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望著熟悉的小區,月亮發現自己來到了林子衿家附近。月亮在他家樓下的小花園裏,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周圍,大顆的鬆柏樹,蒼勁,針葉青翠欲滴,訴說著不朽的生命力,斑駁的路燈倒影在月亮身上,仿佛光影交織的過往。


    不遠處,幾株茉莉,潔白的盛開著。月亮想起了和南天月糾纏不清的魔界王子魔傑,前生他曾編織茉莉花手鏈送予南天月。如今,他身在何方?還好嗎?


    想著,想著,月亮抬頭,望著林子衿家的窗戶,昏暗的燈光泄出來,他在家。


    月亮卻提不起勇氣上樓看望他,她害怕看見他憂鬱的眼睛裏因為她的離去又蒙上了一層哀傷,如同一年前的偶遇,那個悲傷而又奇妙的重新開始。


    那天,月亮依然清晰的記得,天氣不錯,很晴朗。


    早晨,透過醫院的玻璃窗,月亮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令她無限眷戀的天空,蔚藍的找不到一絲雜質一朵白雲。


    飛機的轟鳴聲傳來,打破了清晨的寂靜,驚了行人手中牽著的小狗,劃破天際,托著長長的尾巴遠去,隻留下一道長長的飛行軌跡,很淺,瞬間消失不見。


    又是一個豔陽天!


    月亮,你要加油!眼神離開可愛的湛藍天空,月亮在心裏默默給自己打氣。


    今天的醫院,跟平常很不一樣,少了以往的有序和寧靜,格外的雜亂和熱鬧,行色匆匆的醫生和護士推著病人急急的奔著,不斷湧入的人群,掩麵而泣的老人,麵色凝重的男子,走廊上到處是人……


    月亮看到手機裏的一則新聞彈出,點擊開來。


    “一個小時前,我市發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輛滿載員工的客車和一輛大貨車相撞,目前還不清楚傷亡狀況。有關部門已經緊急通知市醫院,所有人員取消休假,全力配合搶救傷員,務必將傷亡降到最低……”


    醫院的長椅上,月亮告訴自己:月亮,你要鎮定,你要挺住!


    月亮來看望好朋友,她的好朋友太陽也在這場車禍中。就在剛才,太陽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中,毫無症狀的離開了人世,拋下了摯愛的親人和朋友。


    月亮很難過。


    此刻,月亮一個人麻木的行走在醫院裏,如同行屍走肉般漫無目的,不知道該去向何方?可她知道,自己需要盡快離開醫院,這個傷心地。


    在醫院的大廳裏,偌大的地方,當月亮無意間抬頭,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個人,林子衿。


    他正低垂著頭,一路小跑,匆匆的快要從月亮身邊經過,臉上無法掩飾的哀傷。


    月亮不由的想起一句詩:同是天涯淪落人!


    一般,在醫院遇見一個人,準沒好事。來醫院的人,要麽自己來看病,要麽帶別人來看病,最後一種就是來探望病人,無論是哪種,都說明有人生病了,那個人不是自己,就是親朋好友。


    生病了,還能有什麽好事?


    為了林子衿眼中同樣散不去的愁雲密布,月亮決定不再掩藏自己。


    況且,月亮本就沒打算假裝沒看見他,眼睜睜的擦肩而過,事後再心生遺憾:為什麽自己不主動點,為什麽要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


    月亮主動迎上去,堵在林子衿的麵前,跟他打招呼:“子衿,好巧,在這裏遇見你。”


    月亮猜測:子衿是不是剛好也有好朋友在這場車禍裏呢?他是不是和她一樣難過呢?


    於是,她擠出了一絲微笑。


    雖然,月亮明知道:自己的這個笑容,可能比哭都來的難看。可她卻無暇計較,因為她固執的認為:林子衿需要一些安慰。


    林子衿硬生生收起自己已經邁出去的一隻腳,差點撞上了月亮,然後抬起頭,有些木然的看著月亮。


    頃刻間,林子衿也擠出了一個象征禮貌的笑容,隻是臉頰的肌肉微微顫抖,跟整容失敗一樣,有些僵硬。


    “小七,居然在醫院遇見你。”


    月亮愣了愣,差點都忘了:她是他的小七。


    “是啊,你來這裏幹嘛?”


    “我女朋友出車禍了,正在這裏搶救呢!”


    雖然,林子衿還站著原地和月亮聊著,月亮注意到他的腳已經不自覺的挪動,麵向另外的方向,身體也微微前傾。


    這個細微的動作,代表林子衿很著急,他想快點離開。


    月亮決定長話短說,畢竟醫院不適合聊天敘舊:“聽到這個信息,真的很難過,我有個好朋友也在這場車禍裏,剛剛去世了。”


    “那真的很不幸,你不要難過,總會過去的。”林子衿凝視著月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大,黑色的部分居多,那麽深沉,深沉到不見底,仿佛藏在山穀裏的深潭,內容豐富。


    瞬間,月亮的眼眶濕潤了,她以為自己可以很堅強,她以為自己可以挺住,她以為自己可以勇敢麵對太陽的離去……


    她才發現自己錯了,錯的那麽離譜。


    林子衿的那句“總會過去的”,一下子戳中了她心底最脆弱的部分,要到何時,她才能忘記太陽離去帶給她的疼痛呢?


    大概隻有時間知道吧!


    “謝謝,我陪你去等吧!”月亮揉了揉眼睛,順便帶走了那微不足道的眼淚。


    月亮搶在林子衿開口前解釋:“我知道獨自等待的滋味,明白獨自承受結果的痛苦,我剛剛經曆過。我隻是希望給你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月亮知道,他肯定想出言拒絕,他一定是怕她已經傷心不已的靈魂,再陪他經曆一次生死未卜的痛。


    林子衿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沒有吐出一個字來,他點點頭。


    這時候的林子衿,脆弱的不堪一擊,需要有個人在身邊陪伴。作為局外人,在麵對女朋友的問題上,至少月亮比他冷靜。


    林子衿不再推辭,他們並肩走著。


    上樓的時候,月亮和林子衿走的很慢,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上著,因為樓梯很陡。


    這裏的樓梯,月亮很熟悉,無數次的走過。


    手術室外,月亮陪林子衿整整等了六個小時。


    雖然,林子衿沒有來來回回的走著,隻是靜靜的坐在醫院冰冷的長椅上,等待著他女朋友生死未卜的結果。月亮能夠了解他內心的忐忑和難過。


    因為她經曆過這樣的場景。


    那是月亮的好朋友太陽在死亡線上掙紮,在和死神做最後搏鬥的時候,月亮也是坐在醫院冰冷的長椅上,靜靜的等了很久。


    當一身白衣的醫生走出來,告訴月亮,太陽隕落的時候。那一刻,月亮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沒有了知覺。


    沒有巨大的悲傷蔓延全身,更沒有泉湧的淚水浸泡眼眶,隻有麻木。


    當別人撕心裂肺的哭著喊著的時候,月亮仿佛一個過路的人,冷漠的看著別人用盡全身的力氣,表達著自己的悲傷和難過。


    沒有人明白月亮的悲痛,它們沉澱在她的心裏,難過無以複加的折磨著月亮,在往後的日子裏,日以繼夜。


    很多時候,哭不一定是最悲傷最絕望的表現,不哭也不一定是心狠不難過,最深的痛苦可能是:無法陪你,一起去天堂。


    小時候,相扶到老的奶奶去世,當所有人哭的撕心裂肺,唯有爺爺一個人枯坐在角落裏,眼裏沒有淚水,臉上沒有哀傷,靜靜的坐著,許久許久……


    幾個月後,原本健康的爺爺,一下子老去,走路已成為他的負擔,不久,便安詳的離開了人世。


    後來,月亮才明白過來:最深的傷痛,往往被我們藏在內心深處,不敢觸碰,那傷痛早已化作心髒中的一脈,流淌著悲傷的河流。


    無論等待多漫長,無論月亮和林子衿的心情多麽忐忑,多麽不安,該來的終究無法逃脫。


    還是那身白大褂,飄逸在男醫生身上。


    當醫生告訴林子衿:搶救無效,病人已經死亡的消息時。林子衿表現的很平靜,沒有哭鬧,沒有喊叫,隻是讓月亮扶著他去跟他的女友告別。


    月亮幫他揭開白布的刹那,一個陌生女人的臉龐出現在眼前,有些血肉模糊,隻是臉龐依稀可辨。


    看到女友遺體的刹那,林子衿依舊沒有哭,可他的表情平靜的過於可怕,月亮明白:他一定難受的要命,如同告別太陽時的月亮一樣,難過到無法表達。


    林子衿的悲痛,月亮都懂,不需要眼淚,不需要悲傷的表情,如同那句話的形容:哀莫大於心死。


    如同電影裏的男主角,不一定是歇斯底裏才能表現出悲傷難過,有時候靜靜的沉默才更加的沉痛。


    就像那一天的林子衿,月亮寧願看到他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寧願看到他瘋瘋癲癲的吼一聲,讓她知道他還活著還有感受,還能哭能笑,能跑能跳,也好過這樣的活死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仙月歸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輕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輕漾並收藏仙月歸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