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黃華坊百戶的這群錦衣衛們,簇擁著嚴鴻,要瓢場狠的。他們也不上樓去包間,卻偏在樓下正中央找好了位置,讓嚴鴻坐下。正所謂三流大爺坐大堂,二流大爺坐包房,一流大爺把大堂當包房,要的就是這種旁若無人的氣魄。


    等嚴鴻坐下,錦衣衛們團團圍著他占了周圍的七八張桌子,施大勝又惡聲惡氣的讓教坊司的人快把茶水、點心、果品端上來。那教坊司的跑堂們,見了這凶巴巴的錦衣官爺們,哪敢怠慢,趕緊揀選各色茶點送上。


    這一番攪鬧,隻弄的坊司之內雞犬不寧,人人側目。坐在大堂的瓢客們,幾時見過這種陣仗?便有的人小聲詢問,是誰家的子弟如此囂張?這教坊司內,可是素來有朝廷官員愛來此風流,也不怕得罪了官員給自己和自己家惹禍?


    待等有明白人一說這小爺的身份,頓時不少人就嚇的一縮脖子。娘啊,小閻王嚴鴻。這可是燕京城內一號有名難惹的人物,手段毒,心腸狠,家裏靠山又硬。


    更別說,眼下看他周圍帶來這麽一幫子打手,好像還是錦衣衛的官爺?這可就更厲害了。看樣子,他是誌在必得,誰要是阻了他的興頭,恐怕不是爭口氣那麽簡單了。


    罷了罷了,為了個姑娘得罪他,犯不上。便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其中更有人心裏琢磨,今兒這事兒不太對勁。出來接客的是錦衣衛犯官的眷屬,可這邊擺開的全是錦衣衛的官爺,到底是來護瓢的還是砸場子的,誰知道啊?得,反正今兒要摘得鮮花可能姓不大,還是溜之大吉的好。


    當然也有人好奇,卻不知這赫赫有名的小閻王,到底看中了哪一個?


    而這會兒在二樓的教坊司奉鑾劉保,心裏此時早已叫了不知多少聲苦。千算萬算,沒算到施大勝百戶所說的,陸都督親自吩咐要招待的貴客,竟然是這小閻王啊!


    說來,前幾年嚴鴻也是坊司的常客,給清倌人梳攏,捧頭牌紅姑娘的事也沒少幹,隻是成親後便不再來了。誰想到,他今天居然又出山了!


    其實這要在往曰,劉保倒是樂不得的能來小閻王這樣,有錢又舍得花錢的爺。可是今天這非比尋常啊。二樓已經現放著一個裕王殿下在座了,這兩邊自個誰也得罪不起啊。


    如果這兩位爺碰巧為的都是一個人來,那自己怎麽辦?劉保也別無他法可想了。他隻能在心裏暗自禱告,菩薩保佑,讓小閻王啊,最好是喜歡黃花閨女,盯著莫清兒下手。千萬別看上雪豔娘,千萬要把雪豔娘留給裕王殿下啊。


    這會兒,裕王朱載垕也聽的了下麵喧嘩。他剛才就就已經不大滿意劉保的態度了,如今又被這一擾,不由問道:“下麵是何人,鬧的這般不成話?”


    陳洪伸出脖子去看了看,急忙回答說道:“稟告千歲,下麵的乃是元輔家恩養的孫子嚴鴻。他是京師裏頭一號的紈絝子弟,平素仗著家中勢力,搶男霸女,多行不法。隻是因為元輔護著,無人敢動他。想不到今天卻又鬧到這裏來了,還這麽氣焰囂張,真是不成話。”


    朱載垕聽了陳洪這般說,卻不接話,隻是麵帶一絲冷笑,搖頭不語。半晌,他方才道:“我倒是誰,卻是嚴分宜家的人。果然好大的勢派,好大的威風。”


    下麵的嚴鴻等人都不知,大明朝堂堂裕王千歲,就在自己上麵的二樓包廂。包括施大勝,隻是聽陸炳的吩咐,來保嚴鴻爭彩頭,他卻也不知道對手什麽來頭。若真知道了,恐怕也未必有膽量這麽耀武揚威。


    這裏麵最高興的卻是嚴鴻的小舅子胡天佑。他胡家雖然是官宦門第,然而早已衰落。加上胡天佑讀書不用工,沒半個功名,平素裏想要巴結個錦衣實授百戶都沒有門路,也算吃夠了窩囊氣。


    今天,他眼見百戶施大勝在自己姐夫麵前卑躬屈膝的樣子,不由跟著揚眉吐氣。再看看周圍團團護衛的幾十個錦衣衛,頓時覺得仿佛自個的身材都高了半尺。他忍不住對嚴鴻道:


    “姐夫,還是你威風。小弟我平曰裏想要結交施百戶,怕是施百戶都懶得理我,今天趁著機會,正好認識認識。小弟我在劉記賭坊那還掛著三十多兩銀子的債,還得勞煩施百戶去跟劉八爺講講情,多寬限幾天。”


    嚴鴻還未答話,那施大勝急忙接過話頭道:“好說好說。這位胡兄弟這話說的見外了,既然你是嚴大少的內弟,那也就是我老施的……咳,朋友,朋友。什麽結交不結交的,都是自己人,不分彼此的!說起來,劉八那賭坊恰好也歸我管。回頭我就告訴他一聲,免了胡老弟欠的銀子就是。”


    胡天佑得意地笑笑,嚴鴻卻一擺手道:“那倒大可不必了。自古願賭服輸,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施百戶的好意兄弟是感激的,但若因此就讓賭場平白少了一筆債,卻未免有些不公。兄弟我平曰是不常賭的,卻也知賭品如人品之說。”


    施大勝一翹大拇指:“不愧是嚴大公子,這份胸襟氣魄,下官佩服!”


    嚴鴻笑道:“施百宰太客氣。不過,我倒確是有一事,要相求施百宰。”


    施大勝道:“嚴大少有話隻管吩咐,您一說求,可就見外了。”


    “好,我隻求施百宰和一眾好兄弟幫個忙,若是你們再在黃華坊賭場記院內外看到我這內弟,就替我把他的腿打斷。左腿邁進打斷左腿,右腿邁進打斷右腿,打斷後抬起丟到閣老府來,我便感激不盡。回頭定有厚禮送上。”


    一聽這話,胡天佑的臉就像被人打了一拳,趕緊哭喪著道:“姐夫……姐夫,您怎麽這樣?”


    嚴鴻把眼一瞪道:“我怎樣?你的家境你自己得有個數,跟我哪裏比得了!濫賭濫瓢,你是要你爹將來拉棍要飯養活你?還是指望全家來吃姐夫?讀書考功名,我也不逼你,畢竟姐夫我自個也就那德行。但是敗家的事,姐夫我可不能不管。”


    說著話,他從兜裏拿出兩張一百兩銀子的會票,遞給了胡天佑:“這銀子拿去,明天把你欠的賭債、瓢債都還了。不夠的,讓他們到閣老府找我要。可是有一條,就這一回了!今後,要再敢亂來,被我逮到,可別怪姐夫不管不顧咱郎舅之親!姐夫是什麽樣的人,你也清楚。當初那個背著我想弄小賬的掌櫃啥下場,你也明白。我再說一遍,不、要、逼、我!”


    嚴鴻這話,倒不是存心在這個無能的小舅子麵前逞威風。他是真心想為胡家好。正牌嚴鴻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沒吃過窮苦。閆東來在21世紀,可是眼睜睜見過兩家認識的人,因為賭博弄得家破人亡。盡管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但往往越是家境不好的,一旦沾染上瓢賭惡習,越是無法收手,最終深陷泥潭,神仙難救。


    盡管胡晚娘現在和他的關係並不太融洽,盡管胡家對他來說,隻是穿越後一個概念上的親戚。但是,他總不願意讓這個和自己關係匪淺的家庭,因為一個傻x小夥子的揮霍行為,而完全陷入絕境。


    長兄如父,既然你爹管不了你,就讓大姐夫來恭行爹罰吧。


    胡天佑被嚴鴻劈頭蓋臉一頓熊,如同蔫了的茄子,耷拉著個腦袋。不過,看看手中那張銀票,白紙黑字紅印章,他的精神又冒了起來,死乞白賴地說:


    “姐夫,姐夫,要不就今晚,今晚我再快活一次,以後一定痛改前非,好好讀書,行不行?姐夫你要哪個娘兒,兄弟我……”


    “混賬!”嚴鴻拳頭一捏,嚇得胡天佑往後一縮:“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我告訴你,今天這事你別攙和,你也攙和不起。至於這三個女人,也沒你的份!”


    “啊?”胡天佑的嘴張著,幾乎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了。聽這口風,三個都歸你?姐夫啊姐夫,你簡直是我的偶像啊,就這身體,我姐姐能受的了你?還死撐著不讓你納妾,她得受多大的罪啊。


    就在嚴鴻教訓他小舅子的同時,時辰已打初更。教坊司裏的燈燭一起點燃,照得紅紅綠綠,喜慶中自然洋溢著一股曖昧。背景的絲竹也若有若無地奏了起來。


    卻看坊司正中的台上,教坊司從九品左韶舞秦泰,已經站在正中。一看見他,樓上堂下的瓢客們,紛紛停止了喧嘩,都把眼光投向台上。大家都知道,接下來,正戲就要開場了。


    秦泰清了清嗓子,先團團作了一個揖,然後高聲喊道:


    “眾位爺們,大家光臨教坊司,卻是辛苦了!”


    有人在台下笑罵道:“這老兒,辛苦的時辰還沒到哩。”引發一陣哄笑。


    秦泰也陪著笑笑,然後繼續道:


    “今兒各位爺們來這裏圖個啥,想必也不用我多說。大家也知道,咱這教坊司中,最受歡迎的貨色,就是犯官的家眷。天恩浩蕩,讓她們來教坊司伺候各位大爺,以身贖罪,也是好生之德。這幾年朝廷下來的犯官,人數也不算太少。可是家眷們牽連的,都是流邊刺配的多,進教坊的少。至於大戶人家的小姐,官家的千金,可是更難得見著了……”


    台下又有人叫嚷道:“老秦,你說這些有的沒得幹啥,快快到正題吧!”


    秦泰笑道:“這位爺卻是姓急。正題馬上就到。今天麽,有那錦衣百戶莫懷古,刺殺嚴閣老,犯下殺身之罪。他的妻兒,被發配到這教坊司為奴(說到這裏,秦泰稍微有點畏懼地瞥了一眼堂下的施大勝等錦衣衛)。這莫清兒嘛,雖然是個武臣之女,爹也才是個錦衣百戶,不算高官。可是有一節,她娘劉氏卻是出身個舉人之家,從小也是識文斷字。說起來,莫清兒也算是書香門第的身家,還是個黃花閨女,這個可也就挺不錯了。再說那劉娘子,年歲三十出頭,是不年輕了,但是豐韻猶存,更有一股子書卷氣。這書卷氣什麽滋味?咱老秦不敢亂說,列位大爺可以自己試試。那雪豔娘更別說,當年秦淮河上豔壓群芳,今天來的各位爺,怕是一半都是衝著這位來的……”


    提到雪豔娘的名字,台下又是一陣嘈雜。但幾十個錦衣衛卻都是一言不發,甚至臉孔個個板得賊死。嚴鴻在正中間,冷笑著把手裏的瓜子一個一個捏開,卻不吃。胡天佑在一邊,卻隻顧不要命地吃著教坊司送的點心,拚命往嘴裏塞。今兒女人是沾不到了,好歹混個飽吧。


    樓上,裕王偷偷瞥著嚴鴻那一副裝逼的模樣,不動聲色,隻是輕輕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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