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鴻穿越後身為相府少爺,當然不在乎一頓酒宴吃喝。不過做銷售養成的習慣,不會輕易掃人麵子。再說,他也能感受到,馮保對馮孝先這種舔犢之情。因而嚴鴻一口答應:“既然如此,那就叨擾馮老先生了。”


    馮保看嚴鴻答應這麽痛快,大喜,連聲道:“多謝公子賞光,多謝公子。那咱們就今晚申時三刻,回香閣見羅。”


    嚴鴻按規矩,拿出一百兩會票遞過去:“老先生,這點小意思,路上喝碗茶吧。”按說太監見錢,如同蒼蠅見血,斷沒有往外推的道理。可不料馮保卻道:


    “公子,這是做什麽?你救了咱家侄兒,本該是我送你謝禮才對。隻是想來嚴閣家中潑天的富貴,也看不上幾個小錢。要是讓我收錢,可斷斷沒這個道理,告辭告辭,今晚見,咱們以後的曰子還長著呢。”說罷急忙告辭。


    當晚,嚴鴻穿戴整齊,前往回香閣赴宴。席間並無他人,隻有馮保、馮孝先叔侄。那馮孝先身受刑傷,雖然在詔獄中得陸炳、嚴鴻關照,好了大半,但還不能飲酒,隻是以茶相陪。馮保卻甚是熱情,不住給嚴鴻斟酒夾菜。嚴鴻見就不客氣,與他們熟絡起來。


    席間,馮孝先又再三拜謝嚴大公子的救命之恩,和叔父的關懷之情。說到感激處,忍不住又開始吟詩賦詞,那馮保也來了興致,不時點評一二。後來瞥見嚴鴻一臉索然的樣子,這才止住了侄兒的詩興大發。


    馮保喝了幾杯後,再看嚴鴻這般隨和,話也多起來。趁著馮孝先去廁所的時機,忍不住對嚴鴻抱怨起來:“哼,說起來,那國子監高祭酒,平素裏關照孝先也是不少。我本也請了他赴宴,他卻架子忒大,說了些之乎者也的話,隻不肯來。不來便不來,咱家一番誠意備好酒菜,莫非還請不到貴客了?”


    嚴鴻這才知道,原來馮保跟高拱鬥氣來著。想想自個之前和高拱在陸炳官署裏見那一次,這個大胡子的良臣確實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本著好心,他隨口敷衍地勸道:“高祭酒也是公務繁忙,倒未必存心對馮老先生不敬。”


    馮保搖搖頭,輕聲對嚴鴻道:“公子,看你對咱馮家有恩,咱家也不忌諱,私底下給您說一聲,千萬提防高中玄。咱家好歹在東廠裏也有自己的眼線,番子們打探的清楚,這次公子你給孝先洗冤,說起也算賣了高拱一個麵子。可高拱在背地裏,卻沒說你什麽好話啊!包括這這入監讀書之事,說也隻是為了還一個人情,今後彼此兩不相欠。”


    嚴鴻聽了這話,簡直哭笑不得。高中玄,高祭酒,高大牛人,您老人家要還我人情,別逼我讀書啊。我收你一個人情,自個倒要受活罪,這都哪跟哪啊!


    而且,更令嚴鴻沒有想到的,是高拱居然對他有所不滿。他實在想不通自己哪裏得罪了高拱,你吩咐救馮孝先,我也救了啊!說來硬要找事兒,無非是那天的飯局自己推了。想高拱一代名臣,所謂宰相肚子撐海船,斷不至於如此心胸狹窄才是啊。


    他卻不知道,高拱雖然才華蓋世,為人卻算不得特別豁達。正所謂睚眥之恨,過而不忘。那天在陸炳官署,嚴鴻推掉高拱的飯局,高拱雖然自己也知道,此事並非什麽了不得,然而畢竟潛意識裏的不悅已經銘刻上了,光憑大道理是洗不掉的。


    鄭國器之事,高拱其實隱隱也有耳聞,他那天設飯局的本意,是想暗示嚴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事情栽贓到哪個強盜身上都行,哪怕是一樁無頭案,案犯在逃也不要緊。


    誰知道,嚴鴻居然真的把這個事整個揭露出來,還送掉了鄭國器的命。這既是對馮生的伸冤,可同時,也不啻於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所有士林清流的臉上。堂堂國朝舉子,與順天府丞的女兒私通,最後更搞出了一屍二命的事。這種喪心病狂的行為,怎麽能是飽讀聖賢書的才子做出的?京師之中,自然是傳言四起,議論紛紛。


    高拱是個講求實際的人。他可以為了保住一個欣賞的學生,而去求陸炳施援,但他同時不會背叛自己的文官陣營。士林清流的整體形象或者說臉麵,在他眼中,應該是與朝廷和江山一體的精神文明支柱。結果嚴鴻在保住馮孝先的同時,卻損害了士林整體麵子。這一點,讓高拱的不悅多於心喜。


    再加上,嚴鴻在這個案子中使用的手段,極其下作。高拱本人並非是一個道德潔癖者,他也有不拘一格,目的重於手段的作風。但像嚴鴻這樣的手段,已經超過了高拱容忍的界限。是以,這個案子破了之後,他非但未對嚴鴻有什麽好看法,反倒是更加鄙夷其人。


    再加上,高拱目前一門心思保護著他的學生裕王,並未參合到朝廷之爭。但作為裕王係最鐵杆的大將,他與暗中支持景王的嚴府,本來就有政見上的分歧。而高拱為人自恃清正,又與貪贓成名的嚴府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使得高拱對嚴鴻的反感節節攀升。隻是官場上,向來講究行得春風收夏雨,斷沒有隻進不出的道理。無論如何,嚴鴻救了馮生,是給高拱幫了個忙。與其曰後與嚴家牽扯不清,倒不如直接還他個好處,早做了斷為好。這樣才有了嚴鴻進國子監讀書的安排。


    至於馮保的酒席,這倒是高拱的一貫作風,不怎麽看得起太監。馮保的邀請函被拒掉之後,高拱甚至對他的學生馮孝先都產生了一點點成見。


    對嚴鴻來說,這個消息送來的倒是十分及時,嚴鴻忙不迭的謝過,心說要沒有這位馮公公及時送信,自己怕是還要把高拱當個好人。這時馮孝先淨手回來,於是這話便揭開不提了。


    這晚上,嚴鴻並未喝多。從回香閣回到嚴府,思索今天的事兒,眉頭就緊皺在了一起。進監讀書,他是絕對不想的。自個對讀書沒興趣,這隻是其中一方麵。更重要的是,進國子監讀書,一讀就不知道幾年。


    作為帝國的最高學府,國子監的管理製度有個最顯著的漏洞,就是出監沒有定期。即從理論上講,一個學生可能在入監的一個月後就宣布出監(純理論),但也可能十年八年也沒有出監資格。


    而嚴鴻參考自身情況,恐怕多半要屬於後者。若真那樣,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去山東把孫月蓉娶回家來?他現在不由有些後悔,早知道如此,當初在樹林裏胡天胡帝之後,就應該直接把孫月蓉帶回家,說這女山賊懷了嚴家的骨肉。大不了,被打成老爹那樣的獨腿大仙,但是人也能娶回來。等曰後發現沒有孕,還能再轟走她?總之,比現在這樣相隔千裏,重會遙遙無期要好得多。


    嚴鴻正坐在書房裏吃自己配的後悔藥時,第二個麻煩卻又來了。嚴興前來報告,說老爺召見大少爺,速速去書房!


    嚴鴻本來的三分酒意,又一下去了兩分。他要緊去了嚴世蕃的書房,隻見這個便宜老爹麵無表情,坐在椅子上,獨眼之中射出一股寒光,讓人不敢直視。


    嚴鴻跪倒在地,心裏暗想:自己又怎麽惹到這個老爹了?總不會是那事發了?該不至於這麽快麽吧。


    結果怕什麽來什麽。嚴世蕃沉默良久,突然道:“嚴鴻,我來問你,陸大都督的女兒閨名為何?”


    事先全無預兆,這一下屬於突然襲擊,嚴鴻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道:“陸蘭貞。”等到三個字出口,他已然明白,果然是這檔子事。


    原來,嚴世蕃剛剛從陸炳府上回來,肚裏已經是滿滿的一包氣。


    那嚴世蕃作為嚴家謀主,向來是便宜多占,半點虧都不肯吃的主。這一次,因為嚴鴻不聽話,他沒能把都察院徹底納入囊中。越想越不甘心,總得牆裏損失牆外補,就把腦筋動到了陸炳頭上。


    老陸,既然是你來找我兒子為你扛雷,又把我挾持鄭曉的人質給直接斬首了,那你多少也得有所表示啊。


    索姓,嚴世蕃這次不驚動旁人,自己親自到陸府當麵提親。


    按他想來,此次出馬十拿九穩。陸炳既然要與嚴家保持同盟,那麽就不會拒絕自己的提議。尤其,這次嚴家確實幫了他那麽大的忙,陸炳要再用虛詞推脫,自己豁出去當場和他翻臉。


    不料他話沒說兩句,先翻臉的居然是陸炳。這位陸大都督先把仆人都趕出了屋去,然後一拍桌子道:“小閣老,你終不要欺人太甚,我陸炳的女兒,難道要給你嚴家人做妾麽?”


    陸炳比嚴世蕃高了一頭,而且一個魁偉雄壯,一個肥胖醜陋。陸炳這一發飆,瞬間威懾之外,倒讓嚴世蕃如墜五裏霧中。


    什麽做妾?自己還沒瘋呢,怎麽能提出這種要求?自然是求聘陸家姑娘給嚴鵠做正妻啊。還沒等他說什麽,又聽陸炳氣憤憤說道:


    “小閣老,你也是明事理的人。我好心好意讓嚴鴻入衛為官,卻不料他仗著來我家裏議事的光景,居然勾引我那貞兒。哎,也是我的貞兒年幼無知,平素裏閨閣不出的,哪裏抵得過你嚴府大少爺的花叢手段?可憐好端端一個姑娘家,被他所愚,竟然說什麽非嚴鴻不嫁!小閣老,你那兒子已經成親一年有餘。你今天上門,莫非當真是要讓我女兒去給他做小?我陸某雖不才,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執掌錦衣,若你當真如此相欺,少不得,咱們就要到天家麵前,去辯個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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