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揚州城裏又複張燈結彩,都在籌備著第二日的喜事。原來是欽差副使,嚴小相公要納妾,納的妾室乃是莫家的丫頭。別看莫家以前的家主不過是個錦衣衛百戶,還因為謀刺朝廷大員被砍頭了,如今算是囚犯之家,可現在有嚴小相公罩著,手裏又握著上萬張鹽引,也算揚州之地一等一的富豪。更別說,大家都搶著拍嚴小相公馬屁,誰敢輕視?


    小登科的地點,便在那以前張永富的豪宅“張園”,現在改成了“嚴園”的。按理說納妾這事兒,完全不辦任何禮儀也沒有什麽問題,但既然要按娶妻的規矩辦,排場又自不同。嚴家的老小閣老都不在,嚴鴻已經派加急快馬回京給爺爺和爹爹報告這一喜事,估摸著辦喜事的時候這倆能知道。男家的長輩,就由嚴鴻的恩師,國子監祭酒、欽差正使張居正來擔任,而女家的長輩,則由揚州知府魏誌傑充當。揚州本地的官紳豪商,也都紛紛前來湊趣。甚至遠在南京的朱國公、杭州的胡總督等一幹勳貴高官,聽到消息也都派出人十萬火急送了賀禮來。酒飯吃不吃得到沒事,這意思一定要到。


    因此到了這七月初一的黃昏,相關的幾處地方,燈火比素日更要繁盛幾分。揚州城那些閑人們,都等著第二天正日子看熱鬧。


    嚴園中,早已有雪豔娘親自指揮布置著。嚴鴻這次南下。雖然沒有帶嚴府的總管來,但他在揚州的產業,自有一班兒賬房先生打理。還有那心腹書童嚴安。也派了過來,幫著盯點事情。馬自勉等本地富商要拍嚴大少的馬屁,也都派了得力的人過來相助。


    嚴鴻自己倒是不在乎這麽多虛頭巴腦的,但他想莫清兒既然對自己一往情深至此,自己當然不可負了她。給她個風風光光的婚禮,也算是對的起她一片誠心。當然,估計自己那“丈母娘”劉氏更要因此樂開花了。隻是想起雪豔娘……咳咳。有點可惜。


    這幾天,大方略定好之後。一些細碎的事情,自有蔣洲、陳可願等帶著一班兒文員處理,嚴鴻隻和張居正兩個研究富商們送來的開海條陳。這會兒,嚴鴻卻沒辦公。他坐在欽差行轅中自己書房裏。雙腳翹到桌子上,正自盤算感慨得緊,忽然碰的一聲,門被撞開。嚴鴻睜眼看時,卻是孟秀才進來:“姑爺,不好了。”


    孟秀才原本是飛虎山的好漢,飛虎山的鎮山小姐孫月蓉嫁給了嚴鴻為妾,因此飛虎山上眾人一般習慣管嚴鴻叫姑爺。孟秀才自己知書達理,倒是想按照官場正規規矩。管嚴鴻叫老大人、欽差什麽的,嚴鴻反讓他不必這麽麻煩,就叫著姑爺。聽得耳順。


    嚴鴻忙坐好:“秀才叔,怎麽的?”


    孟秀才道:“張大老爺讓您趕緊去。說是……南京兵變了!”


    兵……兵變,還是南京!


    嚴鴻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張居正的書房,見馮保、蔣洲、陳可願、胡柏奇還有京軍的何秉忠、餘化蛟,錦衣衛的王霆、劉連、邵安、陶智四個副千戶等盡皆到了。揚州本地官員,知府魏誌傑、兩淮轉運使陸鴻漸、揚州衛指揮使韓梅亭。以及本地錦衣衛百戶令狐平也都來了。看來就等他了。


    看嚴鴻急吼吼過來,張居正道:“純臣。南京兵變,說是振武營挑頭,部分衛所兵也參與進去。如今亂兵聲勢浩大,南京內外擾亂。你看該如何處置?”


    嚴鴻穿越這幾年裏,民亂、倭寇、韃虜、西洋鬼子都見識過,倒也不太在乎這亂兵。兵變麽,無非是一些大頭兵因為對待遇不滿,或者別有用心的人煽動,從而違抗命令,嘩變鬧事。這要是趕在戰爭時期,破壞整體布局,那確實是頭疼得很。(..tw無彈窗廣告)而現在東南倭寇之患已經暫時平息,不至於因為一次兵亂就搞得江南崩潰。而從官場責任上,自己剛剛到揚州,也不會為這次兵變背書。再加上,自己奉了嘉靖皇帝的密旨,可以視察東南兵備,可自己現在還沒去南京,所以從權責上,這事兒自己可以管,卻不必為之承擔責任,反倒可以借著這次兵變的事情,再行使下權力。想到此,嚴鴻胸有成竹道:“先生,振武營兵變是為何原因,不知道可曾知道?”


    本地指揮使韓梅亭道:“據送來的快馬報,營兵是說上官克扣軍餉,因此才嘩變。但這班人口中所說的,未必當的真。”


    張居正聽到“克扣軍餉”四字,眉頭卻是一皺。令狐平道:“雖說兵變犯法,但若真是克扣軍餉,卻也怨不得士卒不滿。下官聽說,自從倭寇之亂去歲平息,南京戶部對振武營和衛所兵當領的糧餉,便是頗有削減,引起士卒不滿。以下官見,不妨先派遣官員,詢問士兵意思,好生安撫,待其怨氣平複,各自歸營後,再追究其過。”


    嚴鴻道:“若真是克扣了軍餉,那自然是管軍餉的官兒可惡。但即便如此,他們也大可向上官申述,如何能就造反了?以我之見,對這幫人絕不能客氣,應該先調集兵馬,將嘩變鎮壓下去,然後再仔細調查克扣軍餉的事,查出來誰的責任,該砍頭砍頭,該流放流放。不然,若是在這些亂兵造反期間就匆匆求和,朝廷威嚴法度何在?隻要對上司不滿,就立刻兵變,這樣下去,你平息了一次兵變,卻是在鼓勵以後的十次、百次兵變。”


    張居正點頭道:“純臣言之有理。隻是南京兵部目前掌握的能用之兵有多少,韓指揮可曾有數?”


    韓梅亭道:“南京守軍號稱十餘萬,但衛所兵多數戰力有限。而且如今聽說便是衛所兵也有參與,我看,南京能不能穩住,倒要靠魏國公的家兵了。欽差巡查沿海,南直隸也在內。如今局勢緊張,急需有人做主。隻是如今南京兵部的消息還沒到來,我等揚州駐軍,卻不知該怎生調度為好。”


    眼看本地官員團團慌亂,張居正正色道:“想那嘩變之兵,多數無非是因欠餉之事心中不滿,被人蠱惑,故而跟隨作亂。此時正當有朝廷大員前往,協同彈壓。本官此來,奉了聖旨,督查江南百官。便當即刻起行,往南京一看究竟!”


    魏誌節道:“欽差,南京局勢如何,情形不明。那振武營的戰鬥力不差,也不知道十餘萬衛所兵有多少跟隨嘩變。若是已然全局大亂,欽差前去,豈不危險?以我說,還是先在揚州城中戒備,待消息確認了,再決定去留。”


    張居正笑道:“無妨。本官既奉天家旨意,巡查東南,如今兵變這等大事,自當身臨其境,看個究竟。再說,本官隨身也帶有扈從兵馬。那亂兵隻是嘩變,大約還沒膽子造反。本欽差若不要緊前去,縱令他們為奸人所蠱惑,那才是悔之晚矣。至於危險麽,本官既身負皇命,豈能瞻前顧後?”


    這話一說,大家都愣了下,這張居正看起來清清秀秀一進士官,膽子居然這樣肥?嚴鴻也在嘀咕,張老師莫非是海瑞附身?忙道:“本欽差處有萬歲爺下的聖旨,節製江南諸路兵馬。張先生既要前去南京,韓將軍,揚州駐有多少兵馬,可否隨行護駕?”


    韓梅亭支吾片刻,道:“稟欽差,揚州兵雖有一衛,其實數不到二千人。這二千人中,府城裏駐紮的不滿一千。要論戰力,也就幾位千總的親兵還堪一戰。過去曾有數百浙兵駐紮,如今也調走了。此外,還有就是灶勇三營。”


    嚴鴻道:“灶勇人數雖多,畢竟不是正規軍,這番去南京,他們怕別自己先鼓噪起來。這樣吧,你把靠得住的衛所兵,征調五百名,作為欽差護駕。張先生,咱們隨行還有五百京軍,您也一起帶去。我再調二百錦衣衛給您,這般入南京,保衛您的安全應該不在話下了。”


    張居正道:“純臣,你不同我一路去麽?”


    嚴鴻道:“張先生先請一步,學生我暫時留在揚州,調集後續人馬,若有緩急,也好馳援。諸位,這南京兵變,若是當地長官處置得法,能把它及時壓製下去,那是最好。若是兵變蔓延看來,那麽這江南各州府,都要嚴加戒備。”


    嚴鴻這會兒倒也想的清楚。南京兵變,主要是政治影響力太壞。振武營不過幾千人,這些大頭兵應該也沒有真想改朝換代。等到朝廷的大軍到了,也就成了秋後的螞蚱。再說南京一大票官員在呢,張居正過去,主要是代表朝廷,親自監督事態的發展,不是去打仗,也不是要親手鎮壓。從這個角度說,其實給張居正派去幾百京軍保駕,已經完全足夠了。之所以再要調五百揚州衛所兵和二百錦衣衛,那純粹是做個姿態而已。


    張居正盯著嚴鴻看了片刻,道:“既如此,那此處便交於純臣你了。你可火速飛書,告知杭州胡老軍門,並通告臨近各州府,各自戒備。亂軍若是圍在南京便好,萬一四散出來,尚須各處協同堵截。這欽差隊伍裏的隨員,我帶去一半,剩下的一半仍舊交給你,在揚州鎮守。兩邊消息,及時派快馬傳遞。”


    嚴鴻道:“是。張先生放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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