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是監獄,環境自然好不到哪去。那會兒可不像21世紀,還講究保護犯罪分子的ren權。嚴鴻一進門,隻見昏暗不見陽光的牢房和走廊,刺鼻的氣味,一陣陣冤枉的喊聲鬼號一般,令人感覺陣陣毛骨悚然。


    郝司獄前麵領路,直接把五人領到一個囚室前,然後說道:“長官,陸大都督早有話,對這個馮生另眼相看。雖然人在詔獄,但不能當犯人,不能打,不能捆,也不能餓著凍著。小的自然不敢怠惰,這是特意收拾出來的。一曰三餐,也是刻意準備,這可都是掏我自己的腰包啊。”


    屋門打開,眾人入內,但見這房間確實不錯。新刷的牆壁,整潔的床鋪。盡管沒有窗戶采光,但屋裏還點著好幾盞燈照亮。床上一張矮幾,上麵放著飯菜。飯是白米,菜有三大碗,一碗青菜豆腐,一碗紅燒肉,還有一碗白切豬肚。這等菜色,就算尋常人家怕也不能天天吃到,在監獄裏就更是難得的豐盛了。可是三碗菜一碗飯擺在那裏,卻根本沒動過筷子。另一邊的床榻之上,放著枕頭、鋪蓋,看來也是新換的。


    床上一人,也不脫衣服,也不蓋被子,就那麽斜斜靠在扯散的鋪蓋之上,枕頭反而丟在一邊,看架勢就無比頹廢。此人看年紀足有四十多歲,皮膚黝黑,相貌平庸,頭發蓬鬆,胡子拉碴,真是邋遢無比。


    他身上既沒有用繩索捆綁,也沒有給他穿罪衣罪裙,而是身著襴衫,頭戴四方平定巾。這本是大明朝讀書人的打扮,穿上之後就能沾三分儒雅之氣的,可是這人的衣衫卻十分肮髒,簡直有辱斯文。


    或許是飲食不佳,或是不見陽光的緣故,這家夥整個人形銷骨立,半坐半躺在床上,麵無表情。看到幾人進來,隻是略一抬頭,就又把頭低下了。


    嚴鴻卻看到這張平庸無奇的臉上,有橫七豎八幾道傷疤。郝司獄眼尖,瞅見嚴鴻表情,生怕嚴鴻誤會自己照顧的不盡心,急忙道:


    “嚴長官,這個可不是我幹的。他來時,受的傷可比這重多了,兩條腿差點被五城兵馬司的人給夾斷了,身上不知吃了多少鞭子,臉上的疤就是那時落下的。我這可是按時給他上藥,要不然,他就算不死也是個殘廢。隻是這家夥不知受了什麽瘋魔,若不是餓的緊了,就不吃東西。縱然吃,也是三口兩口就作罷。而且見天不說話,就這麽悶在床上,夜裏卻又不好好睡,時不時磨牙打屁。這樣子下去,怕是人就毀了啊。”


    嚴鴻看了看那人,說道:“你便是馮孝先?”


    那馮孝先抬頭看了看,卻還是不做聲,隻是微微點頭。


    嚴鴻又道:“你是不想活了?”


    這回,馮孝先不但不回答,連點頭搖頭也懶得了。


    嚴鴻冷冷一笑:“看來,想不想活,你還沒拿定主意吧。其實呢,若是你不想活了,那卻也容易。實話告訴你,本官叫嚴鴻,京城人稱小閻王,乃是當朝首輔的恩養長孫。小閻王的威風,你也聽過吧。這次,你這個案子便交給我負責。你若是當真不想活了,就痛快的招認殺妻,我也好銷案交差,立功受賞。虎毒不食子啊,你若真狠得下心,把自個的妻子連同肚子裏的孩子一起害死,那法場吃一刀也沒啥可說的。可是,你若是心中有冤屈,還想著為你娘子和你娘子肚子裏的孩子報仇雪恨,那便要與我配合。憑我小閻王的能耐,為你討一個公道就是。”


    那馮孝先嚴鴻說這番話時,忽然臉色一變,當啷啷一把將矮幾上的飯菜掃到了地上,同時嘴裏高喊道:“我沒殺我娘子!我老泰山對我恩重如山,今生難報萬分之一,我怎會忘恩負義,做那狼心狗肺之事,反去殺他的女兒?小閻王,你若想對我動刑,便活活打死了我也罷!但若讓我認這無妄之罪,卻是萬萬不能!”


    郝司獄這些天伺候馮孝先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這下更是氣的麵皮發青,冷笑道:“好,好,有骨氣!你這廝竟然敢在嚴大長官麵前發蠻。我姓郝的今天豁著官不做了,也非替長官出這口氣不可。看來,得讓你也知道知道,這詔獄是個什麽所在,可不是容你胡為之處。”


    嚴鴻卻一擺手道:“老郝,不必。犯人心中有氣,發發蠻,又沒傷到我的皮毛,何必和他見識?”他又看著馮孝先,冷笑道:


    “馮孝先,我知道你還不想死。你若真是想死,何不幹脆認下那殺妻之事,免得多受折磨?你若真是想死,這牢獄裏又不曾捆你手足,你一頭碰死就是。我看啊,隻是你自己跟自己拿不定主意。有心想死,卻又不甘大仇未報;有心不死,卻又有什麽比死還難受的事在困擾著你,所以你才如此。我勸你還是好好吃喝,你這個仇我給你報,若是你比你的仇人先死,多劃不來?”


    說到這裏,嚴鴻停了一停,又咬著牙道:“今兒我小閻王在這裏放下話來,隻要逮出真凶,不管是你馮孝先也好,是其他天王老子也好,我都不會放過這廝。娘的,在老子地盤上玩一屍兩命,這他娘的是向老子示威麽?”


    後世的閆東來,雖然是個失敗的保險推銷員,但那主要是他欠缺那種進取精神,而不是技能。他也負責過保險理賠,見識過各種要保險人的嘴臉,撒潑打滾耍蠻的,他見的多了,像馮孝先這種他也不是沒見過。這一點上,21世紀銷售員在人際關係處理方麵的經驗,卻足以媲美五百年前的優秀官吏。


    所以,就在他慢條斯理對馮孝先說話時,已經暗自把馮孝先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同時心裏已經開始在擬定如何對付這種人的腹稿。


    說完這幾句狠話後,嚴鴻又衝著馮孝先微微一笑,對郝司獄說聲:“老郝,這個監生還是交給你照顧了。且看他是不是男人,有沒有給自個雪恥的勇氣。”說罷,轉身帶著四個總旗,揚長離去。


    郝司獄看著他們的背影,卻暗暗叫苦,心說:這小閻王,沒事胡說什麽一頭碰死?眼看著這馮生都已經十條命去了七條,真要被他提醒,萬一尋了短見,陸大都督可能饒的了我?


    卻不料,眼見嚴鴻離去,馮孝先暗淡的雙目之中竟然迸發出了一絲久已不見的光芒,問道:“郝司獄,這嚴鴻到底是個何等樣人?”


    郝司獄本就滿心煩躁,當下說道:“何等樣人?姓馮的,你真是讀書讀傻了,連大名鼎鼎的小閻王都不知道?他可是京師裏數的著的紈絝公子,仗著嚴閣老的聲勢,威風著呢。滿燕京城的人,哪個敢招惹他?卻不知陸大都督想的什麽,讓他來管這棘手事。姓馮的,我勸你在他麵前還是聽話些。要死要活,自個落個全的。不然,真把他惹急了,他就架著油鍋活煎了你也沒人敢管!”


    馮孝先聽了這話,哦了一聲,從床鋪上坐起來,低頭不語。郝司獄隻道他瘋病又發作了,轉過身去待要走開。卻聽馮孝先道:“郝司獄,求你再給準備點吃的。小生有點餓了。”


    再說嚴鴻回去的路上,卻是一臉興奮。等到回了官署,關上門來,嚴鴻哈哈一笑,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一臉神秘的對那四總旗說道:“四位老兄,以小弟看來,這馮孝先的頭上,多半有點綠油油啊。”


    那四名總旗麵上十分尷尬。王霆大著膽子問了句:“嚴長官何出此言?”


    嚴鴻笑眯眯地搓搓手道:“王兄你想啊,我剛才在詔獄裏,兩次提到,要為馮孝先的娘子和肚子裏的孩子報仇。結果怎樣?這馮生他非但沒求我給他一脈單傳的孩子報仇雪恨,反而是發了蠻。這說明啥?說明這孩子他壓根不願意提,不願意聽。想想看,老王,若是你我,死老婆自不必說,死了個獨養的兒子,那是何等傷心?如果這孩子真是馮生的,他會是這個反應?而且,我與馮生說話時,他強調的不是夫妻恩愛,而是老泰山對他恩重如山,他難以報答什麽的。可見,他與他娘子沒什麽感情,那這個孩子就更可疑了。最後,這個老夫少妻也要不得啊。他娘子年齡,按你們說今年還不滿二十。我看這馮仁兄足有四十。相差二十歲,夫妻間不太相諧,也是有的。說不定那馮生壓根就沒生孩子的能耐,所以惱羞成怒,就更正常了。”


    嚴鴻越說越得意,不由得手舞足蹈,看我如此精於推理,真是個名偵探嚴鴻也!看著長官難以掩飾的得意洋洋,王霆、劉連默然不語。陶智、邵安對視一眼,邵安壯了壯膽子說道:


    “回稟長官,長官高見,頭頭是道,屬下們甚是佩服。不過最後一點,厄,其實是這樣。這馮孝先今年還不到三十,隻是他長的有點老相,再加上牢房裏燈光不足,您看的有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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