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鴻聽歐陽必進開口直接說嚴世藩傻帽,心中大爽。這位舅公,過去嚴家大小會議時很少發言,今日開口卻是直指要害。嚴嵩看嚴鴻躍躍欲試的表情,便道:“鴻兒,你還有什麽道理,再說出來。”


    嚴鴻道:“是。爺爺,舅公,爹爹。孩兒以為,我大明朝雖然文貴武賤,然而文武之道,相輔相成,卻也不能一味的厚此薄彼。比如說孩兒去年在山東那一場血戰,就多是靠武將打下來的。如今我嚴府六部堂官占了四部,在文官這勢力上,本來已經是兵強馬壯,朝堂魁首。就算再加上徐閣老一係的人馬,仍舊是第一,總不能大過天子去。反之,陸世伯掌握錦衣衛十萬精兵,於天子麵前的地位無可替代。我嚴府過去與陸世伯聯盟,文武相濟,才能無往不利。因此,盡管說單論實力大小,地位高低,陸世伯或許不如徐閣老,但對我嚴府而言,若是得徐閣老的盟好,卻失去陸世伯的奧援,我怕是得不償失啊。”


    嚴嵩聽得連連點頭:“鴻兒講得好,說下去。”


    嚴鴻又道:“再則,嚴陸兩家結盟多年,彼此稱得上是休戚與共。若是因為徐閣老勢力大,咱們便更換盟友,豈不讓人心寒?反之,徐閣老他既然是朝廷次輔,就算真的結為婚姻,我看也未必真能與咱們和好到底。孩兒史書看得不多,不過倒也知道有些結成親家還是繼續打仗的。既然如此,咱們又何必去冒這個險?”


    嚴世藩聽嚴鴻這般說,獨眼中早寒光閃爍:“一派胡言!以你這麽說。咱嚴府也不必把自己人安插到六部了。反正都是文官。這朝堂上的事。你懂個狗屁,在這裏大放闕詞!”這小閣老也是恨嚴鴻這主張,全然壞了他的大號算盤,因此有些氣急敗壞。(..tw好看的小說)


    歐陽必進卻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咂咂嘴道:“鴻兒,你爹罵得對,你懂個狗屁,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且不說。你這小畜生給我說實話。你這麽口口聲聲要娶陸家小姐,是不是已經與陸小姐有了私情,如今便是不娶不行的局麵?看你猴急得這樣,遮莫若是不娶,陸文孚就要把你抽筋剝皮,與我嚴門不死不休?”


    嚴鴻心知這是舅公裝瘋賣傻,給自己領路,急忙回道:“這個……舅公斷事如見,孩兒佩服。實不相瞞,孩兒在此次二下江南之前。便已經與蘭貞海誓山盟,私定終身。後來再去陸府交差時。想到這一行九死一生,情緒起來,一時把持不住,便……”


    歐陽必進勃然大怒道:“混賬東西,你枉自是相府長孫,結婚好幾年了,又不是沒見過女人,居然還這麽玩火。哎,如今既然做下醜事,閣老,我看就幹脆讓鴻兒這小畜生娶了陸家小姐,免得事情鬧大,彼此麻煩。想那陸小姐既然與鴻兒私定終身,乃至不顧禮法委身於他,想必也是個性情中人。若是鴻兒始亂終棄,這陸小姐沒臉見人,這事兒可比一個胡晚娘麻煩多了。”


    嚴世蕃見這一老一小跟說相聲般一唱一合,難道拿自己當傻子耍?可再看老爹那拈髯微笑的模樣,分明也是表示支持,不由急道:“舅父你休要戲耍孩兒。父親,那徐階主動提親於我,成則兩家攜手,同取榮華。若是我等拒婚,那徐階被削了麵子,惱羞成怒,隻怕也是不好應對。”


    歐陽必進又打了個哈哈:“東樓啊東樓,你一貫狠天狠地,不想卻這麽怕徐階。”


    嚴世藩待要辯解,嚴嵩已道:“徐階惱羞成怒,那又如何?他徐子升與我又不是沒交過手,你見過他贏過幾回?如今鴻兒屢立大功,天恩眷顧,還怕他徐階何來?鴻兒說的沒錯,徐階於我隻是錦上添花,陸炳才是如虎添翼。(..tw好看的小說)這事就這麽定了。任夫,回頭辛苦你一趟,過兩天便去與陸文孚家正式換了庚貼,籌劃著幾時成親。”


    歐陽必進笑道:“閣老有命,自當遵從。”


    嚴嵩又道:“徐閣老那邊,也不要失了禮數。任夫,還是煩勞你,去徐子升府上打個招呼,就說我家鴻兒本是個頑劣浪子,況又喪妻鰥居,實不敢耽誤他家孫小姐。”


    歐陽必進點頭稱是。嚴鴻也跪下磕頭道:“多謝爺爺。”


    從書房出來,嚴鴻鬆了一口氣,婚事這邊總算解除了一個麻煩。可還有另一樁事,卻絲毫耽誤不得。原來自從胡晚娘那晚從鬼門關回來,正牌死鬼嚴鴻的魂魄仿佛徹底消散。而在這之前,被正牌記憶壓抑在最深處的一些事情,則都浮出水麵,讓現在這位穿越嚴鴻一一得悉。


    這其中,最關鍵的,便是那要命的變天賬。嚴鴻總算記起了這份東西收藏的地點。所幸現在胡晚娘已經出去了,主臥之中,一時沒有主婦。嚴鴻把墜兒等都轟了出去,隻叫來孫月蓉、耿金鈴、花月仙三人。四個人在屋裏關門閉戶,卻把那張實木大床,用力抬起來挪開。那張床雖然沉重,但孫月蓉等三女皆有武藝在身,嚴鴻也練過幾招花拳繡腿,因此好歹搬開床,再將床下氈子掀開,揭開一塊方磚,從下麵取出了壓得扁平的一個大皮套子,裏麵便是數十頁賬簿、文書。


    嚴鴻拿出幾張瞅瞅,沒錯,這便是正牌死鬼偷偷記錄下的,嚴府通過他搞的不法之事,什麽賣官收賄,盜賣庫糧,霸占民田,不一而足。這些事兒其實單看一件,在官場上算不得罪大惡極,然而全部記到賬目裏,卻又是另一回事了。嚴鴻心中暗罵這正牌死鬼真是找死,要緊取來火燭,將這些東西也付之一炬。


    孫月蓉等三人畢竟都混過江湖,也知道不管這紙上是什麽,總歸是要命的物事。自家相公既然燒了它,自己最好也裝不知道。因此等道變天賬全部化為灰燼之後,孫月蓉搶先道:“兩位姐妹,今兒這事兒,咱姐妹仨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不知道。若有誰在外麵泄露半個字,崩怪我刀下無情。”


    花月仙道:“孫姨娘放心。我們姐妹今兒在自己屋子裏睡了一天,就算夢中見了什麽,那也是荒誕不經,誰會說出去惹人笑話啊?”


    嚴鴻望見盆裏的紙灰和青煙繚繞,心中卻如同這火煙一般,繞來蕩去。他在想,尼瑪這老爹嚴世藩,到底做了多少不法勾當啊!單說這要命的變天賬吧,自個今兒燒掉這些那都是小玩意,真正恐怖的,山東劉才那裏有一批,自個給框出來燒了;汪直、徐海那裏也有一些,這次赦免汪直後,由王翠翹交過來,也燒了。可是,誰知道嚴世藩還有什麽把柄落在其他人手上?


    當然,實際上這些證據對眼前的嚴府,算不得致命毒藥。嚴嵩恩寵未衰,嚴鴻又成為新規,爺孫兩代聖恩隆厚,就算有些不法勾當,也未必能抵消皇帝心中的感情。隻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知道什麽時候遭到背後一槍啊。老爹啊老爹,你這是在自掘墳墓啊。想到此,嚴鴻又有些惆悵。


    陸炳府中,右都禦使歐陽必進前來,與陸炳家交換庚帖,算是敲定了嚴鴻和陸蘭貞的婚事。歐陽必進是嚴嵩的妻弟,嚴鴻的舅公,正德十二年進士,資曆比次輔徐階還老,他來做媒,足見嚴府的重視。饒是陸炳執掌錦衣衛,見愛女婚事敲定,也不禁暗自放下心來。當下連忙擺下酒宴,款待歐陽必進。歐陽必進倒也不在乎一頓吃喝,便與陸炳海闊天空吹了一通,更是定下就在九月重陽節後大擺婚宴,然後搖搖擺擺出門而去。


    次日大早,後院繡房內,陸蘭貞聽說昨日歐陽必進前來說親,父親已經定下大事,不由粉臉羞得通紅,拉著鴛鴦的手問東問西,一會說自己是不是變胖了不好看了,一會又說自己的臉是不是不白了。


    鴛鴦卻是知道小姐的心思。前些天那嚴府傳來消息,說是白蓮教徒李天照暗殺嚴鴻,卻誤傷了胡晚娘,晚娘香消玉殞,嚴鴻因而娶妻無礙。這當然是好事。可嚴鴻、張青硯玩的那點花樣,又如何瞞得過錦衣衛的眼線?陸蘭貞自也知道,嚴鴻其實是把他這正妻詐死埋名,給弄到城外庵堂中去了。


    從本心說,蘭貞並不是很滿意這種結果。留著那前妻胡晚娘在庵堂,難道不是個禍害?但她也知道,若是強行驅逐晚娘,怕是傷了愛郎的心,今後對自己實為不利。這躊躇之間,便忍不住東想西想了。


    鴛鴦隻得在旁好言安慰道:“小姐又不是沒見過那胡氏,論模樣她可萬不及您,您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再說咱家還有老爺撐腰,嚴公子難道還敢惹老爺生氣麽?”


    蘭貞嘟著嘴道:“話雖如此,可是拿爹來壓他,逼著他來疼我,又有什麽意思?還是得想個法子,怎麽能收住他的心才是。我隻怕啊,這胡氏挨這麽一刀,詐死一次,我隻怕她在嚴郎心中,反而更留多了些痕跡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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