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紋絲不動,過了片刻,嘩啦一聲輕響,一個黑色的人影從樹上跳了下來,像一片樹葉,輕飄飄的落地無聲。許禇目光一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是你?”


    那人嘎嘎一笑,聲音沙啞低沉,非常刺耳,又像是捂著嘴說話,聽得不是非常清楚。“想不到你還記得我。”


    “足下這樣的高人世所罕見,令人終生難忘。”許禇聲音很平靜,背在身後的手卻慢慢鬆開,左手腰間拔出刀鞘,右手拔刀出鞘。那些虎士們一看許禇這個架勢,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更是提足了十二分精神。許禇這些年潛心習武,一般與人動手已經不動刀,今天一看這個人就拔出了刀,足以說明這個人非常棘手,棘手到許禇也要全力以赴。


    許禇的一個動作,就像是一陣寒風,瞬間吹得圍在四周的虎士們心頭微涼。特別是那些曾經跟隨許禇在落曰原血戰的老人,他們如今已經是虎士營的骨幹,他們清晰的記得,在落曰原那一次許禇麵對檀石槐,也沒有這麽慎重過。


    “解牛刀已成,想不到我居然有幸看到解牛刀。”那人全身藏在一件黑色的鬥篷之中,雙眼卻如黑夜的明星,閃著黑色的光芒,看不清,卻能感覺得到。許禇仿佛受到了重創,悶哼了一聲,身子晃了晃,忽然雙手舉刀過頭,怒吼一聲,向前發力狂奔。


    那些跟隨許禇多年的虎士頓時頭皮發麻,他們知道,許禇搶先動手,並不是他有勝算,相反,他是感覺到了對方的壓力,隻能搶先出手,以奪先機。


    什麽樣的人,能逼得已經練成解牛刀的許禇都甘拜下風?


    怒吼聲中,許禇隻邁了三步,卻已經越過了七八步的距離,手中的環刀無聲的劈開了眼前的夜色,瞬間就到了那人的頭頂。那人腳步錯動,身子輕得像是被刀風吹起的羽毛,輕鬆的避開了許禇的驚天一擊。許禇早有準備,大喝聲中,擰腰回旋,全力下劈的環刀橫掃。那人身體斜斜的飛起,橫在空中,許禇的環刀在他的腳下劃過,一片衣袂無聲的落下。


    “解牛刀,果然名不虛傳。”那人咦了一聲,在許禇的漫天刀光中伸出兩根指頭,輕輕的夾住了飄飛的衣袂,腳下卻如拂風擺柳,間不容隙的閃開了許禇閃電般的又一次連擊。


    直到這時,許禇環刀破空的嘯聲才傳到虎士們的耳中。


    許禇如獅子搏兔,不留一絲後手,一口氣劈出了七刀,那人如蝴蝶穿花,隻是輕輕的扭了幾下身子,便將許禇的攻勢盡數化解。許禇所有的勝利隻是那一片衣袂。


    七刀劈完,許禇退了一步,長吸一口氣,剛準備再上,身後傳來劉修的聲音:“仲康,住手。”


    “將軍?”許禇喝道:“他是……”


    “我知道。”劉修打斷了許禇的話,不容置疑的說道:“回來。”


    許禇猶豫了一下,還刀入鞘,向那人躬身一拜:“多謝指教。”


    那人微微欠身,卻沒說話,隻是看著緩緩走來的劉修。劉修身後,站著盧夫人和王稚,他們白衣飄飄,寸下不離,和劉修形成了一個三角形。


    許禇走到劉修麵前,拱手躬身:“將軍小心。”


    劉修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你回去守著院子,不要讓別人鑽了空子。”


    許禇應了一聲,側身讓在一邊,看著劉修三人一步步的走了過去,這才頭也不回的走了。他揮揮手,四周的虎士雖然詫異,卻還是毫不猶豫的散開,院前的廣場上頓時為之一空,隻剩下了這對峙的四個人。


    “多年不見,想不到以這樣的方式見麵。”劉修在離那人三步的地方停了下來,笑了一聲:“本以為足下心中隻有道,想不到也有一天會做了刺客這等不登大雅之堂的事。”


    “我是來殺你的,可不是刺客。”那人悶悶的回答道:“還有一個呢,加上那一個,你們才有機會贏。王稚天份太低,他太弱了。”


    王稚臉色一變,伸手握住了劍柄。


    劉修準確的伸出手,向後按住了王稚握劍的右手,眉頭輕皺:“不知足下說的是誰?”


    “當然是那個和你一樣害我的賤人。”那人嘶聲笑道:“她不是已經逃到江陵了嗎,又何必躲著不見我。”


    “害你?”劉修詫異不已,“這從何說起?我與足下數年不見,怎麽可能害你。”


    “無恥的豎子,虧你還好意思狡辯。聽著我的聲音,你還不滿足嗎?”那人忽然怒了起來,伸手掀開了罩在頭上的鬥篷,手一伸,一朵火焰從他的掌中突現,照亮了他的麵容。


    他的臉漆黑一片,黑色的麵皮片片裂開,像是龜裂的土地,露出紅色的血肉,在火光下,他的麵容扭曲,十分猙獰可怖,看得劉修這些見過無數血腥場麵的人都有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麽……會這樣?”


    “這要問你了。”那人聲音不高,卻充滿了怨毒。“我與你無冤無仇,就算有仇,也是你欠我的,我卻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不過一心向道,你又何必設下這等毒計,把我誘去那等凶險之地?”


    “不不不。”劉修連連搖手:“你搞錯了,我當時隻是建議,可沒有讓你一定去……”


    “豎子,你明知我一心向道,為追求大道不顧一切,豈有不去之理?”那人憤怒已極,見劉修還在辯解,氣得有些語無倫次。他根本不想聽劉修的任何解釋,清嘯一聲,便撲了上來,手掌一翻,掌中的火焰消失得無影無蹤,劉修的眼前一黑,知道不好,雙臂一張,向後便退。


    一陣風聲從耳邊經過,王稚發出一聲悶哼,一個筋頭摔出去十幾步聲,轟的一聲摔倒在地。他掙紮了兩下,卻沒能爬起來,竟是在一個照麵間就被對方擊成重傷。劉修凜然心驚,二話不說,雙拳交叉,護在胸前,深吸一口氣,運足了虎嘯之力,厲聲大喝。


    “咄!”


    一股無形的聲波撞開麵前的空氣,直衝正在與盧夫人交手的黑衣人。那人越過劉修,一掌擊飛王稚後,隨即和盧夫人交上了手。盧夫人早就運足了十分的功力,但是她沒想到那人會先攻擊王稚,脫離了她預定的攻擊範圍,等她轉過頭來,那人已經到了他的麵前,黑乎乎的手掌帶著一股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


    盧夫人來不及發出虎嘯,隻好憋住那口氣,舉掌相迎。電光火石之間,兩人換了十幾招,雙掌互擊,憋著氣的盧夫人隻覺得一股熱浪洶湧而來,兩條手臂像是被滾開的水注入一般,兩隻袖子瞬間變黑,化為片片灰燼,熱浪直湧到胸口,心髒像是被一團火包圍住,燒得吱吱作響。


    就在她覺得無法忍受的時候,劉修的虎嘯出口。那人有些詫異的收回手,雙手迅速的掐了一個訣,護在胸前,同時撮唇長嘯。


    一聲悶雷在劉修的麵前悄無聲息的炸響,劉修腦子“嗡”的一聲,氣息一滯,收不住腳步,向後連退兩步。那人也向後退了一步,憤怒的目光中露出驚訝之色,片刻的猶豫後,他再一次撮唇長嘯。


    劉修也再一次發出了虎嘯。


    兩人再次隔空對陣。一聲悶雷,劉修再退三步,那人又退了一步,他搖搖頭,剛要說什麽,盧夫人已經從懷中掏出了青牛角,用力吹響。那人正全神貫注的和劉修對陣,一時不備,被盧夫人經過青牛角發出的嘯聲所震,整個身子斜地裏撞出三步,腳步也變得有些虛浮起來。


    “好,好,好,想不到你們居然都突破了虎嘯,看來雙修之術的確妙不可言。”那人站穩了腳步,抬起手在唇邊抹了一下,似乎是吐了血。“不過,你們的配合太生疏了,即使有青牛角這樣的神器助陣,也不是我的對手。今天,我要收回我的寶物。”


    他轉過頭看著已經站不穩腳步的劉修,嘿嘿一笑:“小子,乾坤環就在你手上,我想那口蚩尤刃應該也在你身上吧,用了這麽多年,卻隻是這等境界,看來你也不是什麽修道的人,還是還給我吧。”


    “還給你?”劉修氣血翻湧,連續兩次虎嘯,似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現在他虛弱無比,如果不是不想讓對方看出來,他幾乎要躺倒在地。聽了對方這句話,他忽然明白了什麽,冷笑道:“虧你還是修道之人,做事這麽不地道,分明是別人的東西,卻偏偏要說成自己的。”


    “胡說,這些本來就是我的。”那人冷笑道,抬步就向劉修走來。


    “你再走一步試試。”盧夫人冷笑一聲,再次舉起了青牛角。


    黑衣人停住了腳步,扭過頭,輕蔑的看著盧夫人:“阿雅,如果你能再發一次,那還何等什麽?”


    盧夫人愕然,雙目圓睜,嘴一張,噴出一口鮮血,身子晃了兩晃,手一鬆,青牛角落了下來。


    黑衣人喋喋而笑,剛準備上前接住青牛角,一陣輕風吹過,一個身影搶在他前麵接住了青牛角,用力向後拋去,同時尖聲叫道:“阿媽,快動手,要不然我就死定啦!”


    黑衣人吃了一驚,停住腳步,抬頭向遠處看了一眼,一頓足,長身而起,隻聽得呼呼的風聲響過,他已經消失在夜幕之中。劉修鬆了一口氣,再也支持不住,撲通一聲坐在地上,緊跟著,盧夫人也軟軟的倒了下來,正倒在他的懷中。


    一個白色的人影從遠處的牆角走了出來,手中握著青牛角,怯生生的看著倒地不起的劉修和盧夫人,低低的問道:“英子,他們是誰呀,為什麽要幫他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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