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月蓉低頭看時,竟嚇了一跳。見那少婦衣衫破損了幾處,打著補丁,頭上胡亂插著半根筷子,權當木簪使用。臉上皮膚黑如鍋底。孫月蓉本身皮膚接近麥色,那婦人則是黑的過分,簡直就如同那傳說中的山精海怪一般。有這膚色在前,孫月蓉即使身為女性,也本能將目光回避,也不敢再看這婦道五官。


    可再一掃視,卻見那婦人麵目雖然可怕,但衣服倒比較幹淨,與那些蓬頭垢麵的流民女丐大不相同。孫月蓉乍著膽子問道:“這位嫂子,你是要做什麽?”


    那婦人似是十分害羞,也不敢和孫月蓉對視,隻低頭喃喃說道:“大姑,能不能周濟幾個。丫頭……丫頭餓了。”


    此時才看見,原來婦人一手去拉馬,另一隻手還緊緊領著一個小丫頭。這小姑娘不過四、五歲年紀,雖然麵黃肌瘦,生得倒是大眼小口,五官頗為可愛,不似她母親那般嚇人,是個好胚子。隻是衣衫也是破舊得很,漿洗發白、破損之處甚多,而且麵黃肌瘦,看起來也是飲食不濟過來的。


    孫月蓉畢竟是久走江湖的人,見多識廣。她初時見這婦人臉黑害怕,現在見了這小孩,便已安了心。再仔細一看,又看出了端倪。原來這婦道低頭說話之間,隱約能看到脖頸處一絲**的皮膚,與臉上的膚色完全迥異。


    再細看她的手,胭脂虎有了分較,噗嗤一笑道:“我說這嫂子,你臉上的鍋底灰未免抹的太多了。幸虧是白天,要是晚上出來,怕不要嚇煞妹子。”


    那婦人一聽這話,嚇了一跳,後退了幾步,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那些差人此時並未離開,見這婦道居然攔了這幫人的馬頭。知府大人吩咐下,欽差將到,必須整頓街麵,切不可被欽差抓住痛腳。這幫人看模樣穿戴,不知是什麽來曆,萬一是與欽差能說的上話的,豈不是糟糕到家?為首人不由罵道:“哪來的**,難不成是聾了?爺們說的話,你聽不見不成?城裏王員外舍粥,你與這幾位貴人羅唕什麽?”說著舉起手中水火棍就要去打。


    孫月蓉杏眼一瞪道:“你們要做什麽?當心嚇到孩子。”


    這些差人見這醜姑娘身後帶刀,且與那俊俏公子並馬而行,形態親昵,也不敢小覷了她。為頭的一個便訕笑道:“這位大姑不要看她們可憐,這些窮鬼專一會扮可憐,裝窮相,來誆騙你們這些好心人的銀錢。你看她穿的幹淨,臉上也沒什麽泥,八成也不是正經災民,隻是看你們有錢,想來騙你們罷了。”


    孫月蓉不理他們,隻問那婦人道:“這位嫂子,幾位公差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你何不到城中去歇息?不是說了麽,那什麽王員外舍粥。”


    那婦道一個勁地搖頭,半晌才道:“不成啊,王員外那裏人多粥少,我一個婦道人家,卻是爭不過。前兩天去了一次,連人群都擠不進去,還……還有壞人借機**。”說到此,她又把頭低下。


    孫月蓉也明白,一般來說,那些流民不可能按秩序領粥,你推我搡,一個弱女難與相爭也是有的。單隻看一路上,千兒八百難民搶粥,都能搞成踩死人的節奏,而這濟南城內外的難民,看架勢怕是最少說也有二三十萬,那區區幾個粥棚,哪能夠喝?不管夠不夠,人都往那邊過去,不亂才是有鬼。


    更別說,有人趁著這男女無分別的時候,專門偷摸上幾把,這也是常見的。仔細看這婦道的五官眉眼,竟是個難得的美人。若非是靠這鍋底灰抹臉,在此亂世,也難以保住清白。


    又看那小女孩一副怯怯模樣,躲在母親身後,隻用兩隻眼偷眼去看孫月蓉。見孫月蓉也在看自己,馬上又像受了驚嚇的小動物一樣,匆忙把臉也埋到母親身上。


    孫月蓉見她這樣,心中不忍,伸手從懷中摸了一塊碎銀子出來,遞給那婦人道:“嫂子,這塊銀子仔細收好,如今這世道不好,仔細被人搶了去。給自己和孩子買些糧吃,尋個小店或人家住下吧。三五日間欽差的隊伍就到了,到那時什麽事都好解決。等投了棧,便把臉上的灰洗下去。你長的這麽好看的人,何必抹那個東西。”


    幾個衙役聽對方連欽差的行程都能估算,更是不敢小看。所謂捕快都是地裏鬼,捕頭好似城隍爺,不僅是說他們凶狠霸道,更是說他們會察言觀色。一味恃強淩弱的衙役胥吏,怕是活不到四十歲就早被人打死了。尤其濟南乃是省城,在這裏混飯吃的衙役當然都是些人精。


    當下就有個年長的衙役說道:“這位大姑且請放心。如今濟南府內,常大老爺發下話來,街麵上不知有多少衙役、弓兵往來巡邏,還有從鄉間招募的民壯。哪個膽大要敢行搶,便要他嚐嚐國法王章的厲害。”


    另有一個年輕的差役,聽了孫月蓉的話,轉過臉來,暗地裏仔細端詳著那貧婦的容貌。看了幾眼,瞅瞅左右沒人注意,悄悄轉身,一溜煙般的跑進了城裏。


    那婦人得了銀錢,不住的道謝,急忙拉著孩子就要跪下,孫月蓉忙擺手道:“使不得嫂子,咱們可不能行這樣的大禮,這點東西不算什麽。”這位飛虎山的女寨主,若說陣前廝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絲毫不皺眉頭,可就是三兩句客氣哀告,就能讓她這百煉鋼,全化做柔指繞。


    婦人拉著小丫頭要離開。孫月蓉又叫住她們,拿出嚴鴻頭天為自己買的點心,塞到那民婦懷中道:“這幾塊糕,給孩子先填填肚子再說。嫂子你也要仔細身子,你要是倒了,這孩子可就更沒人管。”那婦人千恩萬謝,進城門去了。


    隻見嚴鴻一言不發,自顧提韁進城。胭脂虎隻當他不想施舍,不由輕輕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嚴鴻道:“你這相府長孫,怎麽那般小氣?左右才幾個錢,你家潑天富貴,還在乎這些?”


    嚴鴻看她那薄嗔的模樣,越發覺得好笑,道:“你啊,當日為博你歡心,我幾千兩銀子撒出去賑濟難民,可曾皺過眉頭?我是想,以後你卻不可這麽個周濟法。那些差役見錢,如同蒼蠅見血,咱們前腳進城,那銀子怕不落到那些差役手裏?更別說那婦人為保**,用鍋灰蒙臉,你偏生要當眾叫破,不是給她惹了禍?”


    孫月蓉聽嚴鴻這般說,才恍然道:“還是你厲害。那可怎麽是好?”


    嚴鴻道:“幸虧為夫我有算計,剛才你在那裏施舍銀子點心的時候,我已經吩咐了咱的緹騎暗中保護,想來倒是無妨。另外那王員外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官府不出糧食賑米,他倒開了粥場,這般紮眼露富,不怕引火燒身?”


    孫月蓉道:“你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這王員外倒真是個人物。我聽綠林上的朋友說,濟南有個王半城,好象是叫王玄。這家夥是個爆發戶,怎麽發的財也沒人說的清楚。隻是他的家裏未曾聽說有什麽成名武師護院,可不管是外來的江湖人物還是濟南本地的城狐社鼠,凡是打王家主意的,全都莫名其妙就失了蹤跡。又傳說在官府上,他也吃的開,按說這樣的財主,少不了官府盤剝,可是聽說他和山東巡撫都交上了朋友,根本沒人敢撩撥他的虎須。可要說他是什麽路數,又沒人說的清楚。”


    嚴鴻聽完,心想這尼瑪不就是傳說中的神秘土豪麽,不知道能不能求做友。他略一點頭道:“如此說來,王玄倒還真是山東的一個響當當的字號,這一遭,怕是要會他一會。”


    一行人進了城裏,果然見街麵上來往穿梭,有不少衙役、民壯維持治安,倒是沒發生什麽亂民趁機搶奪店鋪或是攔阻行人的事。方才那塗黑了臉的婦人帶著孩子,也不知道拐哪條路買糧去了。


    嚴鴻也無心管這個,他問了百姓,尋了濟南一家出名的醫館進去。隻見坐堂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郎中,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初始時對嚴鴻倒也沒放在心上。直到對方一出手,給的竟是十兩赤金,老郎中才不由睜圓了眼睛。


    如今市麵上普通百姓花銅錢,有錢的人家花銀子,但是出手掏金子的卻是稀罕的很。能隨手就拿出赤金的主,也絕不是單純有錢那麽簡單。這個病要是看不好,怕是不單招牌保不住,連自己這把老骨頭都要出毛病。


    當下他急忙打起精神,為孫月蓉仔細診療,好在這病倒不算十分嚴重,老郎中聽聞望切,很快得出結論,太太五髒六腑都無甚大事,隻是長久心緒鬱結,兼之用力過透,損了元氣,近來又大悲大喜,因而精神不振。


    嚴鴻見他說的倒也對路,知道此人醫術不虛。老郎中便開了方子,吩咐學徒仔細煎藥,又寬慰了幾句,囑咐近來飲食清淡,暫停**,莫動肝火,少劇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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