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書取下,眾將同看,卻見其中寫道――


    “字付餘睹將軍台鑒:故宋與大遼結好澶淵,敦信修睦,百有餘年,邊境安然,蒼生蒙福,義同一家,再無兵革鬥爭之事,通和之久,振古所無。卻有金人不道,陳兵朔方,殄破遼東,翦滅渤海,大遼五京之東京一失,如人去一臂,國事至此衰矣!當是時,大遼熱血好男兒有誌家國者,豈有不奮然流涕,欲揮戈退日,一雪前恥者乎?在於中國,誓和之舊,金匱之約猶在前朝廟祧,若是委棄不遵,隻恐人神恫怨,義當興師以拯顛危,方不負兩國之舊義,於是乎――中華聯邦新國初立,將軍為使南來尋好,中國拒金國求和之使,複與大遼再敘同盟,重約兄弟,換界通商,民賴其利。


    卻有漢奸智多星吳用等違國擅命,遠遁遼東,賣國求榮,自甘奴輩,以宵小之姿,作禍於中華大遼之間,其鼓弄唇舌,動搖中華大遼和好之基,醜態百出,可以料見。遼主天祚一時失察,惑於小人,遂棄前盟,尋兵戈,欲與中華聯邦會獵於燕雲租界――此役一興,得利者為誰?


    金國女直,兵火中攫狡詐之髓,養成勢力,行事惟利欲是命,素無信義,雖已得遼東一地,豈能饗足其狼子野心?完顏阿骨打遼東遙望,常思虎踞,智多星吳用翼之以詭計,每欲鯨吞,其不敢發動者,因中國與大遼互為唇齒、同舟共濟之故也。


    欲弱大遼,先毀同盟,狡金遂借蕭奉先之死,以讒言進於天祚,驅虎吞狼,坐山觀鬥。中國與大遼俱當世之大國,兵鋒一交,何能驟解?國力損耗,莫以為甚。當兩敗俱傷時,金人突起於北,席卷南來,不惟大遼蒙塵,中國亦有奇禍,雖有智者,何能善其後也?


    今日兩國,陳兵燕雲,吾西門慶夙興夜寐,惟懷永圖,念前朝之遺德,思大遼之舊好,輟食興歎,無時暫忘。思欲興亡繼絕,親仁善鄰,以為兩國無窮之福。此誌既定,恨軍前無魚雁可托,遂擊軍鼓,引長弓,歌敕勒,發箭書,借餘睹將軍之德,傳遼國諸公之耳,訴說吾心中之事――


    中國大遼血海交鋒,既損自身,又失國運,凡欲耀武於軍鋒者,非一時之勇士,實兩國之罪人!雖有君上進兵之嚴令,然兵法有雲:將在外,地有所不爭,兵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君令有所不受,因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西門四泉在此一請――兩軍對壘,諸君低戈,因兩國國運懸絲於刀鋒之下,真正愛國者,何忍摧折?而吾當重遣使者,再謀和議,尋遼舊好,絕金奸謀。此中成敗得失,唯大遼諸公所欲。中華聯邦民選總理西門慶一一一六丙申年己亥月丙辰日書於燕雲檀州府衙小軒窗下。”


    這封書信,言辭切切,直抒遼國眾將胸臆,縱有不通文理者,得他人轉述時,亦為之動容。耶律餘睹沉吟良久,請眾將入自己軍帳落座,問道:“我主有嚴旨,欲我等進兵得地,而西門慶亦有箭書飛來,此中取舍,還請諸位將軍共議。”


    天祚帝調集這許多人馬,本來還想玩他那禦駕親征的把戲,結果被後宮和群臣死諫,因此不得前來。沒了他這個都元帥坐鎮,軍中眾將群龍無首,象現在這樣事到臨頭時,也隻好大家商量了湊合著辦。


    遼軍眾將聽了,麵麵相覷,誰也不先開口說話。隻有那兀顏光都統軍耐不住性子,直站起身來道:“依我說,中華聯邦西門慶所書,都是金子般語言,大家須要聽他。以前我大遼有多少精兵良將,都在護步答岡被葬送了,今日這兩軍陣上,聚集的已是我大遼軍中最後的精銳,豈容被金國拿來做磨刀石,平白耗損了去?便如西門慶所說,大家列陣不戰,隻嚴整自守,拖到他中華聯邦派使者往上京跟君上求和成功,就是莫大的功德,第一的良策!”


    眾人聽了,心中不約而同都想:“這貨真是心直口快!居然連護步答岡這樣的陳瘡也當眾揭了出來!這是當朝萬歲的醜事逆鱗,被你這廝如此掛在唇齒上賣弄,真真是壽星佬兒上吊――嫌命長了!看來,這兀顏父子就是在西北邊境上啃沙子的命,過幾天發配他們的人不來,我姓名倒寫!”


    不過幸好有這麽一個炮筒子當眾噴火,省了眾人多少迂回轉圜的力氣,現在隻要順著這風頭火勢說話就行,隻要不引火燒身,樂得順承,反正到頭來倒黴的也隻有兀顏光,沒有砍兩顆頭的道理。


    於是遼軍眾將含混其辭,遮遮掩掩地對兀顏光的意見表示了缺斤少兩的讚成。不過再缺斤少兩,也是讚成,到了最後,眾人異體同心,把軍事的決斷權都推到天壽公主答裏孛的頭上――她是天祚皇帝的宗族之妹,如果一時做錯了決斷甚麽,隻要有她頂缸在前頭,大家都無事了。


    雖然遼國不乏女性操持權柄的先例,但天壽公主答裏孛意不在此,於是又三推六讓,把決斷之權交到了耶律餘睹的手上。大家對此也無異議,畢竟耶律餘睹是宗室中公認的雄材,又是賢晉王耶律敖魯斡的親舅舅,前途不可限量,由他出麵做主,大家都沒說的。


    甚至蕭奉先那一係的人,也熱烈期盼著耶律餘睹掌握軍中話語權,如此一來,出了甚麽事可就怨不得別人了!


    耶律餘睹果然不負重望,慨然道:“今日之事,戰則無益,守則有利,我等但閉營高壘,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此敵者,非中華聯邦,而是北境女直也!”


    眾將聽了,皆起身抱拳異口同聲道:“餘睹將軍說得是!”


    蕭奉先的舊黨嘴頭上順承著耶律餘睹,回到自家營帳裏後,卻又是連夜聚議,修下黑帖子送回上京,說什麽耶律餘睹暗中聚攏兵權,得都統軍兀顏光為羽翼後,便不可一世起來,和中華聯邦西門慶在兩軍陣前公然勾結,欲對我大遼不利雲雲。


    消息傳到上京,不送到天祚皇帝耶律延禧龍書案上,先送到元妃蕭貴哥的鳳榻上來。蕭貴哥見了,如獲至寶,拿了就來尋皇後姐姐蕭奪裏懶,興衝衝地道:“姐姐你看,這一回那耶律餘睹死矣!”


    蕭奪裏懶看了黑材料,卻是嗤之以鼻:“妹子,你好沒算計!這些奴才貪功心切的誇大其辭,你也信以為真。你仔細想想――兩軍陣前有我大遼多少老臣宿將,耶律餘睹加上兀顏光,就是三頭六臂,也不過兩軍人馬,放在二十萬大軍中,濟得甚事?真有異動,不必萬歲這邊下旨,那邊眾將動手,一人一根小指頭,就把叛賊撚死了――萬歲雖然政事上懶怠了些,卻不是糊塗人,以這一封倒三不著兩的書信,便想死耶律餘睹?真真是癡人說夢!”


    聽姐姐這麽一說,蕭貴哥打去妄想,擲開書噘了嘴坐下,生起悶氣來,一轉眼間,卻已是珠淚盈眶,哽咽道:“大兄之仇,豈能不報?”


    這女人的邏輯很奇特――大兄蕭奉先之所以要往大名府租界當留守,都是耶律餘睹逼的,沒有耶律餘睹和蕭奉先爭權奪利,蕭奉先幹嘛有福不享,卻跑進中原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受苦?結果受苦猶輕,到頭來竟然死無葬身之地!細細地排起來,這耶律餘睹不是首惡,誰是首惡?


    所以蕭貴哥恨極了耶律餘睹,一心要繼承大兄的遺誌,將這宗室雄材扳倒,再廢了晉王耶律敖魯斡,讓自己的兒子秦王耶律定上位,大功告成時,大兄蕭奉先九泉之下,也自瞑目。


    蕭奪裏懶不理蕭貴哥,隻是揀起了那張黑帖子翻來覆去地看,看了又看之後,突然笑道:“妹子,如今我大遼內憂外患,國難臨頭,此艱難之時也。耶律餘睹是宗室雄材,若留他於一時,倒還有些用處――妹子你意下如何?”


    “咣”的一聲,蕭貴哥砸了姐姐一個進口的汝窯細瓷雨後天青茶盅,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絕不妥協的立場。


    蕭奪裏懶一陣心痛,這盅子打一個少一個,拿著黃金都沒處換去,看到蕭貴哥兩眼冒著紅光又往茶壺上伸出了魔掌,於是急忙發一言之奇兵以邀截之:“妹子欲耶律餘睹身死乎?族誅乎?”


    此言一出,蕭貴哥嬌軀一震,旋風般轉過身來,眼中全是驚喜瘋狂之色:“妹子欲將其人其家斬盡誅絕久矣!卻不知姐姐有甚麽計較了?”


    看著瘋魔一樣的妹子,蕭奪裏懶無奈地搖了搖頭,歎息道:“唉!我身為一國之後,掌天下半數氣運,卻不得不陪著你這妮子胡鬧,謀算自家的臣子――祖宗在天英靈不遠,奴日後必然燒香還願大做法事,祖宗垂憐,卻休要降罪於妾身!”


    蕭貴哥卻等不得了,一把抱住了蕭奪裏懶,催促道:“姐姐,你罷了吧!世人多少作孽的,也沒見雷劈龍抓了哪一個去!快說快說!要如何才能將耶律餘睹滿門老小,都殺他一個寸草不留?”


    沒奈何,蕭奪裏懶隻得說出一番計較來。這正是:


    九重玉闕生涼雨,一道狂瀾卷長風。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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