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安對娜迦這一種族知之甚少。他隻是模糊地知曉她們應該是一群擅長法術的施法者,在娜迦一族中,充當戰士的往往是受她們控製的別的水生種族。可是眼前的這隻骸骨娜迦卻顛覆了赫安的認知。它惡心的外表下潛藏著讓人不可小覷的力量,不死生物的骸骨體態更是削弱了劍刃類武器擅長的穿刺以及揮砍的傷害,僅此一項對比就讓赫安速度方麵的優勢近乎抹消。更不用說不死生物不知疲倦也感受不到痛苦了。


    “這個惡心的家夥……誰來?”凱特問道。她緊皺著眉頭,棕色眼眸中透著明顯的煩惱與退縮。若非必要,她大概一點也不願意靠近眼前的對手。


    赫安知道,茱梵娜應該還有七八個法術沒有施展,足夠輕鬆解決這隻令人倒胃口的骸骨娜迦。但是另一隻娜迦女妖半透明的身軀始終在不遠處遊移,茱梵娜必須得好好地“照顧”對方,讓她騰不出手來幹擾他與凱特的行動。


    “你和我一起。”赫安說道,給身旁的凱特使了個眼色。“好吧好吧,誰讓你是頭兒呢。”凱特有些不情願地哼著,“我會跟上你的。”


    骸骨娜迦扭動著碩大的骨狀蛇尾遊走了上來。尾巴的末端是一個邪惡的骨針,與它的牙齒一樣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墨綠色毒素。


    “它的最後一擊留給我。”茱梵娜忽然出人意料地要求道。


    赫安猛跳上前,長劍與骸骨娜迦的彎刀撞在一起,擦出明亮的火花。他半旋著身體讓過了對手左臂劈來的彎刀,短劍輕巧地在其身上一碰,借勢將銀劍重重斬擊在骸骨娜迦人形上身與蛇類下身連接的位置。那處正好是它的破綻,赫安的攻擊令它暫時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歪斜著往一旁偏倒。


    凱特抓住了時機。


    她一個跨步從赫安讓開的身側突入進來。漆黑的決鬥匕首揚起如同畫家潑墨般飄飄灑灑的軌跡,敲打在對手的頭部。然後她順勢一記絆摔,腳下一勾,使得骸骨娜迦失去了平衡,一頭栽倒在地。


    骸骨娜迦用它的心靈感應能力在赫安與凱特的腦海中憤怒地喊叫著。它揮動尾巴,阻止赫安與凱特的靠近,爬了起來。深陷的眼窩裏的墨綠色幽火劇烈地跳動著,它不斷地說著辱罵和恐嚇的詞匯,但是毫無用處。


    它的毒舌功力比起薩利爾與凱特來都差了一個檔次,汙言穢語的辱罵對赫安而言沒有任何效用。他沉著地按照自己的步調發動進攻,宛如一隻矯健的幽影豹,根本不曾停下腳步,在輾轉騰挪間不斷地發動連續的進攻。每一擊盡量都擊在同一處。


    盡管對方的骸骨形態對於穿刺與揮砍傷害都有一定程度削弱,但是積少成多之下,骸骨娜迦那一處有手臂粗細的連接骨上已經出現了一道缺口,細小的裂縫分布在缺口四周,呈放射狀朝四周擴散著。如果骸骨娜迦的實力僅止於此,那麽在凱特的牽製之下,要不了多久,赫安就能將它斬成兩段。


    骸骨娜迦以一記雙手揮舞的重擊格開了赫安的長劍,同時帶有毒素的骨針陰險地蟄刺向一旁的凱特。擊在凱特的匕首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借著一瞬間的空隙,骸骨娜迦的眼中忽然閃過法術的光輝。


    借下來的一分鍾內,它似乎偵測到了赫安與凱特的思想。讓他們的每一次攻擊都落到了空處,而它則揮舞著彎刀展開了反擊。不時如蛇類撲擊過來,帶有毒素的牙齒與尾巴末端的尖刺也不時加入攻擊之中,讓赫安與凱特一時間險象環生。


    “該死!”凱特狠狠地咒罵著。她不得不遠遠退後才能閃開對方窮追不舍的迫擊。


    “呼――”赫安稍微喘了口氣。被對方料敵機先,處處受到壓製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就好像站在對麵的敵人是另一個自己般。不僅僅是進攻受阻,就連防禦格擋的舉動也能被其察覺。如果不是他和凱特變招夠快,恐怕現在就不止在身上留下幾道淺淺的劃傷了。


    骸骨娜迦的彎刀又一次襲來。彎刀,毒牙,骨針。蛇類的身軀帶給它了足夠的敏捷,可以讓它將這三類攻擊方式任意組合,在偵測思想的超自然能力之下發揮出可怕的威力。


    赫安隻能在對方的彎刀臨近的時候才舉劍格擋,雖然行之有效,可是稍有不慎就會失手受傷,而且也幾乎沒有反攻的機會。然而,等待對方偵測思想的效果結束的被動方法顯然是不可取的,像是這種種族特有的超自然能力與法術不同,它在開啟之後幾乎會一直持續到戰鬥結束,並且完全不需要魔力的維持。


    勉強擋下幾次攻擊之後,赫安決定拋開理智的束縛,將戰鬥的本能交給自己的身體。不去思考出劍的角度,不去計算每一招的得失。全由自己久經訓練的身體早已牢記的戰鬥方式展開攻擊。他相信自己戰鬥反射的能力能做到這一切。他甚至閉上了眼睛,垂著雙手正握著兩把劍刃,不去理會對方在自己腦海裏沒有停歇的辱罵與恐嚇,等待著骸骨娜迦的攻勢。


    奇異的能力讓骸骨娜迦在戰鬥中占據了上風。因此,對方不疑有他,扭動著蛇身撲擊過來。赫安聽得到骨骼摩擦地板的聲音,聽得到銳利的刀鋒劃破空氣的聲音。它們越來越近,正在當頭劈下。赫安努力維持著頭腦的清明,不做多想。


    在凱特的一聲驚呼中,汗毛乍起、感覺到危險的身體越過了大腦的指揮,本能地抬起手臂以經過無數次訓練掌握的卸力技巧將骸骨娜迦的彎刀引向一側。趁此空隙,身體的本能艸縱著他朝前跨出了一步,銀劍做出上撩的姿勢準確地劈在了骸骨娜迦的胸口:在之前的戰鬥中,身體早已記住了最簡單有效的攻擊路線。


    娜迦張著惡臭的嘴巴齧咬過來,然而,致命的風聲卻從赫安的腦後傳來。赫安頭一偏,持著短劍的左手一拳砸在娜迦的腦袋上,然後單足旋身,銀劍格開了娜迦尾端的骨針。借此機會,就在娜迦身前的狹小空間裏,赫安一擊重重地回刺將銀劍釘入娜迦的身體中,鋒利的劍刃貫穿了腳下的木板,將它牢牢地固定住。


    赫安睜開眼睛,盯著骸骨娜迦漆黑眼窩裏的兩團詭異幽火。“回歸死亡吧!”他說,右手鬆開劍柄重重地揮起拳頭砸在娜迦翹起的尾巴上,渾然不顧與堅硬骨骼的撞擊帶來的疼痛。他擲出短劍。狹長的劍身斜著插進了對方骨骼間的空隙,把它的尾巴也釘在甲板上。


    “茱梵娜!”赫安大喊。一邊讓凱特隨時準備用決鬥匕首絞碎它的眼窩,撲滅它顱骨內燃燒的靈魂之火,因為他知道,僅憑兩把劍的禁錮隻能撐上數秒而已。


    淡淡的霧氣仍舊籠罩在薔薇公主號上,在赫安以及凱特在與娜迦戰鬥的時候,泰夫林與女妖的法術始終都在黑夜裏,在他們的身邊閃爍。不過,女妖似乎總是處於上風。泰夫林則已經召喚出了地獄之下守護者力量幻化的鋼鐵鎧甲嚴密地保護住了自己。


    聽到赫安的大喊,泰夫林用一記可怕的黑色地獄之火暫時地擾亂了女妖的計劃。她緊迫地念出神秘的詞匯,契約之刃的劍身閃爍短暫的金芒,一團黯蝕之火扔進了娜迦的眼窩。


    盡管它的不死軀體能夠抵抗黯蝕能量的侵蝕,但是它的靈魂卻無法抵禦。頃刻之間,娜迦的骸也失去了支撐的力量,散落一地。它眼窩中的幽火也迅速黯淡,消失不見。而一團破碎的靈魂之塵從娜迦沒有了生命的眼窩裏飛出,匯聚到泰夫林周圍,如妖精般閃爍著湛藍的美麗光澤,漸漸地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朵綻放的生命火花。


    這是茱梵娜從未展示過的全新威能。不過赫安可沒有時間為其奇幻般的景致感慨,他不會因此中止他戰鬥的步伐。他從骨骸中揀起摩爾銀劍,趁著女妖被擾亂而沒有施展法術的當口,他奔跑著接近,銀劍帶起一道優雅的弧線劈向了女妖。


    女妖的虛體使得弓箭幾乎毫無用武之地,赫安隻能寄希望於手裏的魔法武器能發揮作用。然而,盡管銀劍準確地擊中了女妖,但是虛體生物的特姓卻使得銀劍穿透了對方的身體劈中了地麵。緊隨其後的凱特運氣稍好,她打出一記痛擊。決鬥匕首的特姓雖說對不死生物無效,但是魔法強化的劍刃仍舊對她造成了傷害,打斷了她的施法。


    女妖痛苦地嘶叫一聲,尖利的爪子朝著凱特抓了過去。她的爪子穿越了凱特擎起格擋的匕首,穿越了她防護的皮甲,在她的肩頭抓出數條鮮血淋漓的口子。凱特忍受著疼痛,匕首劈在了女妖的手臂上,讓她鬆開了緊緊拽住自己血肉的爪子。凱特跳到一邊,咬開了瓶塞將藥水全都倒在了傷口上,劇烈的灼燒感讓她呲牙咧嘴。“真想把你大卸八塊!”她嘟囔著。


    女妖比想象中還要難以對付。


    赫安閃過了女妖拋棄了凱特轉而攻向他的爪子。有了凱特的前車之鑒,他也不會傻傻地試圖用長劍格擋看似屬於實體的利爪。不過如此一來,畏手畏腳之下,他的攻擊流暢度就大打折扣,不少需要借助擊中對方身體產生的衝力才能做出的攻擊姿態都無法做出。畢竟誰也不知道他的下一劍會不會直接落空。他可不想去賭博最不靠譜的概率問題,落得墜入女妖懷抱的下場。


    “我倒是更加寧願被魅魔擁吻。”赫安瞧著女妖醜陋的麵容小聲地對自己說道,“像你這幅尊榮,還是塵歸塵土歸土更好。”


    隻是在連續幾次攻擊命中之後,赫安的銀劍又一次敗給了概率。揮斬向女妖脖子的銀劍沒有碰到任何東西,唯一的作用就是像劃過水麵般引得女妖的虛體仿佛不穩定般地一陣扭曲、晃動。


    凱特借此機會重新撲了上來。女妖陷入了兩麵夾擊的境地,而不遠處茱梵娜的法術也臨近完成。女妖被徹底激怒了。她張開了惡心的嘴,一圈無形的音波從她的喉嚨裏激蕩而出,宛如狂風巨浪般拍擊著他們的靈魂。


    距離女妖最近的赫安與凱特首當其衝。據說凡是沒有抵抗住女妖嚎叫的音波的人都會毫無意外的死去。越是接近女妖,無法撐過哀嚎之音的可能姓也越大。


    赫安扔開了武器,緊緊抱著腦袋。可怕的魔音有如一根鐵釘深深楔入了他的腦袋,並且不斷地旋轉著深入,仿佛連腦漿都要全部攪碎。他大吼大叫著,試圖蓋過女妖發出的音波,然而毫無作用,隻有不斷拉扯著自己的頭發,讓身體的痛苦使得自己的神智保持一分清醒。


    “啊――!”他強撐著抬起頭,圓睜的雙眼裏腫脹的血管讓他眼中的世界充滿了血色。他望著一旁似乎已經昏迷,甚至可能已經死去的凱特,殺機充盈著他的腦海。朝著近在咫尺的女妖揮出帶著憤恨的一拳。拳頭毫無阻礙地穿越了女妖的身體,拖著他的身體也穿越到女妖的身後,跌跌撞撞地癱倒在地。眼前漸漸發黑。


    茱梵娜與女妖的距離大約有近二十英尺,所以她的情況比赫安與凱特都要好上許多。她忍受著死亡音波衝擊靈魂的痛苦,支撐著將法術匯集成型,一團翠綠色的能量如扭曲的魔物觸手從女妖的腳下升起緊緊纏繞住她的身體,將她束縛起來,讓她無法逃脫。


    火焰從翠綠色的觸手上燃燒起來,黯蝕的能量灼燒著女妖的靈魂。她在火焰中掙紮扭曲,發出淒厲的哀號,本就模糊的軀體更加變得稀薄仿佛即將消散。方才茱梵娜收集的、同樣屬於不死生物的生命火花隨之融入到了燃燒的火焰中,有如核爆般亮起似乎能將人的眼睛刺瞎的白熾光亮。如同靈魂狀態的不死生物最害怕的烈陽般的高溫讓娜迦女妖的虛化身體猶如積雪般迅速融化,很快就化作了虛無。除了船板上的一灘水跡之外就再也沒有了曾經出現過的痕跡遺留下來。


    ……當赫安勉強睜開眼睛,有了些意識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白晝。昨晚女妖的哀嚎之音殺死了大部分羅蘭或是克奧斯的水手與士兵,幸運的沒有死去的家夥也全都陷入了昏迷。因此,薔薇公主號早已在無人艸控之下偏離了航線,似乎陷入了仍舊沒有退卻的風暴的包圍之中。


    舷窗外是黑壓壓的烏雲以及咆哮著的風雨。它們拍打著舷窗發出令人畏懼、膽寒的聲音。迷迷糊糊中似乎又回到了另一個世界崩塌之時那幕山崩地裂,連天也裂開了縫隙,能夠直接看到漫天星海的可怕景象之中。


    在令他有些頭暈反胃的顛簸中,赫安強撐著坐了起來,看向了在他身邊呆著的少女――是泰夫林。她捧著一本法術書認真地看著,紫色的長發垂了下來,遮住了她的側臉。即使船身如何搖晃,她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似乎對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


    “茱梵娜。”赫安開口叫道,“凱特呢?她怎麽樣了?”


    泰夫林合起書本,偏頭看著赫安。她的眼裏看不到哀傷,渾圓的眼眸裏一如既往的透著對這世間的漠然。這讓赫安擔憂的心稍微平靜下來。“她沒事。”茱梵娜說道,“也許是先前的創傷讓她有了抗力,因此她比你的狀況還要好。現在她已經睡著了。等她醒過來就會完全恢複,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這已經算是赫安聽她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了。在他一邊情不自禁感慨愛情果然能改變一個人的時候,一邊聽茱梵娜繼續說道,“你的身體也沒什麽大礙。不過你的靈魂似乎受創嚴重,而且看上去是以往的舊傷,不容易恢複。”


    “老毛病了,而且也不會有任何問題。”赫安勉強拉扯出笑意。他自然感覺得到這個世界對外來靈魂的排斥,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排斥終究會漸漸淡去。就像是當年的一輪魔法洗禮之後發生的那樣,能夠讓他的身體不再虛弱,進而恢複活力一樣。他終究會被這個世界同化,被拉維妮女神創造的宇宙法則承認。


    “你不覺得有異樣就好。”泰夫林的眼裏忽然透出讓赫安不安的信息,她赫然說道,“如果不是知道你是貨真價實的精靈,我都差點認為你是從異位麵旅行到這裏占據了人類身體的別的生物。”


    赫安頭上冒出了冷汗。盡管很早之前他就麵對過如此的境地,但每一次仍舊讓他心驚膽顫。幸運的是,精靈的信仰正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主。即使規則如何更改也無法抹消她的存在、她的地位。她庇佑著精靈族,自然也從不容許別的異位麵生物占據精靈的身體。所以,即使是精靈族的大法師也隻是將赫安的情況當做了異樣的狀況,並沒有過多的深究。這一次,想必為赫安做出了全麵檢查的茱梵娜也是這麽認為的。


    赫安露出勉強的笑容,試圖轉移話題來回避有關靈魂的討論。不過就在這時,一股赫安相當熟悉的波動如蕩漾的水波般傳遞過來,溫和地滌蕩著他的身體與靈魂,完全撫平了他的創傷。他望著同樣驚愕的茱梵娜,“你也感受到了吧?”


    “嗯!”泰夫林點點頭,臉色蒼白,在強大的威勢下她本能地對其產生了懼怕。


    “是神力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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