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鴻並不是傻子,如何聽不出墜兒話外之音?但是他實在是被那剪刀刺激的有點厲害,這會兒還是謹慎為上,別招惹太多麻煩。因此,他隻當是小丫頭一心撮合自己和晚娘,哈哈一笑,“小丫頭,還撮合起姑爺來了。”


    說著一時促狹,嚴鴻伸出鹹豬手來。原本想往胸前、腿上的放,伸出一半,卻還是不敢,於是伸進墜兒頭上,把她的滿頭秀發,揉成個亂鳥窩。


    其實要說起年歲來,墜兒並不比嚴鴻小。隻是她終究是個奴仆,不敢拿大,加上身材和五官都長得小巧,有素常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而嚴鴻兩世為人,在心裏還是把對方當成個小丫頭。


    “啊……”墜兒輕輕叫了一聲,想要伸手去抓嚴鴻的手,卻也不敢,隻得退後幾步:“姑爺,你這是,這是幹什麽啊。”


    墜兒正小聲嘀咕著,忽然聽門外一聲咳嗽,“大少爺,您在裏麵麽?小的嚴大,前來求見。”


    這嚴年雖隻是個仆人,但身為嚴府大總管,掌握實權,在嚴府中也是能說的上話的人物。嚴鴻對他,素來也是要明敬三分,暗讓五分。現在嚴年親自前來,嚴鴻不敢怠慢,急忙讓墜兒去開門。


    門開後,那嚴年眼神犀利,一眼見墜兒麵紅耳赤,發髻蓬鬆,而嚴鴻還在那整理著衣服。嚴大總管何等樣人,臉上立刻露出了一副“哦,我明白了”的表情,心中暗悔,看來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他急忙作揖道:“大少,您看小的我來得……嗬嗬。哎,也沒想到您這大白天的就這麽好興致。看來您身上這個傷是不礙事,閣老那邊也該放心了。”


    嚴鴻趕緊搖手:“沒……”嚴年早又說道:“前廳裏,閣老和小閣老有話,說是要審問那些刺客,讓您和二少也上前麵去一起聽審。您看,是不是小的我去替您傳個話,就說您身子未好,就不去了?您繼續休息,繼續休息。”


    墜兒一聽嚴年這個話,羞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位可是府中大總管嚴年啊,平時自己在他麵前都要畢恭畢敬的。今兒被他撞破這個樣子,這個話要是在內宅裏傳開,自己還要不要活了?可是對方畢竟是堂堂大總管,她可不敢去和人家爭論。


    倒是嚴鴻臉色一正道:“大總管,我跟墜兒剛才鬧個小玩笑而已,您老可不要有的沒的隨便亂說哦。墜兒不比我這老油皮,她成天價在內宅麵嫩,可不許你沒事拿這種事亂開玩笑。內宅裏要是傳出什麽風言風語,小心著我去向祖父祖母麵前告你欺負小輩啊。您老還是趕緊去我二弟那報信吧,我這裏收拾收拾,就去前麵。”


    嚴年急忙連說“不敢”。他在嚴府位高權重,乃至在燕京城裏跺腳城頭響,這都不假。但正因為位高權重,他完全清楚自個的權位是哪裏來的。奴仆終究是奴仆,他作為嚴家大總管,對形勢可不糊塗。現在這大少風頭正盛,據說為了保護老夫人差點被刺客掐死,閣老那對這個孫子現在是疼愛的不得了。


    要真亂傳什麽惹惱了這位爺,怕是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禁不住小閻王收拾。反正這種事,自己不傳早晚別人也得知道。


    隻是那大少奶奶胡氏生姓嫉妒,自己也聽說過,據說房裏皮鞭繩索木錐子什麽的滿箱滿櫃,想來外表斯文,內心一定是個霸道狠毒的。不知道這小丫頭敢犯少奶奶的禁臠,將來是被打死?還是被逼著嫁個小廝?嚴大總管同情地看了一眼墜兒,轉身去了。


    嚴鴻看嚴大去了,回頭對墜兒一笑:“別怕,大總管是明白人,不會亂傳的。你快些給我整整衣冠,去前廳見老太爺、老爺一起辦正事哩。”


    那墜兒眼見姑爺在大總管麵前為自己說話,心中又多添了幾分歡喜,趕緊服侍著嚴鴻打扮完畢。等到嚴鴻出門去了前麵,自己才整理好發髻。望著鏡中的自己,墜兒不由癡癡想到:自己跟了小姐這麽些年,也是個老姑娘了。姑爺墜馬之前,人後素常色迷迷瞅自己,有時喝多了,也會用些瘋話來撩撥,甚至動手動腳,隻因為胡氏的關係,自己才得保清白。這會兒,他到底是轉了姓,還是嫌自己人老珠黃了?


    墜兒正在這裏又喜又憂,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看去,卻是胡晚娘從外麵進來。她急忙迎上去,胡晚娘緊緊盯著她看了半晌,又看了看裏外屋的床鋪,這才麵容一緩道:“墜兒,他沒趁機欺負你?”


    墜兒這才知道,自家小姐這是來捉殲啊。她心中頗為氣苦,隻得回道:“姑爺身上有傷……再說,小姐你想,姑爺自從落馬之後,好象變了一個人似的。”


    說到這,她看了看胡晚娘,咬了咬牙,道:“哪怕小姐你再打我,我也是要說。您收收心吧。姑爺雖然不通文墨,但對小姐真心一片,知冷著熱。有這麽個相公,我看比那什麽隻會吟風弄月,知乎者也的才子要強的多了。剛才,剛才姑爺還說……”墜兒又把剛才嚴鴻的那番話說給了晚娘。


    晚娘聽著,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有了緩和,拉著墜兒坐到床邊,看著墜兒問道:“墜兒,我那天打了你一耳光,你可還記恨我?”


    “小姐說的哪裏話來,我是您的奴婢,您打我,是因為奴婢做錯了,怎麽敢記恨。”


    “哎,我的心思你也該知道,隻是我沒想到,你這丫頭後來竟然……算了,不說了。其實你說的對,剛才你和相公回來,老夫人跟我說,要讓寶蟾給相公做妾,我能說什麽?那些姨娘也在那敲著邊鼓,我哪能說個不字?我這樣回來,老太太那邊怕是也要惱我,可我就是受不了,我的相公就算我不要,我也不願意分一半給別人。隻要我一曰是大婦,這院子裏便容不下一個小妾。”


    墜兒聽小姐說出這樣的話來,頓時如同心中打翻了五味瓶,渾不知是酸是甜,是苦是辣。


    這會兒嚴府正堂內,嚴鴻還不知道,自己終於在胡晚娘那得到了“相公”的稱呼,而不再用“他”來代替。


    就算知道了,他也沒工夫細細琢磨。他正在和嚴鵠二人侍立在嚴世蕃身後,參觀如何審問刺客。


    方才前廳大戰一場,拿住刺客;後院也來報了情形,並擒拿住了柔娘。前來賀壽的朝廷官員經過這前後一鬧,雖然在前廳看了場武戲大飽眼福,但後院卻殺死錦衣衛和家人,難免在壽宴上添了些掃興。


    其中已經有聰明人,感覺到這個事,恐怕將要在朝堂之上,引起一番軒然大波,不知有多少人會為這件行刺案而人頭落地,或者丟官去職。


    好個小閣老嚴世蕃,可稱臨亂不慌。他等著柔娘被倒拉牛手下人從後院押到前廳來之後,一方麵命人為柔娘醫治,別讓這膽敢行刺老母親的小賤婢便宜死去;一方麵替父發話,說我嚴家遭此橫事,壽宴隻能先停下。今天這刺殺發生在京師之內,相府之中,端的是非同小可。這些刺客居心叵測,恐怕不是單純的亡命之徒那麽簡單。若有同夥,趁機喪心病狂入宮行刺,驚擾了天家,大家都難逃幹係。是以,當前要以審問刺客為第一要務。各位大人,照顧不周,請自便了。


    各路官員倒也識相,紛紛告辭。一時間,冠蓋霧散。這樣子,嚴府之內所餘下的,無非是嚴家的心腹死黨,錦衣都督陸炳及一眾錦衣官校而已。


    等到無關的官員離開後,嚴府家丁收拾場地,撤去打鬥的破爛和酒宴。兩邊重新點上明燭,錦衣衛和嚴府家丁手持明晃晃刀劍,肅立燭旁,好一似閻羅殿。正中擺下三把交椅,中間是嚴嵩,左邊是嚴世蕃,右邊是陸炳。嚴世蕃再往左,坐著阿附嚴嵩的一票朝官,陸炳往右,坐著一排錦衣頭目。大總管嚴年站在嚴嵩身側,嚴鴻、嚴鵠侍立在嚴世蕃身後。


    看看架勢擺好,嚴嵩朝嚴世蕃看了一看,嚴世蕃衝嚴年點點頭。嚴大總管立刻扯開嗓子高叫:“把反賊都押上來!”嚴大雖沒練過多少武藝,但身體強健,中氣十足,加上這會兒有意要抖嚴府威風,在老小閣老麵前討好,因而這一嗓子喊出來,聲震廳堂。


    片刻,一眾刺客連同莫懷古在內,都已經被繩捆索綁,押在堂下。每個人的身後,都有兩名嚴家家丁按著,想要起身也勢比登天,更別說做出什麽異動了。人人臉上都有淤傷,身上的衣服也是多處破損,血跡斑斑。顯然,就這麽一會兒,他們已經受過刑了。


    嚴世蕃獨眼掃視了一下下跪的眾人,冷冷一笑,右手摸摸稀疏的胡子,衝嚴年努努嘴。嚴年會意,當即大聲道:


    “各位好漢爺,到嚴府來顯武藝,這趟雜耍玩的不錯啊。我嚴府老太爺的賞賜,你們剛才也領教過了吧。別著急,實話告訴你們,剛才那個連點心都不算,最多算是我們嚴家的待客茶。一會等到點心啊,正席啊上來,哪怕你是銅打鐵鑄,哪怕你是磚磨的喉嚨石雕的牙,也夠得你吃的哦。”


    嚴年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下來,用眼睛掃了一輪下麵跪著的刺客們。見刺客們個個瞪著不屈的眼睛怒視,不由幹笑一聲:


    “別瞪這麽大,有你們痛得眼珠子掉出來的時候。我嚴家的手段雖然豐富,若是比起錦衣衛的官爺們來,卻是不值一提的了。等到進了詔獄,你們恐怕就得求著別人給你們一個痛快了。說起來,密謀不軌,刺殺當朝大臣,你們的死罪肯定免不掉,何必再巴巴的多受這活罪?招了吧,說說是誰指使你們?是誰給你們的銀子,給了多少?在哪給的?都老老實實招出來,免得多吃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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