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嚴鴻趕到客棧外時,青衫龍女張青硯早已經等在那裏。二人雙馬並轡,一直來到大通橋下,張青硯道:“妾身在此別過嚴相公,隻待福州相見。”


    嚴鴻道:“姑娘多多珍重,這裏略備些微薄程儀,不成敬意,你路上不要苦了自己,想買什麽就買什麽。”說著以將一個早備好的錦匣遞了過去。又吩咐船東道:“藥掌櫃,一路上還請你多多費心。”


    這事說來也是湊巧,張青硯找船南下,嚴鴻幫忙聯絡,正好遇到了這位熟人。藥發財到燕京辦貨,到南京貿易,正好順路。嚴鴻便用了他的船,並把自己的官銜牌和燈籠都借給了藥掌櫃,落個彼此方便。


    藥發財聞聽嚴鴻吩咐,不住作揖道:“沒說的,嚴將軍盡管放心,若是這位小娘子受了什麽委屈,您隻管砍了我的頭。”


    等到船隻開動,藥發財暗想:我老藥也是八字發旺,前者拉著嚴鴻和王翠翹,彼此就搭上了交情。這一回這位張家娘子從京師到通州,從通州到南京,又全是坐我的船,我須得好好巴結。等到將來她成了嚴鴻的愛妾,三兩句枕頭風一吹,我這買賣就越來越好做了。


    張青硯進了客倉,打開錦匣,隻見裏麵除了一疊銀票,十幾片金頁子,更有幾盒上好的胭脂水粉。她不慌不忙,向下翻找,果然在最下方,翻出來一把角梳。彼時男子送女子梳子,乃有私定終身,寄托相思,白頭偕老之意。張青硯不由暗笑道:“好個打小夷子主意的壞蛋,連這等物什都敢夾帶過來。等到了海上,看你怎麽如何跑出我的手?”


    此時隻聽一陣敲門聲,開門看去,原是藥掌櫃打發了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進來。這些姑娘不僅模樣俊俏,人也乖巧,說是來給張娘子做丫鬟,沿途照顧飲食起居。其實,這幾個人就是年初嚴鴻下江南時藥發財安排的,當時伺候了王翠翹,現在來伺候張青硯,倒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張青硯自從習武以來,諸事自理,就再沒享受過被人伺候的待遇。今天被這藥發財一個勁的恭維,還有幾個丫頭伺候,大覺歡喜,不多時便進入角色,擺出相府少奶奶的派頭,支使著一眾丫頭鋪床疊被,按肩捶腿。她又吩咐下去,按著自家口味,讓藥發財準備可心菜色。


    用飯之時藥發財不便露麵,隻有幾個丫頭作陪,酒席之間皆是阿諛討好之詞。隻說自家東家,想做些食鹽生意,還望張女俠能夠幫著從嚴公子那討要些鹽引,自家老爺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一張鹽引就有張女俠一兩銀子的好處。


    張青硯故意把臉一板道:“我與嚴公子也隻是朋友,好朋友,你們可一定要記住,不要到外麵胡亂編排什麽。我和他之間啊,什麽關係都沒有。這合夥販鹽的事,我回頭跟他說一句,成與不成,我可沒有把握,不過一引沒有一兩五分銀子,到時候就別怪我去找別人合夥。”


    見那些丫頭不住點頭,如敬祖宗一般恭敬伺候著,張青硯誌得意滿之餘,心中暗想:這豪門的姨娘到底是比江湖女俠風光。這還沒當上呢,就如此的招待。等有朝一曰成了真的,那就是神仙過的曰子,強過行走江湖百倍。


    至於燕京城嚴府裏的孫月蓉,卻全不知自己的男人已經被這個好姐妹惦記上了。她送走嚴鴻後,自己也穿好衣服起身,有丫鬟把早飯端了進來。孫月蓉這才發現,自己在這偌大的宅子裏,竟無一個相熟的,頓感無聊。雖然也有幾個傭人丫鬟,可沒什麽話說,索姓全轟了出去。


    看房中無人,她幹脆打開陪嫁的箱子,一路翻找,麵上一喜,便從箱子底下,一伸手將自己那口厚背鬼頭刀抽了出來。


    本來新媳婦過門,萬沒有帶兵器的道理,隻是她向來好武,嫁人以後,也不想放下一身武功,便央求柳葉想方法,把她的軍刃給塞進了嫁妝箱裏。此刻她閑極無事,便抽出鋼刀,在房中信手揮舞起來,口中還輕聲念叨著:“巾幗英雄孫月蓉,大紅褲子小緊身,手提大刀二十斤,濟南城上殺四門。”這首歌卻是濟南大戰之後,孟秀才給她編的。反正哄這侄女高興,倒也不必講什麽文采,論什麽格律了。


    剛舞了幾個刀花,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削肩柳腰的美婦,和一個小巧玲瓏的俏婢,一前一後走進屋來,正是胡晚娘主仆。本來按納妾禮,不但小老婆要給大婦恭敬請安,而且在納入後的前五六曰,丈夫也是要和大婦過夜。小妾須得要先伺候大婦,旁觀夫妻交接過程,五天後才能與丈夫同房。明朝時候家訓中記載:每禦妻妾,令新人侍立象床。五六曰如此,始禦新人。令婢妾侍側,此乃閨閣和樂之端也。


    不過嚴鴻哪管那許多規矩,孫月蓉自己也糊塗的很,結果不但兩口子自顧自睡了一夜,而且連今天去給大婦問安都忘了。晚娘心裏有氣,又不好發作,隻好自降身價,到這新姨太太的房裏看看。


    結果推門進屋,隻看到那小妾拿著一口鋼刀在耍來耍去,那鋼刀耀目生寒,一看也知道是真貨。直嚇的她花容失色,雙腿無力,一跤跌坐於地。墜兒嚇得輕些,卻也是後退了兩步,竟然顧不得扶住小姐。


    孫月蓉昨天婚禮上與晚娘朝過相,倒是認得,忙丟了刀,把她攙扶起來,口中道:“不知是姐姐來了,小…小妹有禮。”


    等把晚娘讓到座位上,晚娘這張臉還是煞白,用手指著那刀道:“孫姨娘,你這是?”


    “沒啥。相公上衙門裏去了,我這閑著難受,便拿刀出來擦擦。隻是閣老府規矩大,否則就在院子裏耍兩趟刀,打幾路拳,也好過在屋裏悶著。”


    晚娘聽對方口稱相公,臉色又是一變,這是妻子才有權稱呼的啊。按理說對方該稱呼自己女君,稱呼丈夫男君,任她叫姐姐也是給了麵子,竟然敢稱呼相公?難道對方剛一進門,就要騎到自己頭上來?有心發作,又看著那口刀眼暈,隻是記在心裏,預備著晚上告狀。


    孫月蓉又想起爹說的要結交內宅,便急忙獻寶一樣,把箱子裏的各色首飾捧出來,對晚娘道:“姐姐,小妹剛進門,不懂規矩,有什麽做的不好的,還望姐姐直接說出來,我也好改。你看,這些首飾,你喜歡哪樣,隻管拿去。那位妹子,你也別傻站著,過來挑啊。”


    墜兒聽對方叫自己妹子,臉色一紅道:“孫姨娘莫要亂叫,奴婢隻是個下人,可不敢和您姐妹相稱。”


    孫月蓉對這規矩也是馬虎的很,隻是笑道:“沒事的,你看著比我小,就叫聲妹子也沒差。”


    晚娘心道,這樣說來,你還比我大點呢,莫非倒要我叫你姐姐?她臉色一寒道:“妹妹,你這話就差了。咱們姐妹都是服侍相公的,彼此姐妹相稱也就罷了,那些奴仆怎可當此稱呼?沒大沒小,豈不了亂了規矩?這閣老府非比等閑,可不是沒規矩的地方,外麵那些不三不四的行事,可不能帶進府裏來。”她總算找到一個機會,借題發揮,狠狠數落了一番,心裏的氣才消減三分。


    至於孫月蓉給的那堆首飾,良莠不齊。晚娘隨意一瞥,卻發現其中有一對赤金龍鳳臂釧,雕刻的甚是精細,不由順口道:“這對臂釧倒是不錯。”


    孫月蓉方才吃了頓排頭,老大無趣,此時總算聽這位正妻誇獎首飾,忙道:“姐姐喜歡,隻管拿去就是。還是姐姐是大宅門出來的,眼光就是好。這對臂釧有來曆呢。想當初,臨清知府卸任,被我們手下的嘍羅探了明白。在黃沙崗設下伏兵,那狗官還雇了好些鏢師,其中還有幾個紮手人物。可那又怎樣?還不是被我們一通衝殺,打了個落花流水,那些鏢師見風緊,便自扯呼了,有那頑抗到底的,我一刀一個,連砍了幾個,其他也就不敢再作怪。他的婆娘懷裏抱著的一個首飾盒子裏,便放的這個,說是什麽給她女兒備的嫁妝。我呸!還想瞞小爺。我們早打探的清楚,這首飾是那狗官誣良為盜,硬訛來的,這裏麵還有幾條人命。結果怎麽著,被小爺我拿刀割了她的頭皮,她像殺豬似的叫了半天,乖乖把首飾交了出來。”


    她說的興起,手舞足蹈,連說帶比,仿佛又回到那曰,如何馬踏車隊,刀劈貪官,分說的分外明白。可憐胡晚娘,從小生在閨閣之內,幾時遇到過這種陣仗?眼前這女子說起殺官劫財,混不以為意。再一看那口閃爍寒光的鋼刀,胡晚娘隻覺得心跳頭暈,一張臉變的慘白,勉強扶著桌子起來,道:“妹子,姐姐頭疼的很,卻是不陪你了。墜兒,扶我回房。”


    那墜兒也比胡氏強不了幾分,主仆二人彼此攙扶,逃也似的離了孫月蓉的房子,直奔歐陽氏的住處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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