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哥倆又到城中富貴賭坊,豪賭了一通。這倆人出手闊綽,一開始就是五十、一百的下注,起先贏了五百多兩銀子。他倆見好不收,越贏下的越狠,最後一注竟然到了三百兩,結果幾把黴運下來,輸了二千多兩。


    眼見手氣不好,這倆亮出流氓嘴臉,大罵賭場有鬼。賭場掌櫃出來賠不是,情願送還賭本,嚴鴻、胡柏奇卻不依不饒,最後把賭坊砸了個稀爛,揚長而去。賭場雖然打手不少,一則嚴鴻的總旗和胡柏奇的家將都是好手,二來他們也不敢真跟這倆超級紈絝較勁,故而隻能任其肆虐。


    聽到手下回報消息,李文藻冷笑道:“少年紈絝,終不成氣候。在京師之中還知節製,如今到了江南,便以為沒人製的住他,自然也就肆無忌憚起來。這樣甚好,讓他鬧吧,過幾曰間,就讓他連哭都哭不出。這一番鬧將起來,嚴分宜也未必護的住他。”


    黃師爺道:“嚴鴻這番行事,著實荒唐。是否要派人製止?聽說那胡柏奇在淳安縣,就被海筆架抓了起來,如今嚴鴻雖有官身,但作惡多端,本府的衙役兵丁卻也管得的。”


    李文藻擺手道:“罷了。他若願意在紹興府糟踐,就姑且讓他糟踐。鬧得越凶,給我們的把柄也就越大。”


    當天晚上,嚴鴻、胡柏奇回到客棧,胡柏奇大呼痛快,建議再叫幾個姐兒來連夜快活快活。然而嚴鴻卻無心和他湊趣。他白天雖然也好好鬧了一陣,這是出於迷惑李文藻的目的。然而表麵痛快之餘,心中委實有些忐忑。


    畢竟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讀力麵對的大難關,麵臨的又是如此一個強大的對手。說什麽成竹在胸,智珠在握純屬口胡。在對情報缺乏係統掌握,對於敵人和己方實力不能充分了解的前提下,說這些的與其說是有智謀,不如說單純的精神大條而已。


    現在迷惑李文藻是迷惑了,可下一步該怎麽辦?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再多摸摸情況了。


    正在他心中焦急之時,忽有錦衣官校來報,“嚴長官,外麵來了位先生,求見長官和胡公子。”


    嚴鴻接過對方送來的名貼,隻見上麵的名字是山陰徐渭。他對這個名字貌似有點印象,卻又想不出在哪聽過,便順手遞給胡柏奇。


    胡柏奇拿過名帖,看了一眼,不由長出一口氣,高聲道:“好好好,這下總算來了諸葛亮,我等無憂也。”


    嚴鴻見胡公子胖臉上一副大事已定的模樣,也不禁起了好奇:“這山陰徐渭何許人?何以胡世兄一見他的名字,便稱諸葛亮來了?”


    胡柏奇拉著嚴鴻向客棧外走去,口中道:“嚴兄,你老哥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叫兄弟我好生奇怪。這青藤先生徐文長,莫非嚴世兄一點未曾聽說?”


    說到這,胡柏奇忽然發現,嚴鴻表情瞬間變的扭曲起來,連腳步都變的有些虛浮。若非他表情很快恢複了正常,幾讓胡柏奇認為自己這嚴老兄中風了。


    也不怪嚴鴻突然失態,概因徐文長這個名字,對於他這個曆史盲來說,實在如雷貫耳。打小裏看的木偶劇就有《機智少年徐文長》,裏麵的歌詞和調子自己還隱約記得呢,什麽“揭穿了一個個騙人的詭計,嚇跑了一個個害人的豺狼”……等等,怎麽聽著像是在說自己啊?


    不管如何,在各種民間傳說中,這位爺幾乎就是智慧的化身,怪不得胡柏奇一聽對方的名字就如此高興。看胡柏奇的樣子,此人是友非敵,那麽對於嚴鴻來說,無疑是救星般的存在了。


    到了客棧門口,但見一個中年文人站在門口。此人身材中上,生的麵目俊朗,頜下三綹墨髯飄動,若配上一身道袍,真像個遊戲人間的仙人。隻是他頭上一頂破舊的黑色[***]一統帽,身穿粗白布織就的長衫,足踏草鞋,卻是一副潦倒之態。


    胡柏奇急忙將他引到店堂之內,施禮道:“徐叔父在上,小侄有禮。你怎的單人前來,也不帶幾個護衛?我來為你引見一人,這是嚴閣老的長孫,嚴大公子,時任錦衣衛千戶,來此也是辦理徐海的案子。”


    徐文長當年與沈煉等人合稱“越中十子”,彼此交情莫逆。對於權傾朝野的嚴府,他並未存絲毫趨炎附勢之意,而嚴府害得老友沈煉流配充軍,更是讓他並無半點好感。加上徐文長本身姓子有些偏執,放浪形骸,按他本意,定然要給這花花公子嚴鴻一個難堪,才合心願。


    隻是如今他既為胡宗憲身邊謀主,做事就不好隻憑自身好惡,胡宗憲無論怎麽說也是嚴黨的外圍,如果得罪了嚴嵩的長孫,對於自己這位恩主,卻是大大不利。再說如今大事當前,徐文長並非不分輕重之人,當下隻得強忍憤怒,對嚴鴻施禮道:“嚴戶侯不辭勞苦,為我家東翁分憂,徐某在此先行謝過。”


    嚴鴻可不敢在這位爺麵前拿大,急忙還禮道:“不敢不敢。徐老先生才名遠播,在下是久仰的很。今曰得見尊顏,實屬三生有幸,可不敢當您的大禮。若是能使在下執弟子禮,已是莫大榮幸。”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徐文長雖是大明朝不世出的異人,見這首輔長孫對自己這般客氣,原本憋的一股脾氣也消散了五六分,便對嚴鴻微微一頜首,同嚴、胡二人回房。


    三人回到屋中,落坐之後,胡柏奇正要開口,徐文長先抬手道:“且慢,請嚴戶侯派幾位手下的錦衣校尉,在房間附近搜索警戒,防止口風泄露。我等三人說話,也要放低聲音,防止隔牆有耳。”


    嚴鴻暗自讚歎,所謂智謀之人,未必是眉頭一皺,定要出什麽奇思妙計。能在小地方把細,也是智慧的表現。當即,他吩咐王霆帶幾個錦衣衛,四下裏搜索房間。又請梁如飛上屋警戒。


    徐文長這才壓低聲音道:“東翁怕三公子年少衝動,若是中了小人殲計,反成不美,因而特令在下前來紹興助三公子一臂之力。說來徐某也是山陰之人,有林令尹這樣的人做山陰正堂,實為桑梓之福,隻是他為人迂腐,不知變通。因此此番要留徐海的命,還須嚴公子居中主持,一力擔當。”


    嚴鴻道:“在下隻是一介紈絝,做事毛躁。若是有徐老先生能從中出謀劃策,怕是要比我自己亂來強的多。如今麽,我等雖然入了紹興城,但林養謙卻死活不撒手,到此該如何處置,還請徐老先生指點。”


    徐文長見嚴鴻對自己禮遇有加,倒也不想尋機拿對方開心的事了,畢竟目前最要緊的事就是徐海安危。他此番前來時,胡宗憲已知嚴鴻帶著錦衣衛南下的消息,但同時也探知,陳東、葉麻兩部人馬厲兵秣馬,調度頻繁,叫囂為救徐海,要攻打州城。


    如今胡宗憲新任總督時間不算太長,雖然權柄甚大,但並無可以太多作為依托的戰功支撐,底氣不足。雖然近幾年明軍麵對倭寇,頗打了幾次拿得出手的勝仗,但隨後的一係列政治鬥爭,把能征慣戰的將領也給清洗了一批。此時胡宗憲接手的,不能說是一個爛攤子,但也不能說是一手好牌。


    麵對倭寇可能發動的攻擊,胡宗憲已經全力應對,分兵派將把守各處。他重用名將,訓練軍隊。若是假以時曰,等他練成幾支精兵,對倭寇的壓製力更大,是真有可能奪取抗倭戰爭主動權的。


    隻是他也清楚,以明軍眼下的戰鬥力,比倭寇的骨幹還差得遠。除非是占據很大數量優勢,或者準備充分,否則難以抵擋彪悍倭寇的衝擊。而沿海千裏海防,誰能知道倭寇要攻打哪裏?明軍又不可能處處布防。隻要戰端一開,幾乎可以預料到的是,必然有州縣失守,喪師敗北的事發生。


    當今天子能容忍這種情況發生麽?張經、李天寵的下場已經說明了,如果自己遭了敗績,即使朝中有嚴閣老為自己說話,結局也不會好到哪去。而且,自己根本不算嚴嵩的鐵杆黨羽,隻不過攀附趙文華,混了個嚴府外圍的待遇而已。真要是出大事,還不能指望嚴府會全力支持自己,便是被嚴府當做靶子拋出來斷尾,也是大有可能的。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胡宗憲隻能依靠自力更生。他先派了兒子,後派徐渭,都是為了盡力阻止徐海身死,倭寇大舉入侵這一情況發生。在這件事上,胡、嚴兩家的目標倒是沒有矛盾之處。嚴鴻南下紹興,一方麵帶著錦衣衛千戶的身份,同時又算是表明嚴府的態度立場,這對胡宗憲,當然是極大的支持。


    因此徐文長對這位肯謙遜對己的嚴府長孫,倒也客氣了幾分。但對胡柏奇,他卻臉色一板,道:“胡三公子,你可知道,你方才在客棧外麵,已犯了一錯?”


    胡柏奇一撅嘴:“徐叔父,反正我做的事就沒對的,你且說來。”


    徐文長道:“紹興府中,李文藻耳目甚多。我為了不引人注目,喬裝前來,雖然如此,猶恐被人識破。胡公子你卻在這裏大呼小叫。這客棧之中,你知道李文藻有幾個坐探?若讓李文藻得知我前來,他必然另生想法,卻是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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