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長嗥一聲,頹然倒地,一絲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剛剛接到的急報像一片落葉,在空中飛舞了片刻,落在地上,被打翻的葡萄酒浸濕,暗紅如陳舊的血跡。


    郭圖連忙趕上去,一把抱住袁紹,急聲喚道:“主公,主公……”


    “公則,這……這……”袁紹急得兩眼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原本還指望讓袁隗率軍突圍,多少吸引一下劉修的注意力,跟他一起去冀州,沒想到袁隗中風,馬倫這個婦人居然棄城投降了。


    投降,也就意味著朝廷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輕輕鬆鬆的就收複了汝南,接下來,劉修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開始追擊。而他則將麵臨著劉修和曹艸的夾擊,九死一生。


    袁紹已經預料到自己的困難,但他還是嚴重低估了局勢的難度和來臨的速度。


    “主公,主公,現在怎麽衝出去才是關鍵,平輿城的失守是意料之中的事,隻是早晚而已。”郭圖飽滿的額頭上全是汗,他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在這麽危險的情況下,如果袁紹再和袁隗一樣中風了,那他們可就真的完了。“主公,馬夫人投降,正好給主公一個解脫,要不然的話,你是回去救,還是不回去救?”


    袁紹的目光有些呆滯,讓郭圖擔心不已,他咬咬牙,又道:“將軍,軍糧隻剩下兩天,隻夠我們回到濮陽的,如果有任何意外,大軍隨時會崩潰。將軍,現在不是優柔寡斷的時候啊。”


    袁紹痛苦的搖搖頭,半晌才悲鳴一聲:“全被審配說中了,我真是糊塗啊,如果當初聽審配的建議,又怎麽會落到這一步。”


    郭圖的眼角抽了抽,咬著嘴唇沒吭聲。


    袁紹慢慢的坐了起來,雙腿張開,手臂擱在膝蓋上,頭頸無力的垂下,嘴角的血一滴滴的滴在席上,慢慢的浸入藺草的縫隙之間。郭圖慢慢的向後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生怕他一個跟頭栽倒在地。


    “傳令全軍,立刻開拔。”袁紹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嘶啞而低沉,“急令審配立刻駕設浮橋,渡河作戰,為大軍開路。急令田豐,準備糧草,派人接應大軍。”


    郭圖一一應了,心裏卻難受得像蟲咬。許攸一戰敗北,將三萬大軍拱手送給了徐榮,現在袁家在汝南的實力至此化為烏有,袁紹為了生存,隻能回到冀州去。而要回到冀州去,就得倚仗田豐和審配這兩個冀州人的幫忙,可想而知,等袁紹回到冀州,汝潁人再也沒有說話的資格,他們隻能仰冀州人鼻息,從此做第二等人。


    不過,他這時候不敢再刺激袁紹,袁紹已經被拉二連三的壞消息打擊得要崩潰了,再也禁不住任何打擊。


    袁紹的命令很快傳到各營,雖然普通的將士根本不知道平輿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許攸大軍勝利的消息一直沒有傳來,大多數人都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期待中的勝利沒有出現,大反攻更是癡人說夢,接下來能做的,當然隻有逃命。


    在壓抑的氣氛中,四萬大軍開始開拔,韓馥和顏良還是作後軍,掩護大軍撤退。鑒於軍糧有限,又沒有了任何希望,袁紹連一刻也呆不得了,他下令趁著月光不錯,連夜行軍,盡快和審配會合,離劉修越遠越好。


    大軍剛剛走出二十裏,袁紹接到了審配的消息,他已經渡過濟水,正在濟水北岸結陣。程昱和曹仁率領一萬步騎攻擊,曹艸率領大軍也即將到達,請袁紹立刻趕去,在他被曹軍擊敗,浮橋被毀之前渡過濟水。與此同時,審配還告訴袁紹,田豐接應的大軍就在雷澤,他們帶了軍糧,隻要能和田豐會合在一起,軍糧短缺的問題就可以暫時得到緩解。


    袁紹大喜,下令全軍加速前進。他一邊催馬前進,一邊對郭圖說道:“審配真是不錯,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渡過了濟水。”


    郭圖沉默了片刻,突然說道:“主公,他們恐怕是在主公的軍令到達之前,就開始行動了。”


    袁紹一愣,猛的勒住了戰馬,回過頭,厲聲喝道:“你說什麽?”


    郭圖正要說話,辛毗趕了過來,一把抓住袁紹的馬韁,急聲說道:“主公,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審配過了濟水,又為主公搭好了浮橋,不正是主公希望的結果嗎?早一刻渡過濟水,我們就多一線生機。就算有什麽問題,等脫離了眼前的險境再說也不遲。主公,請不要猶豫,立刻加速前進,如果曹艸搶在我們之前趕到,審配肯定抵擋不住。”


    袁紹的眉頭擰在一起,喘了兩口粗氣,這才恨恨的點點頭,催馬前進。辛毗惡狠狠的瞪了郭圖一眼,咬牙切齒的罵道:“郭公則,你要把我們全部葬送在這裏嗎?”


    郭圖打了個激零,沒敢吭聲,心虛的低下頭,匆匆的追趕袁紹去了。


    四萬大軍趁著月色,沿著官道急速前進。


    ……剛剛睡下不久的劉修被郭嘉從睡夢中叫醒,聽到了一個讓他很詫異的消息:“袁紹跑了。”他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什麽時候?”


    “剛剛發現的。”郭嘉有些興奮的說道:“從目前他們所在位置和速度看,應該在一個時辰前出發的。他們走得很快,以現在的速度,明天上午應該能到達濟水。”


    “這麽快?”劉修坐了起來,搓了搓臉,啞然失笑:“袁本初一向雍容大度,這一次可有些狼狽啊。嗯,我是看出來了,他進軍的時候總是很慢,可是逃跑的時候卻果斷得很。”


    郭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將軍,我們要追嗎?”


    “你把公達叫來。”劉修搖搖頭,吩咐道。郭嘉轉身出了帳,時間不長,同樣衣衫不整的荀攸快步走了進來,一見劉修的樣子就笑道:“將軍,袁紹跑得好快。”


    “嗯,那你說,我們是追還是不追?”劉修撓著頭,打了個哈欠,對馬超說道:“去給我們找點酒來,這一興奮,估計又睡不著了。”


    馬超笑著應了一聲,轉身去安排。荀攸沉吟片刻,搖搖頭:“我不讚成現在就追。該做的安排,我們都做好了,袁紹北竄是意料中的事,隻是快慢而已。曹艸就在定陶,他不可能讓袁紹這麽輕易的逃過去。我們等一等,讓他們先戰上兩天,再去也不遲。”


    劉修仔細的想了一會,點頭讚同道:“你說得對,這樣一來,曹艸也不能說我故意的,誰誰知道袁紹跑得這麽利索。就讓他多積點戰功吧,我們按原計劃行事。”


    荀攸和郭嘉都笑了起來,笑聲有些殲詐,有些陰險。正捧著酒食走進來的馬超聽了,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差點將手中的杯盤摔了。聽到馬超的腳步聲,劉修咳嗽了一聲,三個人同時變臉,恢複了平時的正經麵孔。馬超看著眼前這三個道貌岸然的大人,一頭霧水,難道我剛才聽錯了?看著馬超茫然的樣子,劉修忍不住笑了起來。


    “孟起,平輿城也降了,你父親沒必要再守著袁術了吧?想不想立功?”


    “想。”馬超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聲音低得像蚊子。馬騰隨袁術投降之後,一直不肯像孫堅一樣為劉修效力,甘心在袁術身邊做一個侍衛。他作為馬騰的兒子,雖然滿心想在疆場上廝殺,建功立業,但是出於忠孝觀念,他同樣不好露出這個意思。畢竟馬家不像孫家,馬家的姑奶奶馬倫可是敵人,就是他想立功,劉修也得相信他才行。現在馬倫投降了,這個心理障礙已去,他的心也動了。


    “那好,你馬上趕回平輿,去把翁主接回來。同時稟報太後和天子,我馬上就要和袁紹大戰,請他們盡可能的投調一些大軍趕過來支援。”劉修笑眯眯的看著馬超那張年輕的臉,“你問問你父親,看他有沒有興趣幫我出出力。”


    “喏。”馬超興奮得臉都紅了,兩眼放光,身子一挺,險些把案幾拱翻。他連忙向後退了一步,手忙腳亂的扶住搖搖晃晃的案幾,尷尬的看著劉修。劉修擺擺手,“不要耽擱,現在就去,快去快回。注意翁主的安全。”


    “請將軍放心,如果有任何差錯,馬超願以姓命護得翁主周全。”


    “嘿嘿,什麽差錯都不能有,你們都要安全的趕回來。”劉修老氣橫秋的拍拍這位五虎上將的臉:“小子,將來大漢的江山還要你們這些年輕人來保護呢,怎麽能出差錯。快去吧。”


    “喏!”馬超大聲應喏,轉過身,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


    “這小子也是個好戰份子。”等馬超出了帳,荀攸低聲笑道:“將軍再這麽誇他一句,他將來十有八九要死在戰場上。”


    “馬革裹屍,本來就是馬家的優秀傳統。”劉修不以為然的說道,他見荀攸有些不屑,又正色道:“公達,你不要以為這有什麽不好。有人天生喜歡做學問,有人天生喜歡戰鬥,這都是天姓。強行扭轉一個人的天姓可不是什麽好主意,隻有把他們的天姓引到對天下有利的方向去,那才是正理。放縱武人,會引起無謂的殺戮,可是一味的壓製武人,也會侵蝕帝國的脊梁。窮兵黷武是取禍之道,可是重文輕武,又何嚐不是自宮?”


    劉修戲謔的看著荀攸:“你是希望大漢像個陽剛的男子,還是希望像個閹人?”


    荀攸撚著胡須想了好久。“我當然希望大漢是個威可伏邊、柔可來遠的大漢。”


    劉修沉默了片刻,伸手拍拍荀攸的肩膀:“你我共勉之。我們動腦子,讓甘寧、馬超那樣的夯貨去砍人,哈哈哈……”


    荀攸忍俊不禁,也搖著頭笑了起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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