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急忙帶著武鬆接出來一看,卻見玳安手裏牽著韁繩,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陡然見了武鬆,那小廝頓時唬了一跳,呆著眼道:“我的天!原來這位就是咱們清河縣的打虎英雄?若黑天站在街上,不知道時一頭撞上去,腦袋上也吃撞一個大疙瘩!”


    武大郎一眼看到玳安手裏牽著的,正是西門慶自己騎的那匹白馬,心中便是一怔:“玳安,你怎的把西門仙兄的座騎給牽來啦?”


    玳安低了頭道:“是我家公子讓我把白馬送過來的!”


    原來,西門慶回到家,突然想起武鬆是步行來到清河,這二百裏地走下來,當真夠人喝一壺的。雖然武鬆麵上對他淡淡的,但西門慶對武鬆的敬重之心,卻絲毫沒冷了,當下便命玳安備好白馬,給武家送東西去。


    玳安小孩子心性,巴不得天天騎馬,撒著歡兒一頭紮進馬房,手腳利落地牽出白馬,雕鞍寶鐙、襯屜韁籠、轡頭環嚼之類,凡馬上一切用的,無不披掛整齊,這才喜滋滋地來到西門慶身前:“爺,有啥要送的東西?這便交給我吧!保證誤不了爺的大事!”


    西門慶便笑道:“爺讓你送的東西,就是這匹白馬啊!我見那武二哥從陽穀到清河,硬是一步步量過來的,心上都替打虎英雄委屈,因此這匹白馬,就送給他吧!”


    “啊?!”玳安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來。西門慶往常出客,騎的都是這匹白馬,玳安鞍前馬後的,跟白馬已經處出了感情,今日聽到爺要把白馬送人,真如摘他的心尖子一樣。


    西門慶見玳安哭喪著臉,便如扭股糖一樣磨蹭在那裏,殺死也不走,便板起了臉:“懶斷筋的小猴兒!你又要作什麽怪了?”


    玳安紅著眼圈兒,突然一眼看到焦挺進門,眼前一亮,急忙撲過去抱著焦挺的袖子央求道:“焦二爺!焦二爺!您老人家開恩,勸爺留下咱家的白馬吧!”


    住了這麽些天,西門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這位新來的焦二爺在自家爺的心中份量極重,焦二爺一句話,抵得上旁人一萬句。玳安自知人微言輕,扭不回爺的心意,一見焦挺,真如見了親爹一樣,隻恨不能生出個小尾巴來搖啊搖。


    焦挺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問清楚原委之後,看玳安眩然欲泣的樣子實在可憐,便拱手向西門慶道:“哥哥,咱家不是有兩匹馬嗎?不如便留下白馬,把那匹黃馬送了給打虎英雄,誰又能挑理哥哥心意的厚薄了?”


    玳安站在焦挺身後,雖然一聲不吭,但兩隻眼睛睜得溜兒圓,其中的哀懇之色,除了廟裏的泥胎和朝中的贓官那般級數的鐵石心腸,隻怕誰都沒法對此無動於衷。


    西門慶歎了口氣,問焦挺道:“兄弟,咱家的白馬和黃馬,哪一個跑得快?”


    焦挺道:“當然是白馬跑得快。”


    西門慶一擊掌:“照啊!陽穀清河,相隔二百餘裏,騎了白馬,比騎了黃馬能快上片刻到達,親人相聚的時間便多了片刻。兄弟,其中的道理,你且自己想想吧!”


    聽了西門慶的話,焦挺猛然間想到了自己。若自己家中親人還在,想念起親人時,便是騎了昭陵八駿日夜兼程往故鄉趕,也得心痛於那遙遠關山的一寸萬裏!到此時,焦挺已經恍然大悟,西門慶雖然舍了自己心愛的白馬,卻成全了旁人兄弟之間的情義。白馬有價,這份仁義卻是無價的!


    心情激蕩之下,焦挺撲翻身納頭便拜:“哥哥,小弟雖然愚鈍,但卻也知道哥哥的深意了!”


    西門慶急忙搶上將他拉起,問道:“兄弟,依你說,這白馬當送不當送?”


    焦挺用力點頭:“當送!當送!”


    玳安在旁邊聽著,知道白馬板上釘釘是保不住的了,心裏恓惶之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西門慶撫著玳安的頭,溫言道:“玳安,我知道你舍不得這匹白馬……”玳安一聽,抽噎得更加凶了。


    拍拍玳安的肩膀,西門慶問道:“玳安,你想不想白馬好?”


    玳安哭著道:“我當然想……可是離了咱家,誰給它鍘草?誰給它備料?誰半夜裏給它槽上添食兒?它身上髒了,誰給它刷洗?……這一想,我心上就痛……”


    西門慶哄道:“玳安,你這麽看覷白馬,足見你有仁愛之心,我很欣慰。但你對白馬的好,隻是小好,而不是大好。”


    玳安抬起淚眼:“爺,甚麽是小好?甚麽又是大好?”


    西門慶道:“象你說的那樣,安安穩穩把白馬養在咱家裏,隔三岔五的在清河縣裏蹓一遭兒,白馬終究隻能是匹馬的命;將它送給了打虎英雄,白馬馱了英雄奔馳在陽穀和清河之間,每多跑一程,就等於它在成全旁人兄弟之情義的道路上多積了一分功果,來世白馬必然脫胎換骨,離了這畜牲道,可以做個好人。你是盼它下世當人?還是繼續做馬?”


    玳安拭了拭淚,也不哭了:“我當然盼它當人……隻是心上就是舍不得……”


    西門慶笑道:“這個好辦。有了白馬代步,陽穀和清河之間的道路,就短了許多,打虎英雄和武道兄之間,必然走得稠密。往後隻要武二哥一來,我就放你的假,讓你去武道兄家裏探望白馬如何?”


    玳安狠狠地點頭:“中!就是中!”


    西門慶拍拍他的頭:“好!既然想通了,便擦幹眼淚,把白馬送過去吧!我知道你小子能說會道的,你卻一定要武道兄他們把白馬收下,便是你立了大功。否則,今生今世,我也不會把小玉許配給你!”


    “啊?!”玳安一聽西門慶道破了他和小玉之間的隱情,又驚得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來。等反應過來後,這才飛紅著臉,急匆匆上馬去了。


    焦挺在旁邊默默地聽著看著,心中倍感溫暖:“鄆城縣有及時雨宋江宋公明,但不知比起清河的西門慶哥哥來,卻又是誰高誰下?但無論如何,我焦挺有幸,能得遇西門慶哥哥這樣的義氣之人,一生一世,也是不枉的了!”


    武大郎、武鬆他們,自然不知僅僅因為一匹馬,就生出了這麽多故事。但武大郎見西門慶送來的是他慣騎的白馬,早把腦袋搖得跟撥郎鼓一樣,口口聲聲說“收不得”。


    玳安急忙舌燦蓮花:“我家公子說了,送出了白馬,俺家還有黃馬,足可代步。而武二爺騎了白馬,每快上一刻從陽穀到了清河,親人相聚的時間就多了一刻,豈不是好?”


    武大郎和武鬆聽了麵麵相覷,武大郎沉吟不語,心上便有幾分允意。


    武鬆雖然見了白馬神駿,心上不由得喜愛,但他卻是個義烈漢子,隻是搖頭道:“君子不奪人所愛。何況我武二和西門大官人並沒多大的交情,若貿然收了這匹馬,卻叫人心上怎能過意得去?”


    玳安急了,若武鬆不收馬,就等於斷了自己和小玉的好姻緣,一時間急中生智,對武大郎道:“若武二爺心裏過意不去,那這匹馬就送給武星主吧!若武星主心裏也過意不去時,便在明後天的功德炊餅拍賣錢裏,把出幾百貫來,就當是買馬的錢,豈不兩便?”


    武大郎一聽覺得有理,便點頭道:“我看可行!”


    玳安一聽,如釋重負,急忙把韁繩往武大郎手裏一遞,念佛道:“哎喲喲!小人的終身大事,這回可算是妥妥的了!武星主您老人家是個積德行善的,我來給您叩個頭兒!”


    說著,這小廝就直撅撅地拜了下去,慌得武大郎急忙攙扶。這正是:


    若不送出白馬去,怎能娶得佳人回?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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