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羅宅的書房裏還亮著光。


    廢柴專注地處理著手上的那些事務,偶爾燭火明滅不定的時候,魯泰會很適時的剔挑燈花。


    “魯泰。”


    “在。”


    “李衛幫我辦事去了,這件事……”


    “奴才什麽都不知道。”


    “也不枉我們主仆這麽久,謝了。”


    “奴才不敢當。”


    廢柴的表情鬆了下來,放下手中的筆走到窗前,將窗子推得更開些,輕輕歎了口氣,“我們處在這樣的位置,許多時候是身不由己的,可是有些東西卻也是我們自己該堅持固守的,你說是不是?”


    “是。”就像主子您,雖然看似不著調嬉皮隨意,可是您一直固守著一些自己堅持的東西,誰也改變不了您。


    “雖然不知道這麽做好不好,可是這件事卻是我想去做的。”


    魯泰沒有接話,他知道主子並不需要有人接腔,她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不過,話說回來,眼下的局麵還真是夠亂的啊。”


    “主子,咱們現在這樣不會暴露身份嗎?”主子您實在是太不低調含蓄了,潑辣張揚得獨樹一幟啊。


    “這叫反其道而行之,別人越認為我們需要低調謹慎的時候,咱們此時張揚行事也許反而是意想不到的掩飾作用。”你丫以為姐不想低調嗎?可是姐哪次不是低調的高調?與其這樣,不如索性高調一下。


    主子這麽說也有道理,魯泰沉默了。


    “隻是想在這混水中真摸出條魚來也不容易啊。”


    魯泰汗了,主子你這話還真是一語雙關啊。您藉著天地會的人脈牽上鹽槽兩幫的線,背後卻是朝廷的大樹,這水就您這兒最渾了,最關鍵的是——您這水裏壓根就沒魚,別人是想摸也沒得摸。


    什麽叫借風漲帆,借力使力?


    魯泰覺得自家主子就是最經典的教材,玩的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招數,不怪主子整天跟泥鰍一樣在皇上跟前礙他老人家的眼了,他覺得皇上不黑主子那才真是沒天理。


    “工作什麽的,最討厭,累身又累心,最要命的是不幹還不行。”廢柴雙手撐在窗台上大吐苦水。


    就主子您這樣懶的人,不逼您幹活真是不行。


    “有些地方不好插手啊,真煩惱……”廢柴狂想學人猿泰山嚎一嗓子,其實她真的不是遊刃有餘了,她是拚了老命了,簡直都要吐血了,到底哪個混蛋說她會混水摸魚的?


    遠在避暑山莊的康師傅不幸打了好幾個噴嚏。


    “小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走,真沒轍。”末了,廢柴忍不住在窗戶上撓了一爪子,真是很氣憤,她這兒已經夠亂了,白文悅那廝還亂上添亂。


    “他跟暉少爺一道的。”魯泰提醒她。


    “廢話,他要不是以弘暉的監護人自居,我能讓他留下來白吃白住?”


    魯泰忍不住朝夜空望去,有時候他挺擔心憑空打下雷來會劈到他家主子的。她那也叫讓人家白吃白住?白公子最近不知不覺中已經替朝廷辦了不少事了,日後他明白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吐血。


    “消息已經遞出去了吧?”


    “是。”魯泰已經習慣了自家主子抽風抽著抽著突然就一本正經起來,反正她就是人來瘋。


    廢柴咬了咬拇指蓋,很不良善的嘿嘿笑了兩聲,嘴裏含含糊糊的咕噥了一句。


    魯泰也沒聽清,不過,他猜八成不是啥好事。


    “不知道我會不會被人紮小人,想想還真恐怖。”廢柴突然想到這個可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想到因巫蠱而丟了後位的陳阿嬌,忍不住又天馬行空起來。


    魯泰適時咳了一聲,提醒她,“主子,您的事還沒處理完。”他這個背後靈一樣的侍衛最大的功用早就不是保護她的人身安全而是監督她認真工作了。


    “啊……”廢柴哀怨的歎了一聲,“我不想工作啊……”那些東西看多了會心理陰暗的,會的,一定會的。


    魯泰當沒聽到。


    其實廢柴完全是多慮了,心理陰暗神馬的,一般情況下都是她給別人造成的,能給她造成心理陰暗的人目前還沒有,主要這貨心理防線太過堅固,自我修複能力更是出類拔萃,簡直就是小強的代名詞。


    被監督的廢柴不得不重新回到書桌後繼續處理手上的公務。


    房門被人輕輕扣了兩下,然後冬喜拿著一隻托盤走了進來。


    看著俯案書寫的主子,冬喜在心裏歎了口氣,主子根本就不是那麽勤勉的人,這幾日眼下都出現青色了,逼得主子都不得不讓她塗粉來遮掩了。


    想到這裏冬喜又歎了口氣,主子經常在自己替她上妝的時候嘀嘀咕咕的說什麽會鉛中毒了,會起粉刺了,什麽什麽的……有時候她是真不知道自家主子的腦子裏整天都在琢磨些什麽。


    冬喜在距離書案十步遠的時候停下,魯泰走過去接過托盤,然後走回書案旁。


    “冬喜,這麽晚了你還不去睡啊,小心明天沒精神。”廢柴一邊將手上的一卷紙點燃扔進香爐,一邊抬頭說了一句。


    “主子不是也還沒睡。”


    “這不一樣,我是主子,我白天想什麽時候休息都行,這裏我最大。”說到最後,廢柴這貨忍不住有些得意洋洋,甚至有些小人得誌的德性。


    魯泰和冬喜相顧無語,他們果然是不能對主子有太大期望的。


    抽,已經是主子刻在骨子裏的東西了。


    其實,有時候他們會覺得如果主子是個男子,那麽肯定是她所描述的那種能起表率的紈絝類型。


    廢柴這貨其實就是一女版紈絝!


    “主子,您還沒為少爺決定先生人選嗎?”冬喜覺得這件事必須要提上議程了,因為她家主子似乎完全忘了小阿哥還得上學這件事了。


    “冬喜你別傻了好不好,我帶他出來就是讓他解放的,為什麽還要請老師?學習這種事是要靠自覺的,我覺得弘挺自覺的,我們就不需要再給他施加外力了。”


    “少爺的功課會落後的。”


    “要當紈絝功課什麽的都是浮雲。”廢柴一本正經的說,“我都答應老爺子說要把紈絝貫徹到底了,當然要說到做到。”


    “……”


    九爺不會希望這樣的。


    皇上老佛爺也隻有跟您在一起才會這麽抽吧。


    冬喜和魯泰兩個心裏各自轉著念頭,但對於弘小盆友都無一例外的深表同情——有主子這樣一位不負責任到點的額娘真是他人生最大的考驗。


    廢柴又點燃了一卷紙,看著它化成灰燼落在香爐內,輕輕地歎了口氣,“人生啊,有時就像一縷輕煙,轉瞬即逝。”


    主子又抽了吧?


    “如果我死了,我一定要求火葬,一定。”廢柴握拳發誓,讓靈魂穿越見鬼去吧,nn個熊,她就是這種案例的悲慘代表。


    主子真是抽大了,把死去的人燒了可是對死者的不敬啊。


    “不過,看在冬喜你這麽擔心的份上,我有空的時候會充當一下臨時家教的,教弘那小家夥,我的水平應該還是能夠湊合的吧。”


    冬喜黑線,聽您這說話的口氣就讓人覺得十分不可靠。


    魯泰倒是微微怔了下,爾後心裏暗自曬笑了一聲,其實,如果主子認真的話,真的是個很不錯的老師。隻可惜,大多時候她都處於抽風的狀態,給人一種很不可靠的感覺。


    廢柴把手邊要處理的卷宗都燒掉之後,用濕巾擦了手,然後端起冬喜做的宵夜開吃。


    冬喜在一邊默默地看著,默默地黑線,果然形象什麽的,是不能指望主子的,除了在人前,她的禮儀從來沒有合格過。即便是在人前,那也要視情況而定。


    形象是什麽?


    又不能當飯吃,所以那東西不重要了。


    魯泰此時想到的就是主子曾經說過那句話,然後他也忍不住暗自黑線了,因為他同時想到了當時主子說那話時的情形。


    他不過是覺得潑婦的形象太過有損她溫良的外表分數而給予適時的規勸,結果他家主子的回答是什麽?


    一直當良家婦女也是很憋屈的,有機會的話偶爾叛逆一下也是人生必須的。


    對,這就是他家主子的原話。


    良家婦女!


    偶爾叛逆?!


    好吧,果然他家主子的本質是抽的。


    主子嘴上一直時不時抱怨說這趟差事太為難她,可是他卻看她耍得很歡,時不時搞點火上澆油的舉動出來激化衝突,還美其名曰,先破而後立。把矛盾衝突激發到頂點,在他們爆發之後,火速澆水滅之,簡直就是坐收漁翁之利的最佳詮釋。


    廢柴一直覺得魯泰不理解她,她想早點回去複旨啊,要知道時間拖得越久,就越容易發生變化,不給他們刺激刺激,矛盾不激化破綻不好逮啊,她怎麽摸魚?


    真是個不知變通的呆瓜!


    好人?


    壞人?


    廢柴朝漆黑的窗外看去,在心裏歎了口氣,在這個時代首先能活下去才能繼續當個好人吧,所以偶爾當下壞人也是情形所迫。反正她都已經被雷劈過了,就當是提前預支她的報應了。


    果然,廢柴這樣的注定是小強的形象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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