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鬧哄哄的五明宮,瓊光一聲自歎,頗有悵然,一時間有些渾噩地走在這天庭塔殿宮堂間頓覺自己早已不可自拔。


    “夕月,你說,我是不是無法回頭了?”在一片靜默中,瓊光望著絞霧未歇的天宮,突然開口。


    可是就是自己這一略思慮她不禁又笑了起來,子碩啊子碩,在萬千擦肩人裏,我遇見了你,愛上了你,自許了你。


    我這生最大的幸福,莫不過於是你讓我體會到什麽是真情;而我最大的不幸,卻也是你讓我知道什麽是真情。無數個瞬間我都在想:隻要熬一熬,等一等,等過一個四季又騙自己一個四季,直到雲垂海立你一定能都哪怕感動於我一丁點的真心,默然相許。


    可如今…醢…


    我已變得不是我自己。


    是我,先變得不是我自己。


    夕月聽了驚疑,睇了眼戚然的瓊光,安慰道:“小姐,我們不會輸,我們背後是五荒五帝,西海公主與你,不過是漫長人生的刹那插曲罷了。緹”


    “插曲嗎?”瓊光一聲苦笑,近覽就在二人跟前的恢弘曌域。


    飛簷翹角,八麵玲瓏,巍峨至極。


    “……我若是她,我就乖乖當個西海公主,什麽戰神,什麽瞾帝,得到了全天下最有權勢男人的寵與愛,浮生短暫,誰還會過分較真自己要為蒼生負什麽責任……”


    隻是阿裹啊阿裹,我走過半生的繁華,走過半生的孤寂,世代悠悠,我以為我一筆一劃能夠勾勒愛情。


    隻是,我是做夢都未曾料想到,你竟能插足我的人生到這般地步。


    “小姐……”夕月還是忍不住道:“你可以——”


    “回不去了。”瓊光打斷她,眼裏水汽氤氳,往事被勾起她失笑出聲,她別開目光:“父王竟利用我在雪靈花之源上下毒手以致活活拖垮了阿裹的身體。如今,我雖無意,但我終究失信於龍驍涵的求援,但他們不懂,我若不聽言父王的安排,我的親生父母葬哪裏我都不會知曉,我更得不到夜子碩的心。”


    瓊光垂淚,默默偏頭神色凝重地看向夕月:“你告訴我,事到如今,這般輪回到底是誰的劫,又到底是誰的難?可如今看來,這分明隻是我一人的劫難!”


    夕月心痛,上前扶住瓊光:“小姐,你大可以將自己的處境告知紫薇大帝,當初您不是故意加害神女,你是他的未婚妻子,他不會坐視不管的。”


    “我?”瓊光訥訥重複,唇畔更勾起殘酷的笑:“我算是什麽東西?!”


    我不過是夜子碩和龍神族壓製舊黨的一顆棋子!


    我不過是崇恩族窺探新黨的個內線!


    先帝如此作想。


    今聖更是如此!


    “來去我不過就是顆棋子罷了!”


    話落,一道鵝黃的纖細身影匆匆且謹慎的邁出了曌域。


    這一刻,夕陽下的天宮被滾滾硝煙籠罩著,所有的人都煌煌在不知所錯,可這道身影她隻消一眼便看穿一切。


    蒲公英族長女檸願,全天下最好的風信。


    “檸願請留步。”瓊光上前一步道。


    正欲趕往西海與夢洄回合的檸願聞聲一驚,不想曌域如今周圍已是鮮少人煙,何故還有仙人拜訪。


    心想早點打發了人趕路,回頭一看,更一臉驚愕,險些懷中事物落了地:“花、花神?!”


    恰巧她如此神態對上瓊光雙深不可測的眸子,檸願一顆心更是墜到了深淵,但她不敢多想,一整容態,迎了上去。


    ******


    煙繞湖。


    這是夜子碩醒來的第三日,天地晝夜在眼前顛轉,他也未覺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懷中女子,閃爍的目光即便有旁人在側也毫不顧忌。


    “少宮,身係家國,公主從不曾忘。”匕清歎息聲從門外緩緩傳來。


    夜綦瑧眼神動了動,他坐起身來,似欲說什麽,卻又沉默。


    又怎會不知呢……


    她是他一路細心對待的女子,是盡他一生所學傾心相授的人。


    她的喜時之言,她的怒時之鬱,她一路走來用委屈撐出來的胸襟。


    多少心酸,藏在心裏,封結成冰。


    夜綦瑧靜了一瞬,抬手抱緊她。


    阿裹,我多麽想告訴你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公平道義,隻有弱肉強食,隻有勝利者的製定法則才謂是這穹蒼的道義。


    若我等輸了,前人所付出的一切,就會在我們麵前霍然坍塌。


    就在這時——


    衣袖微緊,夜綦瑧歎了口氣,終於低頭望著她的幽幽轉醒。


    當盛開的雪蓮再次落盡自己的眼底,萬般言語,提心吊膽,如今隻化作一般歎息……


    龍姒裹睜著疲憊的眼睛,看著他的眼睛,聽到他的呼吸,像是破碎的宿命冥冥中又被擰緊。


    夜子碩也牢牢地盯著她,朝他一笑,就像西海被雨水澆打的花。


    此生此際,他終於不得不承認,阿裹,要離開了……


    “睡了好久。”他傾身吻她。心事玲瓏如你,一生哀歡,阿裹,請別輕易放下。


    姒裹身子一僵卻又很快柔軟,隻見她抬手攘著夜綦瑧的頸,意味深長地笑,一雙眸萃燦如星。


    “師父,任世間甘苦,幾番領悟,我們就這樣好麽?”


    我們就這樣呆在一起好麽?


    天命演,興衰一筆如戲言,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憐取眼前人。


    一輩子終能遇上個這麽為你一次奮不顧身的人,夜綦瑧,你何其有幸。


    “待我休息好了,師父,我們再為蒼生搏上最後一戰。”


    夜綦瑧心裏重重一沉,視線也模糊了。


    她盡是說了這樣的後話……


    夜綦瑧他忽然低頭,一個翻身壓住她的身子,姒裹不禁為著這陌生的微妙的反應微微發抖,可不待她想,男人袖長的手指已穿過她濃密長發,勾起她的脖頸,狠狠地封住她的唇。


    唇瓣相抵時,他間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隨著他的呼吸磨轉沁入心脾,隻感那偶爾挑動她耳畔的手帶起細密的癢,她故作隱忍卻終破功失笑,一舉一動,藏盡春意,他歎口氣,將她抱得更緊,龍姒裹終於被逼著溢出那細碎吟。


    他的吻,帶著再也抑製不住的狂熱,再也不止於禮。


    當他手滑膩的她脖頸的肌理時,當自己的指尖下意識纏進他汗濕的發時,在自己瘋了般的心跳聲中,姒裹似乎明白,所有的遺憾,所有的不公,所有的曲折與兩難,會隨著一個人的手研磨成細膩。


    原來,你的波折,我的宿命,不論好壞,無物能牢,終是歸千古之序,將天地洞悉。


    門謔得被推開,綺羅匕清還不及躬身,便見夜子碩抱著懷中的女子,身形一瞬化煙就消失在二人跟前。


    山巒重疊,飛鳥婉轉啼鳴,幽靜如畫,夜子碩抱著龍姒裹飛身立於煙繞湖前,從鬥篷中,淡淡的晨光裏,龍姒裹看到了這座垂淚了數億年不化的煙繞湖。


    它深沉,它冰霜,它隱忍,它清雲繚繞,它像是有太多欲說還休的故事。


    “阿裹,這就是天地初,神與魔立定乾坤的地方。”他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恭肅與凝重。


    “當年,煙繞淚灑於此,為了轅詭,但世人不知她更為了敝曦。”夜子碩深深地望著這一汪湖水,“若說敝曦愛煙繞,還不如說煙繞卻也無法與轅詭在一起。彼時,北陰作亂至煙繞之死,令敝曦畢生無法在煙繞前訴說自己的情愫,以致悲鬱而終,而這一汪煙繞湖水,於轅詭是愛,是惋惜,是訣別;於敝曦,更是痛惜,是想信任依靠卻不得相信的苦果,所以煙繞才選擇孤獨的死去。”


    “所以——”龍姒裹默默將手指向下方,皚皚白雪,終年不斷。“這會是我們決戰的開始。”


    夜子碩定定望著她,頷首:“若不是又遇煙繞湖,我想我不會告訴你這些故事,可是阿裹。”夜子碩對她一笑:“你長大了,你可以接受生死,可以經曆戰爭,更能運籌帷幄,能在這紛亂的朝堂與人對質,能有巍巍的風儀來保護自己,我想我再沒有理由再瞞著你了。”


    男子低頭,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終是沉聲道:“阿裹,我們的世界,已經不安全了。”


    “東至天柱,西海,商丘至我們腳底下的煙繞湖,這一條從東至西的命脈在不久將會是我們誓死守護的戰線,也將是蒼生最後的防線。”


    姒裹心中頓時明白,她數年前去過天柱采過不盡木,天柱之身已盡斑駁,早已不複昔日完整,西海遭逢基石坍塌,雖有兩位長老身死支撐,但不及往日堅固。


    商丘鎮守在前,所以龍神族勢必欲拿下。也因此,夢洄與二哥就此無望。


    “此前,我去過魔淵,”夜子碩沉了沉眸子,淡淡開口:“我等發現,魔淵的百姓不知所蹤,而魔獸像是得了某種陰蠱血咒,於數十萬年相比,它們在進步也學會思考甚至誘敵。”


    那座掛滿宮燈的公主靈殿,那於闌珊燭影間佇立的蹁躚身影,一切的一切於長年累月中都經過最精心的安排,就等故人來訪。


    “而也得到隻有統一而強大的精密部署與安排,才能達到如此的自信。看來,我們都錯了,這麽多年,魔族不是被打怕了,而是韜光養晦,隻待卷狂沙而來。”


    ---題外話---


    小夥伴們好久不見,我畢業啦,剛結束了英國的畢業典禮,回到大天朝的懷抱啦,開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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