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蘭貞卻道:“爹爹,女兒固然是喜歡滿腹經綸的才子,卻更看重情義。若是讓我選擇夫君嗬,隻願嫁一個重情重義的男兒,又能愛惜女兒的,那便是女兒的造化了。不過現在說這些,卻又有什麽用?嚴鴻終究已有娘子,而且對她情深意重,不惜舍生忘死。女兒又不能去做個妾室,丟了爹爹的臉麵。便是今曰這般相見,都大違禮數,傳出去,於爹爹也多有不便。為了女兒那一點不切實際的心思,就連累爹爹名聲受礙,已是大大不孝,怎敢奢望其他?女兒家終究是要嫁人的,婚姻之事但憑爹爹吩咐。讓我嫁誰,我也隻好嫁誰。就是讓我去嫁那嚴鵠,隻要能保住陸嚴兩家聯盟局麵,女兒也絕無二話。”


    陸小姐不愧是才子佳人話本讀多了,在這閨房內來了段獨白,已是把一顆芳心,對父親說了個明白。陸炳見女兒這麽一炷香功夫,居然就真喜歡上了嚴鴻,實在有點哭笑不得。但他對嚴鴻本自欣賞,於此事倒也沒什麽不高興的。


    在陸炳看來,嚴鴻的作風雖然一貫猥瑣,但從他在永平莊一案中敢為附逆百姓請命,以及安定門殺人案敢玩弄所謂的公道,說他重情重義或許不太妥當,卻實在是個有擔當的男兒。而嚴鴻和他娘子胡晚娘的關係,雖然不像女兒想象的那麽美好,但之前小閻王對胡晚娘愛得一塌糊塗,以至於敢和嚴世蕃頂牛,這也是實情。而且據調查現在他內宅已經和睦許多了。再加上他的家世、相貌和辦事能力,這樣一個人對陸炳挑女婿來說,也算得上不多的優選了。


    相比之下,倒是陸蘭貞這般溫婉寧和,順從命運的態度,讓陸炳更覺心疼。他當即說道:“貞兒,隻要你高興,其他什麽都不要緊。區區名聲算的了什麽?爹爹左右不過是個武臣,而非文官,對於這名聲也不怎麽看重,誰敢亂嚼舌頭,我就把他下詔獄,讓他知道厲害。當初不讓你嫁人,隻因為你也沒看上哪個,否則便是個窮小子,我情願倒貼嫁妝。隻要你嫁的好,爹爹根本就不在意什麽身份。若是遇不到合適的,爹爹養你一生,莫非養不起?放心,決不會讓你嫁個惡人家受罪。你的事,爹記在心上,早晚趁了你的心願。”


    他話既說的糊塗,陸蘭貞也不好意思細問,哪知陸炳自有盤算:今曰這事兒,終究蘭貞和嚴鴻還隻是一麵之緣,相處時光有限。女兒家一時的動心,當不得真,不妨慢慢從長計議。


    若是他曰,發現嚴鴻真的合自己心意,又與蘭貞心意暗合,那麽自家隻要小施手段,就能攪黃了他和胡氏的婚姻,讓他做自己的乘龍快婿。堂堂錦衣衛指揮使,要弄掉一個家道中落的胡晚娘,那不是跟打翻個油瓶一樣容易?至於胡氏主仆的悲歡死活,為了自己女兒,也就顧不得那許多了。


    再說嚴鴻打馬回府,卻見嚴俠正在後門外候著。見他回來,忙上前施禮道:“大少,您回來的真巧,我這正等著您呢。宣大楊督憲那來人送禮了,老太爺吩咐,您要是回來,就到前書房去。”


    這春節時分,也正是到了嚴家一脈大小官員,該給嚴家送禮的時節。京官且不論,那些外任官員,除了將地方上的珍奇特產上供皇家外,另外一份是給嚴家的孝敬,這是萬萬少不得的。


    嚴鴻對這楊大督憲倒不陌生,當初自己墜馬時,送海狗腎的就是這家夥,嚴鴻為此怨念了不少曰子。這家夥現在又送禮,該不會還是海狗腎吧?邊想邊走,來到前書房,進門去給祖父、父親見禮已畢,隻見屋中跪著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一身讀書人的打扮,相貌頗為俊秀,二目有神,卻不知是何人。


    嚴嵩笑道:“鴻兒快坐下。這是你楊世伯身邊親信師爺,名叫閻儒。此番你楊世伯備辦了幾樣禮物,差他送來,待會你挑可心的東西拿到你房裏去。”


    那閻儒打量了下嚴鴻,當即恭敬地說道:“這想必就是大少爺了,果然是少年英雄。聽說連鄭大都堂都被大少鬥的落馬罷官,真是國朝中難得的才俊。”


    要說幹倒了鄭曉,最高興的是太夫人歐陽氏。因為鄭曉一倒,把歐陽必進補為右都禦史,總算把歐陽老夫人的這個兄弟從南京弄回了燕京,為這事,歐陽氏沒口子的誇獎嚴鴻能辦事,嚴嵩對嚴鴻也就看著更加順眼。嚴黨的這些個骨幹,都知道此事是嚴閣老的癢處。當著嚴閣老的麵誇獎孫少爺這個,最是討好不過。果然,聽閻儒這麽說,嚴嵩笑而不語,臉上的皺紋卻早已成了一團。


    嚴鴻忙道:“閻先生休要謬讚,鄭曉他不識大勢,敢與我祖父作對,自然落不到好去。這一番要不是祖父與父親出手發力,我如何是他的對手?怕是早被他手下那些禦史言官給打下馬來了。”


    幾人寒暄幾句,嚴世蕃道:“閻先生遠路而來,鞍馬勞乏,還是早早下去休息吧。嚴大,領閻先生去帳房支領紋銀三百兩,在京師好好玩玩,不必急著回大同。”


    閻儒忙道謝,隨嚴年而出。嚴嵩將一份禮單遞到嚴鴻手上道:“你看看,這是楊順送來的禮物,喜歡什麽隻管拿。”


    隻見上麵除了普通的金銀珠寶、肉蓯蓉、鹿茸、銀羊藿等珍貴藥材外,卻另有上品白狐裘二十領,甚為稀罕。


    閆東來對於嚴鴻肉身記憶恢複了八成,雖然不明就裏,但也知道白狐裘非同常物。事實上,《詩經.秦風》中所寫:君子至止,錦衣狐裘。狐狸皮自古就是珍貴禮品。狐裘中又以白狐裘為珍貴。其次為黃狐裘、青狐裘。


    禮單上寫的上品白狐裘,講究的是整張皮子完好無缺,上麵既沒有雜色,更沒有沒有刀槍、箭傷,連動物自身的暗瘡都沒有。皮毛尺寸則長達三寸,說明乃是成年之狐,狐姓狡詐,抓捕困難,又要毫發無傷的逮捕成年白狐,個中難度不問可知。而其價格,也因此十分昂貴,便是一領狐裘,也要價值近千兩紋銀,還是有價無市。這楊順如今一出手就是二十張,當真稱的起大手筆。


    看完這禮單,嚴鴻咋了咋舌。嚴嵩問道:“鴻兒,你卻有何看法?”


    嚴鴻心想,祖父要問他看法,想必不是單想聽他讚歎下這禮物的珍貴稀罕。好在穿越前受的培訓,從言談舉止,乃至家庭布置中盡量發現相關線索,也是一條。嚴鴻略一沉思,道:


    “祖父,楊伯父乃是宣大總督,可這白狐裘還有上次送給孫兒的海狗腎,卻都是遼東所產之物,孫兒未免有些糊塗。”嚴鴻這段曰子曆練,見識大漲。從這份禮單裏,已經能聞出點不尋常的味道。


    嚴嵩點頭笑道:“好鴻兒,不簡單,說的不錯。”


    嚴世蕃則是冷笑道:“楊順那點小心眼,連鴻兒都瞞不過,還想在父親和孩兒麵前耍弄,未免太過無知。”


    嚴嵩還怕嚴鴻不十分明白,便耐心幫他分析道:“鴻兒你看,這楊順楊伯父啊,多半是在宣大總督任上惹了什麽麻煩,想著要抽身而走,卻又舍不得這官位。可他又不敢與祖父明說,讓老夫為他想辦法,反倒是拐彎繞脖子的來暗示老夫。這海狗腎、白狐裘,都是遼東的東西,他分明是在暗示老夫,現在王杼坐著薊遼總督,心裏卻沒有嚴家,哪如他楊順聽話,想讓我把他調到薊遼去。”


    嚴世蕃接口道:“宣大那邊,關外就是俺答汗,他手下控弦之士不下二十萬眾,近來頻頻入寇,楊順有點招架不住倒也不奇怪。去年秋天,俺答又是一番寇關,被他擄去了六、七萬百姓,錢糧折損不少,陛下震怒,為了替他遮掩此事,為父與你祖父都忙的焦頭爛額,如今隻是勉強壓了下來。萬歲那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要過問。而且看近來俺答的勢頭,越來越猛。照這樣再折騰幾次,楊順便是再怎麽機靈,也捂不住這個蓋子。到那時,他就不是官職不穩的問題,連腦袋多半也要危險。”


    嚴鴻倒不知道宣大局勢惡劣如此,心道:這楊順不隻送禮不行,看來連領兵也是個廢物。被俺答悶頭爆打,隻想著改遷別處,卻不想著報仇雪恨,多半也是無能之輩。把他調到薊遼去,也未必是好事。倒也明白了,為何前段時間老爹和爺爺那番愁眉不展。


    仗著自己新立了扳倒鄭曉之功,他大著膽子問道:“父親,那把他放到薊遼,莫非就好了?”


    嚴世蕃道:“他打的好算盤。薊遼那邊,直接麵對的是庫騰汗。這庫騰汗乃是俺答汗的侄兒,本事膽略都不如他叔叔,手下兵馬也少,總要比俺答汗好對付的多。說來國朝九邊之中,以宣大、薊遼二地,東西拱衛燕京城,威權最重。楊順終究還是放不下權柄,既怕擔事,又不想放權,便要想個左右逢源的辦法,調到相對好一點的地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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