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鴻一聽,心裏有數,這兩人八成是大明朝的狗仔隊啊。專一窺人陰私,訪查八卦的,說來也算是錦衣本職工作之一,隻是這門類也忒偏了一點。好在如今自己執掌銓敘工作,對人要了解,從這兩兄弟處入手,倒是正合適。


    他便笑問道:“沒事沒事,慕老爺子,咱都是自己人,有得做還怕人說?世兄,這劉守有怎麽了?你與我說來聽聽也好。嚴某從來不是啥正人君子,聽聽街頭巷尾的傳言,頗為有趣。”


    兄弟倆見這長官如此好說話,都心中一喜。慕家駿搶先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劉守有這孫子啊,這幾天天天喝悶酒,沒事話裏話外,可沒說你的好話。還說什麽要找您較量較量,比文比武隨您挑,他劉守有哪都比您強,憑什麽您爬到了他頭上。這家夥啊,也不撒泡尿照照,他也配和您比?別的不說,就說他花十兩銀子從個不知哪來的閑人手裏買情詩的事,那簡直就是個笑話。”


    嚴鴻聽了,也沒在意,心想:原來劉守有送來的那為他掙了好大前程的情詩還不是他寫的。也沒往心裏去,那陸蘭貞如今隻差一步就是自己的人了,他劉守有還能翻什麽風浪?再說了,還單挑?劉守有這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東西?自己是做官的,不是做混混的,單挑個毛線!比文比武我都不如你劉守有,但那又能說明什麽?陸蘭貞該喜歡誰還是喜歡誰,咱兩該誰受重用還是誰受重用,吃多了和你去單挑?


    慕家駒也道:“嚴長官,他那首狗屁不通的情詩,你要不要看看?”


    嚴鴻對古典詩文沒什麽研究,穿越前聽古胖子說什麽平仄,什麽韻律就頭大,不過自己背的幾首古詩裏還是有些好句子的。見慕家駒如此興致,他也不便掃興,便道:“世兄若是記得,便念來聽聽也好。”


    慕家駒笑道:“那情詩文字古怪,句法不通,我也隻記得頭兩句。呃,好像是‘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嚴鴻撲的一口茶水,吐了慕登高一臉。老慕倒不在意,一邊抹臉,一邊笑罵:“猴崽子,念這種荒唐詩文,看把嚴長官笑成啥樣了!”


    嚴鴻卻如遭雷擊,愣在那裏片刻。稍緩之後,他對二人道:“二位世兄,若是方便時,設法打聽那劉守有從何人手中買的這詩,但卻不可驚動此人。”


    慕家兄弟對視一眼,齊聲點頭稱是。他們想,莫非這首詩其實頗有水平?嚴長官的眼光,到底不同。


    雲初起、葉正飛這黃河雙俠,如今也被嚴鴻補了名字帶入衛中,暫時充任小旗。雖然隻是小旗銜,但錦衣衛內的人,都知道濟南城裏雲初起率領數萬民壯堅守城牆,葉正飛帶領火槍隊雷霆戰陣的壯舉,焉能把他們當尋常小旗看待?再加上飛虎山選拔的十名好手,嚴鴻這基礎的班底倒是湊成了。


    令他意外的,是王霆等四位錦衣百戶。按說這四人的功勞足以虛銜轉實職,沒想到這四人居然堅辭不受,還是要追隨在嚴鴻左右。


    嚴鴻反過來勸這四人,不必耽誤自己的前程。那四人倒也說的明白:“嚴相公不必多言,我們弟兄跟著您那是天大的造化,可沒有什麽吃虧的地方。實職百戶,也無非是抓錢抓權,論權,跟著您還怕沒有升官的機會?論錢,我們拿您的賞賜,哪個實職百戶幹十年也未必能拿到這麽多啊。您要是看我們還得力,就別讓我們去當個什麽無用的百戶,還是在您身邊接著升官發財吧。”


    有了這番話,嚴鴻自然不好意思趕人,於是把這四人還是留在自己的署內聽調。如今自己麾下也堪稱人強馬壯,除去陸炳留下的幾名經驗豐富的書辦外,其他人等,大半都是自己心腹,至少這間衙署已經完全處於自己掌握之中。


    嚴鴻自知這案頭工作不是自己擅長,還是委給那幾個書辦去做,然後聽對方匯報就是。有慕家昆仲這種油條,以及雲初起這種組織管理狂人在旁,那幾個書辦也不敢弄鬼。


    到了午間時分,陸炳回衙。嚴鴻參拜已畢,陸炳把他留下,先是問問這公事處理如何。然後話鋒一轉,便說起這一番下濟南的那群倒黴蛋,前有餘化蛟後有王忬,都是因為濟南一案被牽扯進去,如今都關在詔獄裏。


    王忬的事比較麻煩,一時半會自是解決不了。餘化蛟則是個十足的倒黴蛋。根據錦衣衛事後調查,餘化蛟的安保工作其實可以說安排的十分周密。問題在於濟南方麵有沈羽這個白蓮香主在,就沒有什麽軍事機密可言。而且偷襲他的人馬甚多,其中更有白蓮教和山東綠林道上雷占彪一係的好手。餘化蛟倉促迎戰,還能保住大多數賑銀,這個表現在國朝武將中,也稱得上不錯的人物。


    這麽著,陸炳準備自己修本上奏,保餘化蛟出獄,隻要嚴鴻聯名附屬。嚴鴻聞聽,心裏有些猶豫,他與陸炳倒也沒什麽隱瞞:“世伯,朝廷自來忌憚內外勾結,我等與這餘化蛟牽扯過深,是否有些不便啊?”


    陸炳聞聽哈哈大笑道:“賢侄,你這謹慎的卻是有些過頭了。朝廷自是防範內外勾結,生出禍患,不過也不能一概而論之。比如武將升賞,往往有文臣保舉,犯錯開革,也多由文官保舉起複,難道這也是勾結?還是要看事而定,這餘化蛟在京師裏任職,又不是邊軍統帥,哪有那許多忌諱。再說他與世伯我還有些親戚,這事你也不須避嫌,天家那邊也不會多心。”


    嚴鴻倒不清楚這兩人是親戚,待一細問,原來餘化蛟有個小表妹是陸炳的妾室,這關係不怎麽親近,平曰也甚少有人提及。隻是此番便宜舅子腦袋危險,餘化蛟的家人求到陸炳小妾這裏,陸炳那小妾哭哭啼啼跪求老爺,這親戚自然要出馬了。


    陸炳又道:“餘化蛟在京營裏人緣不錯,你附上一個名字,他曰我說時,隻講是你保他出獄,老夫年紀大了,身體不如以往,以後若是你執掌本衛時,多半也有要他幫忙的地方,早點建下關係為好。”


    嚴鴻這才知陸炳的良苦用心,大為感動:“世伯,你如今春秋鼎盛,怎麽屢屢口出如此不吉之言?再說這錦衣衛何時也輪不到我來執掌啊。”


    陸炳笑道:“人活百歲,終有一死,老夫卻是不怕提這些。再說我還想享幾年清福,逗弄逗弄外孫。你如今好好的把差使做好,等過幾年,這份擔子就由你挑起來。咱們是天家鷹犬,天子親軍,自然要為萬歲考慮。朝內如今風氣不好,重文而輕武,武將被文官視為奴婢,打了勝仗都往往要挑三揀四,雞蛋裏麵找骨頭。便是此番楊司馬出京,打了這麽大的勝仗,戶部還要在軍餉上卡他的脖子,至於其他人就不用說了。”


    嚴鴻納悶道:“這一次國庫不是進了這麽多錢,怎麽還要卡軍餉?”


    陸炳苦笑道:“沒用。財政的問題不是這麽簡單。”


    本來嚴鴻此次起獲白蓮寶藏,一大筆巨款入帳,對於大明緊張的財政有了極大緩解。可是戶部方麵歡喜過一陣後發現,大明用錢的地方太多了。進的錢越多,用錢的地方也越多,以往直接砍掉的,這回怎麽也要拿來看看,結果這個也重要,那個也要緊,這錢還是覺得不夠用。


    而在銀錢使用上,戶部的默認原則始終是先緊著行政經費批,至於軍事開支,找皇帝要內帑去。更何況後來嚴鴻輸內帑之金銀遠勝太倉的傳言出來,更讓戶部的人發了瘋。好個不明事理的萬歲爺,不知道咱這都是為你朱家的天下麽?當即,他們連夜炮製了幾十份用款計劃,批了幾十個用款項目,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告訴皇帝:太倉沒錢,你內帑的錢必須拿出來。


    楊博在這件事上和戶部的態度是不同的。他是在邊關實打實打出來的人,親眼目睹了邊軍貧苦。因此一定要為邊軍爭取利益,我砍掉的首級你們必須給我按製度發賞,另外打了這麽一個大勝仗,難道不給犒賞麽?他甚至想要問一句:你們就不怕邊軍嘩變?


    這態度卻讓戶部很受不了,楊大司馬你老人家也是文官出身,怎麽坐了兵部尚書的位置,就要顛倒把持了?雙方彼此推起了磨盤。楊博見對方用出太極功夫,一怒之下,使出太祖長拳的絕招“坐金鑾”,我就坐在戶部,不見錢不走了!戶部尚書方鈍與他其實還有些交情,但這次也鬧的極不愉快,兩位老友之間差點翻了麵皮。


    陸炳說到此長歎道:“朝廷如此,連楊司馬都要受轄製,何況其他人?若是換了個腰杆不硬的,多半還要被彈劾虛報戰功,浮報首級。老夫有個章程,隻要是能為國家打的好仗的將官,老夫就要保下來。他們不倒,我大明才能抗的住外侮,平的了內亂。若是把這些良將名臣都坐看他倒了,那我大明將來又能靠誰?因此,胡宗憲與俞大猷素來不和,幾次想要收拾他,都是老夫從中斡旋。實際我沒拿過那強貨一分銀子,隻是看不得一個能打仗的人被這麽整死。聽說你也與李成梁走的挺近,這不是什麽壞事,若是有人亂嚼舌頭,也自有世伯為你撐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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