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


    夏青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似乎隻要有這個人,她便可以安安心心地卸下身上所有的重擔,將自己放心地交到他的手中。


    不用擔心自己會因他受苦受累而感到愧疚與自責,好像那是一種理所當然。


    百裏濯盯著巨獸,腦海中一直充斥著先前看到的一幕,他的師姐就像是一個破布娃娃一般倒在地上,隻要他再慢上一步,隻需一步,他又將嚐試前世那種無邊的絕望與痛苦。


    不過是一個雪狼與狐狸生下的雜種而已,實力強又如何,在妖獸界,血脈的壓製能決定一切!


    瘋狂的殺意從他的體內彌漫而出,壓在傷痕累累的巨獸身上,此時,巨獸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凶狠與霸道,哀鳴一聲跪趴在地,似乎在請求著百裏濯手下留情。


    隻是,這可能嗎?


    百裏濯緩緩地抬起手,他麵前的空間隨著他手心的轉動而扭曲起來,那扭曲的位置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巨獸驚恐著一雙眼,在那種血脈壓製下,它甚至連逃跑的心思都沒有,隻是眼睜睜地看見那扭曲的空間朝著自己包裹而來。


    絕望,充斥在它的整個心田,劇烈的疼痛讓它痛苦的哀嚎起來,隨著那扭曲空間蔓延到它那巨大的頭顱,哀嚎聲戛然而止,那頭顱也隨之被吞沒,到最後,巨獸那龐大的身軀消失不見,除了那幾乎將地麵染紅的血液,再沒有它的痕跡。


    消滅巨獸之後,百裏濯緩緩地轉過身來,跪在夏青安的麵前,低下頭,抱著她,緊貼著她的臉頰。眷念地低聲喊著:“師姐。”


    “對不起,我來晚了。”


    那聲音裏有著無數的懊悔,要是他會陣法就好了,學會了陣法,他就不會因為趕路而耗費如此多的時間,讓她陷入如此的境地。


    夏青安扯開嘴角,想要露出一個笑容來,想告訴他:不晚,剛剛合適。


    隻是,她傷得太厲害。她的體內幾乎全被巨獸捏碎,隻剩下那塊皮將那些經脈髒腑包裹著,讓她不至於立即喪命。


    她說不出話來。甚至於因為百裏濯的到來,那一直繃緊的神經鬆懈了下來,讓她因極度不放心而吊著的一口氣鬆了下去,頓時,她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見此,百裏濯抿緊了唇,看著破敗的一琴城中,那一雙雙望向此處充滿希冀的眼,他們在祈盼著夏青安能夠活下來。


    他們,欠這個女子。欠了太多太多,或許此生都還不完。


    百裏濯重新低下頭,盡量讓自己不去遷怒。這些人連累他師姐一次又一次,若是有可能,他真想把一琴城給滅了。


    隻是,不行,這是師姐保護著的地方。


    伸出手。手心覆蓋著空間裏,將夏青安包裹了起來。將她體內的經脈以及五髒六腑固定下來,而後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不再施舍給一琴城眾人哪怕一個眼神,帶著她離開了。


    他不是不知道,暗處還有著無數的魔修正等待著進攻的時機,破敗的一琴城根本抵擋不下來,隻是,那又如何呢!


    他不親自出手已是竭力壓製的結果,還讓他出手相救,未免太天真了一點!


    而徐聞之,看著夏青安被百裏濯抱入懷中,看著百裏濯那小心翼翼的動作,看著他眼中所逸散出來的疼惜與愛戀,他緩緩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看起來很有力,卻沒有對抗巨獸的實力。


    在之前那一刻,他是無力的,而在這一刻,那種無力感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深。


    即使他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他是比不上這個人的!


    初見時,他還能將百裏濯擊敗,而如今,他卻需要將對方仰望。


    他轉過身,走了,身影緩緩地消失在了天際。


    而等著百裏濯一離開,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魔修確定他不會再出現之後,蜂擁而至,他們看著一琴城,支離破碎的陣法,毀壞的城牆,倒塌的房屋,他們的眼中充滿了興奮,隻要過了今天,魔宗將因他們而崛起,整個修真界將因為他們而變得腥風血雨!


    他們,將成為修真界的主宰!


    魔修密密麻麻地趕往一琴城,太過得意忘形的他們覺得一琴城早已沒有了一戰之力,下一刻就將成為他們的囊中之物。


    隻是,他們忘了,這世界還有意外與巧合之說。


    就在他們踏上一琴城的廢墟,一直在光柱裏懸浮其中的鬱一朝猛地睜開了眼,眼眸冰冷得就像是千年寒冰,讓他瞥上一眼都覺得全身發寒。


    他從小生活得順風順水,沒有經曆過什麽打擊與挫折,當初在晉升元嬰時才會遇到瓶頸,從而專門進入凡間感悟。


    但那樣的程度終究不夠,不過堪堪能讓他渡劫晉升而已!


    如今這一次,讓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從來不曾像這般無力過,極端反彈之下,他突破了!


    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修煉了多久,體內溢滿靈力,便可衝擊下一階級,他是直接感悟,與天地溝通,在突破的這一刻,他的實力與修為完全不能用平常的等級來劃分。


    他握著手中的重劍,筆直地站立著,然後向前一揮,一道巨大的弧形流光從他的劍尖迸射了出來,這道流光飛速前進,摧枯拉朽一般將最前一排的魔修毫不留情地砍成了兩段!


    那些魔修,甚至連反抗的餘力都沒有!


    一道又一道的流光從鬱一朝的劍尖揮灑而出,那些魔修就像是砧板上的魚肉任由他宰割,在天地之威下,這些魔修甚至沒有絲毫的放抗能力。


    這是地獄!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鬱一朝似乎要將之間的憋屈全部發泄出來,他近乎機械性地揮舞著手中的重劍,收割著這群魔修的生命。


    當在他的視野裏再也瞧不見魔修的蹤影時,他才停歇下來,一時間,他脫力地單膝跪在了地上,重劍支撐著他的身體,他抬著頭,聞著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看著前方密密麻麻殘缺不全的屍體,那些屍體中,有高階魔修,也有低階魔修,可以想象得出,經過如今這一戰,沒有幾百年的時間,魔宗根本緩不過氣來。


    這應該是個值得慶祝的事,但他沉甸甸的心中沒有絲毫的喜悅。


    頭頂上,正午的陽光正熾烈,其實他有些不明白,人活在這世上,便是為了看盡悲歡離合,嚐遍生離死別麽?


    懷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


    他低下頭來,看著咬著嘴唇,拚命地抑製自己不哭的烈焰火獅,它抬著頭,充滿淚花的眼眶裏,還有未散的恐懼與悲戚。


    他抬起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低聲說道:“對不起……”


    聽到這話,小火獅再也控製不住,豆大的淚花從眼眶中滑落下來,它抓著鬱一朝的衣襟不斷地撕扯著,哇哇大叫著,它還小,它是妖獸,也不會說話,但並不代表它不知道,夏青安是因為誰才會有這樣的結果!


    它在鬱一朝的身上泄憤,無所不用其極,爪子抓,牙齒咬,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可怖的傷口。


    反正麻麻不在了,她不會斥責它不懂規矩,她也不會虎著臉說它胡鬧,什麽都不會有了。


    在他們的看法裏,夏青安已死,在那樣的攻擊下,她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鬱一朝的心中空蕩蕩的,明明在前一刻,她還在說,若是他能活下來,她便告訴她的答案。


    可他活著,她卻不在了。


    對於小火獅的撕扯抓咬,鬱一朝沒有任何的反抗,他的臉上呆愣愣的,沒有絲毫的表情。


    這輩子,恐怕他都無法忘記她了。


    而百裏濯這裏,他抱著夏青安遠遠地離開,若是可以,他不想讓師姐再與一琴城有任何的聯係,兩次,兩次她都身受重傷,兩次她的命都危在旦夕,那樣的凶險,他不想她在承受一次。


    師姐應該是快快樂樂的,應該是沒有煩惱的,應該是完好無損的。


    在迅速地奔走好幾個時辰後,百裏濯站在了一座城市的大門前,渾厚雄偉的巨大鐵門之上,雕刻著飛揚的雲州城三個大字,或許是這裏離一琴城也不算太遠,在得知上古巨獸襲擊一琴城的消息之後,此地的修士開始遷移,是以,偌大的一個城市顯得冷冷清清的,沒有幾個人在。


    百裏濯抱著夏青安走了進去,原本想找一家客棧住上幾天,讓師姐好好養養傷,可這一路過來,客棧都緊閉著房門,也沒有人在,顯然是逃難去了。


    百裏濯皺了皺眉頭,師姐的傷很重,急需一個好的養傷環境,要不是那些山洞顯得陰冷潮濕,會影響到她的傷勢恢複,他怎麽可能帶著師姐來一個人類城市!


    隻是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了,他直接踢開一家客棧房門,來到最好的上方,小心地將夏青安放在柔軟的床上,而後去打了一盆熱水,小心地解開她那破損得不成樣子的衣衫,用毛巾沾了熱水,輕輕地為她擦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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