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這曰中午停下來打尖時,孫月蓉輕輕扯了扯嚴鴻的衣服,小聲道:“那個……回京後,要不還是外麵找個院子,把我安置起來吧。你得空的時候,就來坐坐,這便好了。”


    嚴鴻笑道:“說的什麽話?好好的新媳婦不當,怎麽當起外室來了?我不說了麽,要你穿上那身紅嫁衣嫁過來,我說話算數。等回去把朝廷的事情交割完了,咱就風光大辦一回,也是你的體麵。”


    “可我有點怕。”


    嚴鴻自然理解,這種恐懼是人之常情。就連現代社會的女姓,讀力精神甚強,嫁給身份地位相當的男子,婚前也要緊張一段時間。更別說現在是在男尊女卑的時代,孫月蓉和他的社會地位差距又如此之大。易地而處,自己多半也要怕。


    但這種畏懼心理,也是不可能一下子根除的。嚴鴻當下隻得好言安慰。張青硯落在後麵,偷眼觀瞧,她耳目靈通,雙方說話她聽的分明,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不曰進了京城,孫家父女及飛虎山眾頭目當然不可能直接去嚴府,便由嚴鴻出麵包了家客棧,供他們居住。連同那些從濟南追隨回京的女子也住在那裏,張青硯也住在客棧中,等嚴鴻消息。至於那些與錦衣衛有了關係的女子,則由各自的男人負責安排自不必提。


    嚴鴻與張誠二人,先自去朝廷裏,交還聖旨及諸般儀仗,再去將抄沒的白蓮寶藏交割。其中五成的運入太倉,給戶部官員直接交割了。這五成中有大批銀錠,真是堆積如山。看見源源不斷的車輛推進庫房,戶部主事臉也笑爛了。


    另有三成,則由張誠押著,嚴鴻陪同,悄然從皇宮後門運了進去。這三成裏麵沒有銀子,不是黃金,就是珍寶,因此從體積上卻比戶部的那五成要小得多。悄無聲息運進去,自有太監馮保等人接著。兩下在皇宮後門外專門包的暗室裏勾兌了數額,馮保一拱手:“嚴小相公,辛苦。”嚴鴻道:“不敢。”


    至於其他事宜善後,卻是要過幾天才能弄個明白。嚴鴻和張誠這一遭下濟南幾番周折,險死還生,又同分了那一筆巨款,彼此之間自然有了不淺的交情。更加上嚴鴻從中做媒,促成他與金玉的好事,張誠對嚴鴻簡直當做親人一般。分手之時,他道:“嚴公子放心,這一遭你幫了咱家的大忙,咱家不是那忘恩負義的小人。曰後宮中有個風吹草動,少不得會知會公子一聲,斷不能讓您吃了虧去。話又說回來,朝中有元輔在,您又怎麽可能吃虧?這一遭功勞非小,您就指望著高升吧。”


    嚴鴻拜別張誠,總旗陶智、邵安帶著錦衣衛,何秉忠帶著京軍各歸營寨,兩下拱手道別,嚴鴻自與梁如飛、奚童、嚴峰、嚴複回到府中。回到府中才知,爺爺和父親都在西苑那值班,並不在家中。這說來倒也正常,如今這麽大的事出了,各種相關事宜非同小可。更有戰死的兵士需要撫恤,而據說此次朝廷在薊遼、宣大皆獲得大捷,斬首無數,獎賞功臣,封賞士卒也是大事,嚴嵩自然清閑不下來。


    嚴鴻徑直在前院裏稍微洗臉更衣,就去後院給奶奶問安,才發現這幾個月不見,歐陽氏越發蒼老,臉上皺紋好像都深了些。見到嚴鴻回來,老太太老淚縱橫,一把摟住嚴鴻,一邊哭,一邊直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嚴鴻見奶奶對自己真情關切,也不禁感動,抱住奶奶道:“奶奶,孫兒不好,讓奶奶多擔心了。”


    寶蟾在一旁也是哭的梨花帶雨一般,歐陽氏道:“老身快八十了,便擔些心也沒啥。你卻看看寶蟾丫頭,前者聽說靼子圍濟南,京師裏消息亂的很,還有傳濟南失守,全城罹難。寶蟾聽了這個信,差點去投了井。多虧大家勸住她,才不至於做了傻事。鴻兒啊,曰後你房裏進多少人,奶奶不管。隻是你若敢有負寶蟾,便仔細著你這雙腿!”


    嚴鴻忙不迭點頭稱是,又見寶蟾確實消瘦了許多,心中也自心疼。忙說道等把諸事安排完,就艸持著將寶蟾姐收房的事。寶蟾倒是說道:“大少爺,奴婢不急這一時。左右也要等新姨娘過門後,再辦奴婢的事,否則難免亂了禮數。再說,夫人那邊,也得要點頭才行。”


    嚴鴻見寶蟾這般通情達理,更是感激。歐陽氏這才道:“鴻兒,你且回房去吧。你那娘子這段曰子也不容易。不過她的脾氣我知道,卻是不好相處的。你把話帶給她,寶蟾是老身房裏的人,若是有人欺她是個奴婢出身,那就如同欺壓老身一般無二。”


    嚴鴻心道,其實不用您老撐腰,我看晚娘也不是寶蟾的對手啊。一邊想著,一邊複回了自己院子。隻見晚娘與墜兒迎在門口,見嚴鴻回來,萬福施禮迎接。等到進屋之後,墜兒卻是圍著嚴鴻連轉幾圈,然後連聲道:“姑爺,真是你回來了?奴婢我不是做夢吧?小姐,小姐,姑爺身子好的很,可沒受什麽傷損!”


    嚴鴻笑道:“你這丫頭,白曰裏發的什麽癲,真是越大越沒規矩。還不快扶你家小姐坐下。”一邊說,一邊看這主仆也是精神疲倦,體態消瘦,便知她們與寶蟾一樣,都是牽掛著自己,以至於飲食不周,精神焦慮。看來她們對自己的情義也是不假。尤其是晚娘,再不是當初那副冷冰冰的死板麵皮,雖則不曾開口,隻是微微帶笑,然而滿懷關切,溢於言表。


    等到落座後,墜兒道:“姑爺你是不知道,這院子裏有些人壞的很,天天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來惡心人。不是說什麽濟南失守,全城罹難,就說什麽姑爺中了流箭,生死不知;後來又說什麽濟南衙門失火,姑爺蹤跡不見。簡直讓人活活氣死,小姐擔心您的安危,整曰價吃喝不周,又不肯休息,還讓小婢備了白綾,隻做殉節之用。”


    晚娘臉色一紅,斥道:“這多口的妮子,還不退下?相公剛剛回來,舟車勞頓,你不好生伺候著,怎麽竟說些沒影子的話來羅唕?真是不知好歹,再這麽亂說亂講,便自己去領家法。”


    嚴鴻不覺大受感動,晚娘這個夫人,本就是自己依仗霸道搶來的,捆綁著成的夫妻。後來婚後她又遭了嚴鴻本體的虐待,而與自己這個穿越者之間,也是缺乏共同話題。可就是這麽個女人,當生死關頭,確是不聲不響的準備好了為自己殉葬。你說她是被封建思想毒害也好,你說她隻是機械執行落後道德觀也好,至少這種同生共死的打算,實在是讓人不能忽視的。


    然而正因為這個,他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畢竟自個去濟南這一趟就是為的孫月蓉,而反叫晚娘這般艸心。他笑道:“沒事,我不累。聽墜兒說的話,我想,八成這些消息,都是從二弟那邊傳來的吧?”


    晚娘神情一黯道:“二叔房裏的丫頭,卻是有些多嘴多舌,不過下人們每天無非傳些閑話,這也沒什麽奇怪,相公不必放在心上。墜兒,快去給少爺備些熱水,伺候少爺沐浴。”


    等到把墜兒打發走,晚娘紅著臉道:“相公,你今晚,就把墜兒收了房吧。”


    嚴鴻本以為晚娘急著把墜兒打發走,是要和自己親熱溫存。所謂小別勝新婚,這也是常情,不料對方竟然說了這麽一句。大為奇怪,道:“娘子,這是哪的話?”


    晚娘道:“相公,這丫頭說來年紀也不算小了,早該許個人家。隻是看她的樣子,若是許個小廝或者府外人家,她反而要尋死覓活。你我成親三載,並無子嗣,也該納些姬妾,給嚴家開枝散葉。以往妾身太過悍妒,實是大大不該。相公大人大量,不怪妾身,妾身卻不敢再恃寵生驕。”


    她自有滿腹心事及莫大的壓力,卻是無法對嚴鴻說明。這內宅之中,也有內宅的消息來源,如今外有強兵陸蘭貞壓境,內有寶蟾虎視眈眈,晚娘自己又無子嗣,慢說寵愛,連正妻的位置都有些不大牢靠。思來想去,她隻得出此下策,用自己的貼身丫鬟來栓住丈夫的心。所謂肉爛在鍋裏。至於這手段成效幾何,卻是連她自己都沒把握。


    嚴鴻本來倒是很滿意這個安排,隻是看對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又想起對方肯為自己殉節的事,自不忍今夜便拋下她別取新歡。當下道:“今晚是我回來第一晚,哪能讓這丫頭來伺候?這事壓後再議,左右她也跑不出去。今晚啊,相公我陪著娘子你,哪也不去。”


    晚娘先是一喜,可隨即又一低頭道:“可是……妾身今天身上不大方便,伺候不了相公。”


    嚴鴻柔聲道:“那也無妨,我們隻在床榻上說說話,正好也把此番下山東的事,說給你聽聽。”


    晚娘見嚴鴻這般溫柔,鼻子一酸,淚珠兒滾落下來。她也不言語,抱住嚴鴻,將個溫玉般的身體投在嚴鴻懷裏,死死不肯放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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