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圖表示壓力很大,從戰場上打探消息難,而驗證消息更難。越是重要的消息,對方越是保護得嚴密,能打聽到一鱗半爪已是難得,怎麽可能讓你從容的去驗證。


    分析情況的真偽,本來就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抓狂的事。


    郭圖深切的感受到戲誌才不在身邊的苦惱。戲誌才有一種超常的本領,他能從幾份不相幹的情報中找出他們之間的聯係,或是證明,或是反駁。他的這項本領曾多次讓郭圖受益,劉修受傷的情況,就是通過棧道上的一個亭長聞到的藥味來證實的。


    一個人可以假裝受傷,但是如果走在狹窄和棧道上都坐在車裏不出來,渾身都是藥味,進門的時候都需要人抬,那作偽的可能姓就太小了。郭圖雖然沒走過棧道,但是他卻能猜想到大車在棧道上行駛的困難,如果不是真的受傷不能行動,劉修不可能這麽做。


    可惜,那麽一個大好機會,被袁紹浪費掉了。在劉修受傷的這段時間內,袁紹的兒子袁尚也病了,以至於他沒有趁著朝廷人心惶惶的機會加強攻勢,等劉修大半年後複出時,他才回過神來,不過這時朝廷已經恢複了安定。


    現在,郭圖需要自己判斷這個情報的真假。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有什麽辦法,實在無奈之下,隻得派人快馬趕到洛陽,向戲誌才問計。


    戲誌才給他出了個主意,看看曹艸在幹什麽,一切就明白了。謠言應該隻是一個幌子,劉修和曹艸這兩個人不至於因為一個謠言而矛盾,這隻是掩人耳目的原因,如果隻有這個原因,那有很大的可能是個陷阱。


    郭圖大喜,立刻派人去查。


    ……譙縣,城東的一個小山穀中,原本平靜安祥的景象早已不見,一萬精銳將這裏守得嚴嚴實實,普通人在五裏之外就會被攔住,沒有任何理由,隻是不準進入。


    山穀中,有一個規模並不大的宅院,是曹家的產業,曹艸就在這裏“養病”。除了宅院中的幾個仆人之外,這裏隻有全副武裝的精銳衛士,他們曰曰夜夜的守護著那個平時看起來不怎麽起眼的小院,每天都有無數的騎士從四麵八方趕來,將消息匯總到謀士陳宮的手中。經過陳宮處理之後,再交給曹艸。


    曹艸最近的心情很不好,這一點所有人都感覺得出來,所以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主動去接近他,除了他的妾卞氏。卞氏帶著兒子曹丕,長久以來,一直隨著大軍行動,是曹艸疲憊時的開心果。


    不過這兩天,卞氏明顯覺得曹艸情緒不對,連逗弄曹丕的時候都有些心神不寧。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偶爾試探的問過幾次,但是曹艸沒說,她也沒再問。她雖然出身倡家,卻聰慧得很,知道曹艸心裏肯定藏著什麽大事,連家人都不能透露。


    她隻是更小心的侍奉著曹艸,再也不多問一個字。


    曹艸的沉默不僅讓卞氏感到緊張,就連仆人們也感到緊張,特別是那些替曹艸做飯的人,比如年輕的幫廚丁仲。丁仲是譙沛人,與曹艸的好朋友丁衝同族,不過家境中落,後來托丁衝進曹府做廚子。他做得一手好菜,曹艸每次回來,都會點他來做飯。


    丁仲有個毛病,他一焦慮就會不停的喝水,喝多了水,就會經常起夜。這已經成了同伴們取笑他的一個借口。這兩天因為氣氛緊張,丁仲的毛病又犯了,忙到半夜,剛睡下不久,他又翻身坐了起來,摸索著在地上找鞋。


    “又憋不住了?”累得像條死狗的同伴迷迷糊糊的說道。


    “唉,沒辦法,這兩天將軍那臉色嚇人,我這老毛病又犯了。”丁仲苦笑一聲:“你睡吧,我去去就來。”


    “嗯,你小心點,別惹事。”同伴嘿嘿笑了兩聲,連打趣的力氣都沒有了,翻個身向裏睡了。丁仲捂著肚子,躡手躡腳的出了門,看了看不遠處值夜的衛士,哈著腰打了個招呼,指了指遠處的茅房。那衛士也是知道他這個毛病的,無聲的笑著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去。


    丁仲感激的點點頭,一邊解褲子,一邊小跑著衝了過去。鑽進茅房,他蹲下身子,精神卻振奮起來,屏息傾聽了片刻,轉身扒在角落處的雜物堆,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出入的洞。丁仲脫下外衣,鑽了進去。


    鑽過這堵牆,是一個排雨水的暗溝,五步以外,就是曹艸所住的內院。丁仲身材瘦小,卻非常靈活,像一隻老鼠,悄無聲息的進了暗溝,伏在溝中,一聲不吭的等待著。


    從曹艸回來的那一天起,每天夜裏借著起夜的名義,他在這裏已經連續潛伏了十三天。不為別的,就為聽到一點曹艸獨處時的信息。


    院中,曹艸披著一件白色單衣,敞著懷,在院中來回踱著步。他的步子很慢,聽起來很沉重。雖然已經是半夜了,可是天氣還是有些悶熱,曹艸不時的歎息一聲,既像是在歎息,又像是煩悶。


    “夫君,時辰不早了,早些歇著吧。”卞氏披著一件小衣走了出來,用手中的蒲扇幫曹艸扇了扇。


    一聽到這話,藏身於暗溝中的丁仲不禁苦笑了一聲,蚊子多,還能多過這暗溝裏嗎?這裏簡直是蚊子的老巢啊。為了防止露出破綻,我被咬得渾身是包,卻連吭都不能吭一聲。


    “我睡不著,你先睡吧。”曹艸接過蒲扇,揮了揮手,示意卞氏先回去。卞氏順從的點點頭,回到房中。曹艸獨自在院裏散著步,一圈,一圈,又一圈。


    丁仲伏在暗溝裏,豎起了耳朵,不敢放過任何一點聲音。他不知道自己能聽到什麽,但他必須這麽做,做暗諜很多時候就是漫長的等待。他會把聽到的每一句話都傳給他的上線,然後根據那些話的價值收取不同的獎賞。至於他的賞錢來自於誰,他並不清楚。


    他隻是一個暗諜,也不需要了解這麽多,了解得太多,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


    “……”遠處的曹艸忽然歎了一聲,嘟嘟囔囔的不知說了些什麽。丁衝屏住了呼吸,凝神細聽,慢慢的,他的眼中露出了笑意。他聽懂了曹艸的話,曹艸雖然說得含糊,而且土音非常濃,但是他聽明白了,當初選他作為暗諜進入曹府,就是因為他能聽得懂曹艸說的每一個字,不管是官話還譙沛的土話。


    這一夜,沒有白來。丁仲按捺住心中的狂喜,緊緊的攥住了自己的拳頭。


    ……半個月後,郭圖得到了幾十個消息,在經過仔細的篩選後,郭圖從中挑出了三個。


    其一,曹艸的女兒趁著劉修的女兒劉和與天子有矛盾的機會乘虛而入,現在劉和又重新回到了天子身邊,而曹蕤則成了劉和的一個小侍女。


    其二,梁沛間有真人出的謠言,就是從劉修的手下嘴裏傳出來的,其始作俑者,應該就是劉修本人。


    其三,養病的曹艸最近經常一個人深夜坐在庭中,唉聲歎氣,他經常嘀咕一句話,經過仔細分析後,他說的可能是“魚目為珠,蓬槁成檟”。


    郭圖盯著“魚目為珠,蓬槁成檟”這八個字看了半天,最後笑了起來。他拿著整理好的情報來到袁紹的大帳,特地把這八個字指給袁紹看,袁紹愣了一下,突然心頭一陣狂喜:“真是這八個字?”


    “千真萬確。”


    袁紹長長的籲了一口氣,直起了腰,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他輕輕的拍了一下案幾,和郭圖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兩聲,又禁不住悲從中來,淚水奪眶而出。他雙手捂著臉,泣不成聲。


    郭圖一聲不吭,也不上前安慰袁紹。他知道袁紹在哭什麽。曹艸這句話透露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那就是證實了當初袁紹對劉修的指控,當今天子不是孝靈帝的血脈,他是劉修的陰謀。袁紹曾經抓住了劉修的把柄,卻被劉修用一個玄陽子道士將計就計,為此袁家的勢力被趕出朝廷,袁徽身死,袁家走投無路,不得不鋌而走險,起兵造反,走上一條不歸路,無法再按部就班的實行自己的計劃。


    而此時此刻,這個消息也證實了曹艸和劉修交惡的真相。既然小天子是劉修的血脈,那和宋家就沒關係,和曹艸更沒什麽關係,劉修要借機奪去曹艸的兵權也就順理成章了。


    至於曹艸為什麽不把這件事公之於眾,想必也是因為袁家折戟沉沙在前,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他不敢貿然行動,否則他就和袁家一樣,被逼與劉修對決,而不是能像現在這樣保持沒有撕破臉的克製狀態。


    等袁紹哭完了,郭圖輕聲道:“主公,是不是和曹艸聯係一下,當此之時,他已經無路可走,隻有投效主公了。”


    袁紹擦了把臉,搖搖頭道:“不可,曹艸此人多疑。如今劉修還在拉攏宋家,他讓宋豐做了大將軍,就說明他還沒有和宋家撕破臉的打算,他還需要宋太後的支持。既然如此,曹艸就還有希望,這個時候,他不會輕易的向我低頭。隻有等我打敗了劉修,他才會認清形勢。”


    “這倒也是。”郭圖附和道:“他應該很願意看到我們和劉修兩敗俱傷。”


    “是的。”袁紹輕蔑的冷笑一聲:“從我認識他的那一天起,他就是這種人。”袁紹眼神忽然變得淩厲起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要猶豫了。劉修攻打平輿已經一個月,他的銳氣已挫,正是我們出擊的好機會。”


    “那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宣揚出去?”


    “宣揚出去有什麽用?有人會相信我們嗎?”袁紹有些不快的反問道。郭圖連忙低頭檢討自己,他知道袁紹此刻不會公開這個消息,就算是真的,由袁家嘴裏說出來,也沒人相信。袁紹想了片刻,又冷笑道:“這個功勞,還是留給曹孟德吧。”


    “主公英明,這才是一舉兩得的好計啊。”郭圖讚道:“臣真是愚昧。”


    袁紹矜持的一笑,豪氣頓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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