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說這話時,已經盡力把語調放平和,饒是如此,嚴鴻依舊覺得如中雷殛,眼前一陣發黑。按說孫月蓉的容貌,在這個時代,還是比較安全的。除了自己,又有幾個人會看上她?而自己既然已經許婚,那一般的歪瓜裂棗,她又如何看的上?大興山中,一番雲雨,對方將清白之軀獻上,這份情義絕非做假,怎麽能出了這麽大的變化?


    想到此,他顫聲道:“陸世伯,你待怎講?月蓉她……”說到這,他猛的搖了搖頭道:“不會,陸世伯,定是你的手下探錯了消息。這馬千戶探事不明,亂報消息,該當何罪?”


    陸炳歎道:“這件事恐怕不是錯。據說山東綠林八十四寨都知道消息。她那夫家,乃是山東新近崛起的一路山賊,青石山大寨主,好象名字叫做雷占彪。年紀比你略大個幾歲,據說功夫好,手段高,八十四寨裏有不少已經暗地奉他為主,隱然與孫烈有分庭抗禮之勢。這一番八成是兩家聯姻,一統山東綠林。”


    嚴鴻聽到此,心中暗轉念頭,這話卻也合情合理。雖然孫月蓉已經失身於己,但是山賊之中,於貞艸清白,未必就如普通人家看的那麽在意。而且孫烈年事已高,人老不以筋骨為能,若是為了能繼續坐穩山東綠林盟主寶座,再招贅個什麽雷占彪卻也屬於尋常。而那雷占彪左右是政治聯姻,不在意孫月蓉的容貌也不奇怪。


    那時候不興說自由戀愛,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山賊之中,更是以力論高低。孫月蓉縱然再抗拒,被他爹和雷占彪兩邊逼迫,怕也是獨力難支,終究拗不過去。


    可是,自己與她一番歡好之後,雖然有幾乎一年沒通消息,可是這次下江南時,不已經派了葉正飛前去報信麽?這孫烈、孫月蓉得到自己在立功討招安的消息,還會做出這種事情來?莫非她已經信不過我嚴某了?又或者這孫烈老頭子,不把我嚴鴻說的話放在眼裏?


    想到此,嚴鴻豁然站起,直視陸炳。額頭青筋暴起,眼睛瞪的如同鈴鐺,眼角幾欲掙破。陸炳與嚴鴻相處這些時候來,嚴鴻在自己麵前,一貫是乖巧得很,不但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上,而且對自己唯唯諾諾,不敢絲毫違抗。


    可是如今看著嚴鴻這副要拚命的價值,陸炳盡管知道對方就算嚇死也不敢對自己動手,但仍舊被這凶狠的眼光所驚,竟然在一瞬間無法與對方對視。


    卻聽嚴鴻道:“陸大都督,若是小侄沒記錯的話,當初可是你老人家許給我,此一番救了徐海,就成全我和月蓉。可如今這檔子事,又做何說?”


    陸炳也知道這事自己確實有點理虧。按說胭脂虎的事,自己曾給濟南錦衣千戶馬騰雲下過密令,讓他必須盯死飛虎山,可卻不知為什麽,這一番消息來的如此遲滯。可是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在嚴鴻麵前輸了氣勢,當下一拍桌案,沉聲道:“放肆!論公論私,誰讓你這麽跟我說話的?當真是沒大沒小,還不與我坐下。”


    嚴鴻哆嗦了一下,卻依舊站著一動不動,冷聲道:“卑職冒犯都督虎威,罪該萬死。但請大都督將我的人頭暫且留下,看在我也為衛裏做了不少事情的份上,借我一支人馬。”


    陸炳冷冷一哼:“你要做甚?”


    “下山東,搶人!”


    陸炳實在想不到平素裏有智謀有手段的嚴鴻,如今竟然會為了個孫月蓉跟自己鬧脾氣,還說出搶人這種渾話話。他不由怒道:“胡說!你可知,這消息來本衙門,也已經有五六天光景。再加上路上送信的時間,馬千戶探知消息的時間。你自個反推下,隻怕早就木已成舟,生米成炊了!再等千裏迢迢去山東,人就算搶出來,又有什麽用?”


    平素裏,嚴鴻可不敢和陸炳相強,可今天卻是不顧一切道:“陸大都督,卑職曾與月蓉有約,就算她淪落成營記,我也要她。所以就算她嫁人了,我也不在乎。卑職本就是京師有名的小閻王,惡事做的多了,也不差多做這一樁強搶人婦。若是大都督執意不允,卑職隻好掛冠而去,點起我嚴家合府家丁,也是一般。”


    陸炳看了看如同鬥雞般的嚴鴻,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道:“你這小子,說起來你也是名臣之後,世家子弟,怎的這般毛躁?還不給我坐下?有話慢慢說。”


    嚴鴻見陸炳的神態,想到他先前給的承諾,想到原本說破了安定門殺人案就幫自己搞定胭脂虎的事,結果事情辦完了一推六二五,又要自己下江南。結果下江南這一趟耗時太多,等自個回來胭脂虎已經嫁做人婦了。這他娘都算什麽事啊。是,我自個在回來時候沿途遊玩也耽誤了時間,可照這架勢,就算我早回來,也保不齊你這邊消息慢啊!嚴鴻一氣之下,真想索姓甩袖離去,扔給陸炳一個後腦勺算了!


    可是他再細想一下,要做這事,恐怕當真離不開陸炳。畢竟嚴家合府家丁,自己是不可能全部帶走的。爺爺和爹爹也不可能支持自己去武裝搶女山賊。就算找個其他借口,往多了說,能給帶出幾十個就不算錯了。而憑這幾十個家丁,能不能打的過山東響馬還在兩論,像那姓雷的孫子好象是什麽山東一路後起之秀,本事未必就小了,單靠幾十個嚴家家將,是搶親還是送死,也在兩說。


    因此上,嚴鴻雖然心裏怒火滿腔,也隻得勉強壓住火氣,坐下身來。陸炳看他聽話了,這才喝道:“好個放肆的小子,也就是你,換個旁人在我眼前這般放肆,我早就他人頭落地。還口稱卑職,難不成不認我這個世伯?實話告訴你,離了我,你休想做的成事。”


    嚴鴻看陸炳口中轉圜,忙也變了臉色,擠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如此,還請世伯成全。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陸炳看這廝變臉如翻書,心中悶悶一氣,你就為個女山賊,又跳又笑,犯的著麽?他話鋒一轉又道:“隻是我想,山賊響馬與我等不同。他們男女混居,舉止無禮,於貞節之事,看的極淡。你心裏有那個女賊,怕是那個女賊早就另覓了新歡,把你忘在腦後了。若是還聽世伯一言,就把這個事放下吧。況且以你今時今曰的身份,若是非納個山賊為妾,與你仕途也不大方便。”


    嚴鴻心想你老人家倒是會玩一波三折的把戲。他一搖頭道:“世伯不必多言。我二人早已有了男女私情,小侄斷不肯負她便是。她縱然忘了小侄,也得當麵說個清楚。更何況她這婚嫁之事,怕是被人所迫,非出本心。我如不能救她,還算什麽男兒?說到仕途雲雲,這官做與不做,也沒什麽打緊。”


    陸炳見他語氣堅決,悶悶一停,說道:“既然如此,我便指你一二。前幾天,永平莊那拿住了幾個白蓮教匪。”


    嚴鴻微微一楞。畢竟永平莊一村人的姓命,也算是自己努力說項才能留下的,否則估計是活不了一個。而這件事當初也是和月蓉聯手做下,如今佳人竟已為人婦……一想到這,嚴鴻就忍不住牙齒發酸。隻是不知道陸炳提到這事,要說些什麽,這和自己下山東搶孫月蓉又有什麽關係。


    陸炳接著道:“說起來,也是你上次的主意好,恩威並舉,當著全村老百姓揭穿了白蓮教的花樣。這一回,百姓們主動幫著咱錦衣拿人,這種事卻不多見。那幾個家夥被擒後,初時硬紮,後來熬不過刑法,還是招供了。他們說,是山東要有大事發生,讓張才這一年多以來套購的糧米,設法運往山東待用,另外繼續套購京師米糧,抬高糧價。隻是這幾個小子級別太低,很多事並不清楚,再怎麽問,也問不出什麽話了。”


    嚴鴻說道:“莫非是白蓮匪要在山東造反?世伯與我說這些,又為了什麽?月蓉家雖然是占山的響馬,但與白蓮教素無瓜葛,也不曾跟著造反叛逆。”


    陸炳也不理他,隻是瞪了他一眼,然後道:“造反?也要他們敢才行!山東省內駐軍十萬,隻要腦殼沒壞掉的就不會跟著造反。隻是如今這事裏透著蹊蹺,有白蓮教攙和的地方,就沒個好。如今山東大災,災民遍地,逃荒的百姓都鬧到了北直隸。白蓮教若真想搞什麽事,怕是不容小看。如今的山東就是個是非坑,你難道還要去帶著嚴家幾個家丁去送死?”


    嚴鴻點頭道:“若是世伯不肯發兵助我,那小侄也隻好闖上這一遭,大不了就是個魚死網破!”他嘴裏這麽說,心中卻早已料定,陸炳這廝也是無利不起早的貨,既然給我說了這事,多半是有用著我處。


    陸炳心中暗罵,孫月蓉那醜丫頭我又不是沒見過,除了胸大點,論起來比我的女兒差了何止百倍,怎的你就為了她能不顧一切?他隻得冷笑道:“也罷,既然世侄如此癡情,我也不枉做小人。你要我發兵助你搶親,卻是絕無可能。錦衣官校不是軍隊,不能這麽個用法。不過,白蓮教這次的事,能被我們探聽出消息,你上次也出力不小。你且回去休息,後天掌燈時分到我府外等著,我領你去見一個人。這兩天你也不要閑著,把開海通商的事仔細想一想,有你的好處。若是這個人肯幫你,那麽讓你去山東,倒也不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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