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眼見孫登受傷,我心痛已極,大聲叫道。


    便此時,李氏兄弟、諸葛恪等突破蛇陣,奔了過來,將我三人拖到一邊,那巨蟒猶在地上翻滾,直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方才停下,尾尖還自顫抖不己。


    巨蟒雖死,餘威猶在,好半天諸人皆不敢向前探看。


    此時其餘眾蛇走了個幹幹淨淨,隻餘滿地亮晶晶的粘液和橫七豎八的蛇屍。


    兵士們一擁上前,把這片地方包圍起來,拿著火把四處照著,見到殘餘的蛇類便將手中的兵器猛揮下去。


    諸葛恪望著那巨蟒,歎道:“此為神龍之屬啊。今日竟喪在世子與太子之手,實乃天意。當年高祖斬蛇,路遇老婦人哭道:赤帝子殺了白帝子。今日之事,與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不及答話,先檢查孫登之傷,卻隻是髒腑受了震蕩,問題不大。倒是黑塞被巨蟒纏住,光肋骨就斷了三根,身上的擦傷,擠傷更是數不勝數,小心的為他接正斷骨,讓兵士們做個擔架,把他架在上麵,抬回白帝城。


    諸葛格也安排眾人給起巨蟒,敲敲打打返回。我與孫登並馬而行,一路說笑。此戰說來極險,差一點我與孫登便交持在這裏。經此一役,我們的感情也似更親,想起前些天互相算計的樣子都有些好笑和後悔。


    白帝城中諸將都知道我們去打獵,誰也沒想到我們會打來這樣大的一個家夥。趙雲等老誠持重之人聽說此事,後怕的不得了,連連責問護衛之人為何會離開我們。不過當著東吳客人的麵,卻又不好多說。隻私下對我說,殿下千金之體,不應輕易涉險之類的話。


    其實我心中也是後怕,但看江東這些人,膽色非常,卻也不想讓他們給比下去。這個時代地人,大都有幾分瘋狂。其中以孫家為最,當年十八路關東諸侯徘徊不前。孫登的爺爺孫堅一個人引軍西向。打得董卓望風而逃;而他的大伯孫策更是天縱英才。被目為江東小霸王,若不是華年早喪,誰都不敢想象他的將來;而他的父親雖然三分天下有其一,似乎是個太平天子,可他也曾獨自射虎,勇名卓著。


    不過,從此事。我也似乎發現了孫家的一個特點,那就是太傲氣,太愛冒險。雖然這兩點在孫權之後變得含而不露,但卻流淌在孫家的血液裏,無法抹去。這是長處。也是短處。


    孫登一路上眼睜睜看著那條巨蟒,甚是喜歡,我於是當眾把此蟒交給了他。事後,諸葛喬對我說:“太子與孫世子合力斬蟒,卻交於他一人之手。而人們常把此事以高祖斬蛇做比,感覺實在不好。”


    “你是說此蝶比做江山,我這一讓,似乎暗喻兩國共努力,卻讓他們得了江山麽?嗬嗬,笑話。一條蛇如果能代表江山,那為什麽是統治天下地是人。有德有能,便是布衣也不會被人輕視;無德無能,便如袁術那樣四世三公手持傳國玉璽也難逃一死。我此次讓出此蟒,其實我就是想讓他們自己有這個感覺,感受到我的大方和實在,覺得和我合作,未來會給他們絕大地好處。一條蟒來換他們地信任,值。至於涉及到江山,我不會對任何人放手地。”


    諸葛喬釋然,道:“殿下胸襟之廣,實在不是一般人所能及。不過,孫登其人,雖然年少,卻是處事穩重,不畏艱險,敢擔大事。日後怕對太子有較大危脅啊。”


    我笑了:“看來關鳳的魅力當真不小,讓你也處心積慮的對付他。你不用解釋,我是和你開玩笑的。孫登其人不錯,我很喜歡,特別是最後他代我擋那巨蟒,自己被震出血來,我很感激他。不過天下大事,不是私人情誼所能左右的,在這一點上,我與孫登,都分得清清楚楚,做不到這一點,我們就不配分別做季漢和東吳的繼承人。不過,我不是周郎,眼見先生才高,曹操未滅便來壞先生性命。那樣的事情我是做不出地。何況東吳孫權精力正盛,數十年內孫登還起不了什麽大的作用。就算是他能起作用,此時卻也是針對曹魏,而不是背信仰攻有三峽天險的我們,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至於曹魏滅後的天下如何,我雖然不敢自大,但有你們幫著,我還不會差於孫登。”


    諸葛喬被我說得笑了:“如此倒是我小氣了。殿下既有如此自信,我又何苦當小人。”


    他離去時轉有問了我一句:“孫夫人已歸,太子也該抽時間去探視一下,否則似乎不近人情了吧。”說完不待我回答,已自去了。


    我不由沉默,早沒有處理政事的灑脫。


    我不是不想去見孫尚香,但是卻不知道該以怎樣地身份,如何來見她。在東吳她對我說的那句殘忍的話,讓我至今無法原諒。她不認我這個兒子,我怎麽來認她這個母親?


    我曾想過以殘忍來回報她的殘忍——在一間大宮殿裏,我盯視著她的眼睛,看著她在地上瑟瑟發抖,卻誌得意滿的冷笑:“你不做我劉家人了,不做阿鬥的娘了,你逃得掉麽?”然後當著她的麵,用皮鞭狠狠抽打周善,聽著周善的慘叫,看著她的發抖,我卻哈哈大笑。


    我也曾想過這樣的情形——一見麵,五六年的思念在心頭奔湧。我撲倒在她的懷裏,痛哭失聲,求肯她願諒父親的再娶,求肯她忘掉周善。我們忘掉不快,回到從前的日子。


    我還曾設想過放她與周善一馬以全她昔日待我之情……


    還曾想過悄悄殺死周善然後把她囚起來以免她改嫁的醜聞敗露令季漢蒙羞……


    但是,我終於狠不下心腸,既下不了毒手,也不能放手。她,曾經是我的母親,曾經待我極好。我當年在她離開時曾說過要接她回來。她還笑我隻是個孩子。我現在實現了我的諾言,盡管這諾言早已變了味道。


    我問自己,我是不是有些孩子氣了,把她硬接回來,會不會太殘忍。可是一聽到諸葛瑾說她在江東日夜思念我和父親,我就沒辦法不恨,沒辦法不說出讓她回來的話。


    她曾傷得我那樣深。我又怎能讓她在江東過安安穩穩地日子。


    我在門外緩緩走動,心潮起伏不定。連諸葛喬都覺得我該去看她了。看樣子我是躲不過去了。那就看一看她去。我起身向孫尚香的下處去。身旁李氏兄弟緊緊跟隨。


    一路前行,我的心不由自主又跳起來,我暗恨自己,想說句話放鬆一下,一張口竟然說道:“黑塞在哪裏養傷,我們去看看他。”


    一行來到黑塞養傷之地,看黑塞精神好了許多。我坐在他的旁邊。問道:“黑塞,好些了麽。”


    黑塞還是那樣硬硬的聽不出表情的漢話:“殿下,好多了。”


    “今天的大蟒出地真怪,還好你傷得不重。”


    “是,少主。這王蟒本來這裏沒有,真怪。”黑塞道。


    “什麽?這王蟒本身不產於此地麽?”我一驚,一把抓住黑塞的手,抓地他一皺眉,我趕緊放開,轉身對李晟道,“去找四叔和諸葛喬來一下。”


    “是啊,殿下,這王蟒本是南方障氣四合地密林中才有,隻有南蠻土人才能進入它們領地。而此處卻從來沒有見過。”


    不一刻,四叔和諸葛喬進來,我讓黑塞把適才的話再說一遍,然後道:“此次遇險看來不是偶然,而有賊人設計的,想不到,我們去找獵,卻又有人用野獸來獵我們。今日若非黑塞這個熟知南蠻之地的人在,隻怕我與孫登便回不來了。”


    四叔劍眉豎了起來:“我馬上帶人去搜索,抓住那賊人,我活剮了他!”


    諸葛喬搖頭道:“不妥。一則,那賊人若能驅動王蟒作戰,必是本領高強之人,身在密林之中,又豈是一隊軍兵所能發現。二則,密林深山,地理不熟,危機重重,前些年益州變亂,來降都督手下一員副將帶五百兵馬去攻一個隻有百十人的寨子,結果全軍陷在老林子裏,沒一個活著回來。我們現在多是水軍,不善於山林之戰,我軍出動很難捉到他。三則,那賊人見王蟒已死,必不會留在原地,所以就算是去了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四則,驅動巨蟒作戰之人,未必就是要害殿下的主謀。”


    四叔恨道:“我就不信他是神仙,能不留下什麽蟒絲馬跡。”


    我卻明白諸葛喬的意思:“四叔,此事我們要查,卻不一定要明查。我們表麵上隻做不知,按兵不定,暗中派人細細察訪,一但發現是誰,再一網將之打盡。”


    諸葛喬點頭道:“不錯,我正有此意。此人用此法暗害少主與孫世子,等於是同時打擊季漢與東吳。應該是誰呢?”


    “曹魏?”不知為什麽,我腦中忽然閃出司馬望地影子,但隨之排除,他才敗於我軍之手,司馬家正麵臨曹丕的信任危機,若是還有本事跟到這裏來弄鬼,他就成了神仙。何況,此蟒是南方特有之物,曹魏軍中皆是北人,諒也無此能人。


    若不是曹魏,那麽會是誰呢?我的腦子裏快速閃過一個個名字,劉銘?劉璋?孫登的幾個弟弟?關鳳?她沒有這樣狠也不會有這樣的能力吧?突然知道遇蟒是人為所致,我幾乎有些草林皆兵起來,隻覺人人可疑,到處都是疑點。


    黑塞忽然道:“此等馭獸之術,世上似乎並不多見。好象隻有西南蠻八納洞之人,方才知道。”


    諸葛喬拍手道:“不錯,此事翻轉過來往回推,卻似乎更容易些。若果是他們,那範圍可就小地多了。”


    四叔道:“不論是誰,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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