,把我嚇得半死,這會兒到這舊城,我感覺更讓人瘮得慌了,你怎麽就一個人敢在這裏等啊?”石海林確實佩服耀武一個人能在這荒廢的舊城內潛伏等待,他哪裏知道耀武此刻的心呢?耀武不是沒害怕過,而是因為他的心裏懷著對親人的思念和信念,這才是他真正不怕或者說恢複勇氣的原因。


    “我也怕,但是我一想到我阿媽我就不怕了!真的。”


    “哦,我打聽到了,這個給你,是她帶給我的,他們把我大娘關在了上次關人的地方……”


    石海林帶來了一隻銀色的手鐲,真是母親帶的那隻,看來這娃娃沒有撒謊。從石海林的口中,耀武知道了母親被關在了曾經關那個殺手的地方,這個殺手是上次俘獲的,是馬營長派來的,如今有重兵把守。


    要說起今天這石海林回家,也是經曆了一番暴風驟雨,他們兄妹倆今天被張海生尋回後,石海林就被老子石生在客廳裏狠狠地收拾了一頓,就差皮鞭子上身了。


    “海林,我聽海生說,你今天帶著妹妹到街上好久沒回家,後來說是你去洗澡去了,讓你妹妹給你放哨,你到底怎麽回事?”石生陰沉著臉問道。


    “嗯,阿大,我們在街上先是看馬戲團來著,後來天熱的不行,我就,我就和海娟到那邊的林子裏去玩,看到秦先生在洗澡,我就,我就下水了……”


    “給你說過多少回了,少到外麵亂轉,你怎麽就是不聽,你娃娃的皮子是不是癢得不行了,啊?”石生氣的團團亂轉,喋喋不休地訓斥起來。


    “阿大。海娟他說他急得不行,我們就到街上去了,恰好看到馬戲團來了,我們就跟著看了會……”


    “我看你的皮子癢得跳開了,明明是你自己想出去,你卻把你妹妹拉上了,你給我跪下!我看娃你再給我頂嘴,嗯?哼!哼!”聽見兒子還在解釋,石生覺得很沒麵子,父在前,子不言,這個娃娃還說頭多得很,這樣胡跑,哪一天讓土匪擄去了,自己往哪找人去。


    看到父親生氣異常,石海林知道自己再說話就得挨鞭子了,他不情願地跪了下去,看到兒子跪了下來,石生的氣稍微小了些,指著兒子罵開了。


    “以前,讓你不要跟木匠家的娃娃玩,你帶著妹妹硬要在一起玩,怎麽樣?現在人家成了土匪了吧!這樣下去我怕你遲早也成了土匪,你現在是堂堂景古城治安委員長的兒子,怎麽著也得端著點吧!不要動不動就跟那些鼻涕連連的皮拱娃娃在一起,你是少爺,少爺要有少爺的樣子才行,以後隻要你老子成了這洮河兩岸一名二聲的人物,哪個敢不跟你玩?都得玩,是不?你得記住老子的話,記住了沒有?”


    石生拿耀武說事,然後又憧憬自己和兒子的美好未來,說的是口幹舌燥,可是跪著的兒子無動於衷的樣子,把他氣得是火冒三丈。


    “你記住了沒?下次,就是下次,如果你再亂跑,老子打斷你的腿,你個王八犢子,還敢跟老子強板筋,軟對抗啊!”


    “阿大,不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急的,在城裏,沒人跟我玩,我隻能帶著海娟跑到外麵去了……”


    “看把你娃急死,你要是讓土匪抓去了怎麽辦?我到哪裏去找你們兩個,不讓你出城,也是為你好,我掙個大的家業,為誰?還不是為你!將來等你長大了,你願意去哪裏去哪裏,我懶得管呢?但是現在,你一個娃娃,實在是讓人不放心,從現在起,你們兄妹兩個務必要呆在家裏,最好不要出門,聽到了沒有?”


    “是,阿大,聽見了!”


    看兒子這副樣子,石生氣的直哼哼,他一回頭,看到女兒從門口一閃而過,往廚房去了。


    把耀武娘綁過來,也是偶然的遭遇。


    如今的石生是做賊心虛,生怕別人也給他來這麽一手。那雲清的手段,包家姐妹的飛針和楊春來的槍法,他還是知道的,不說這些人,就是狄道南鄉的那些人要是參與進來,也夠受自己喝一壺的,現在的他開始為自己的兒女擔心起來。


    自從那次峽穀追擊失敗後,又遭遇了二十四個亮晃晃之敗的石生是一蹶不振,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古馬灘草原的貢布率人殺過來找他的麻煩,而後來再沒有事情發生,這也讓他漸漸地鬆了口氣。


    後來,經曆了阿媽周錯神湖邊遭遇之戰的趙天甲親自登門拜訪,他掌握了有關藏區的大量情報,尤其聽說除了楊木匠一家外,還有幾個神秘的人物。雖然不清楚是誰,但石生感覺這幾個人十分地重要,似乎跟自己關係密切。


    那晚,他派出石生配合無極門新來的高手行動。算上那天,其實石生們已經在湖邊周邊活動了一周了,他們總共有六人,張海生做向導的他們打扮成遊山拜佛的香客,偵查探聽,最終把目標定在了耀武身上,他們想綁架耀武,這樣無極門可以獲得聖物,而石生可以知道這兩個神秘的人物是誰。


    那一夜,借著貢布家大帳前燈杆上的夜燈,他們踩著腳步接近了連著的帳篷,但到最後他們搞不清楚耀武到底在哪個帳篷裏了。由於賽馬這天,楊木匠夫妻一家都來了,晚上也就臨時調整了住宿帳篷,讓白天偵查好的張海生們傻了眼。


    就在他們茫然無計時,討厭的藏獒開始叫了起來,無極門的殺手冷酷地用特製的弓弩射殺了藏獒。為那隻金毛藏獒,張海生到現在還心疼不已,多好的毛色,要是弄過來,可是寶貝。


    之後他們要進貢布的大帳時,耀武娘不知從哪裏出來了,張海生認出了她,他一招手,趙月娥就被無極門的高手打暈了。把趙月娥拖到偏僻處弄醒後,可她什麽也不說,隻是破口大罵。


    審問花費了許多時間,考慮到被擊殺的藏獒可能被發現了,他們隻得立刻帶人撤退,連夜往騎馬穿峽過穀往漢地而去。


    石海林最後告訴耀武:“你阿媽帶了句話給我,要我一定要告訴你。”


    “啥話?”


    “你阿媽說了,她要你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石海林在突然飄來的夏風中清晰地說道,小麥花淡淡的花香中,馬鈴薯濃烈的花香直撲口鼻,耀武的淚水落了下來流入嘴角,苦澀的味道壓過了香味。


    他靠在城牆角放聲哭成一團,把石海林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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